端木贊接過書信,順手撕開,見甘以羅要轉身迴避,伸手一把拉回,笑道,“你已經是孤王的王妃,不願意問政也倒罷了,總要陪着孤王!”
拽着她一同坐下,展信瞧了幾眼,一把塞到她手裡,笑道,“此信與你有關,瞧瞧罷!”
甘以羅詫異,展開信一瞧,不由騰的站起身來,顫聲道,“果然找到了!”原來,是奇木來書,說找到了尚勤的妹妹尚婉。
原來,當年尚婉被裳孜王擄入王宮,被迫侍寢,不過兩年,裳孜王厭倦,將她貶爲宮女,充當了雜役。奇木最初在嬪妃中遍尋不獲,慢慢細查,纔在宮女中將她找到。
端木贊見她滿臉喜色,心中也覺寬慰,說道,“那日你請奇木尋人,奇木曾回過孤王,說沒有聽說裳孜王后宮有姓尚的女子。我本來想,那裳孜王荒淫殘暴,又隔了這許多年,那女子恐怕早已……”
後半句不說,微微一嘆,含笑道,“她雖然吃了些苦頭,如今既然找到,你也可以安心了!”
甘以羅默默點頭,這一瞬間,彷彿又回到七年前的大漠。那兩個月的大漠逃亡,尚勤的忠義,狼羣中的廝殺……一片水霧,從眸底漾出,珠淚落下,脣角,卻勾出一抹淺淺的笑意。
甘以羅輕輕點頭,哽咽道,“我原想希望渺茫,只是盡力罷了,沒想到當真能夠找到!”
端木贊在她肩背輕拍,微笑道,“奇木問,是將她留在裳孜王城,還是送回北戎,你瞧着安置罷!”
甘以羅略略一想,說道,“我原想留她在我身邊纔好,只是,尚勤兄妹本來是邑婁國百姓,恐怕不習慣北戎的風沙,還是請奇木設法安置罷!”
端木贊點頭,命人傳紙筆回書。
甘以羅心中喜悅,見藍侍衛仍然在一旁侍立,便道,“丞相怕還有旁的事,本宮也乏了,先去歇息。”取過那封書信,告辭出來,自個兒回房細讀。
藍侍衛見她離去,才從懷裡另外取出一封信呈上,低聲道,“王上,奇木大人說,大事已成,請王上寬心!”
端木贊濃眉一挑,拍案讚道,“奇木用兵果然神速!”取信瞧過,另取一張羊皮薄紙,給奇木寫了回信,火漆封印,交給藍侍衛道,“你即刻啓程,一定要親手交給奇木!”
藍侍衛領命,將書信貼身藏好,連夜離去。
第二日,端木贊果然命人備了兩匹駿馬,與甘以羅一道兒,帶十餘隨從,從冰峰山腳下繞過,向黑水湖來。
還沒走到近前,遠遠的,就嗅到一股難聞的氣味。端木贊一手帶住馬繮,側頭向甘以羅道,“以羅,就在這裡瞧瞧吧,免得被那氣味薰到。”
甘以羅搖頭,說道,“既然來了,不如到近前去瞅瞅!”回頭向他一瞥,笑道,“你若不願,我自個兒去瞧瞧便是!”雙腿一夾,反而催馬疾馳,向那黑水湖奔去。
端木贊無奈,只得隨後跟來。這一疾馳,片刻間,便將衆隨從拋在身後。隨着黑水湖的越來越近,那難聞的氣味也越來越濃。
端木贊見甘以羅仍然在縱馬疾馳,心中擔憂,縱馬趕上,說道,“以羅,這裡已經可以瞧的清楚,不要再往前了罷!”
在大漠上,有許多這些黑水湖的傳說,說是不知是什麼人不敬水神,觸怒神靈,將可以食用的清水,變成這無法食用,泛着難聞氣味
的黑水。而那隨時燃起的大火,就是神靈發怒時,噴射的怒火。
端木贊雖然不相信這些傳說,但是,多年來,大漠上關於這黑水的種種風傳,也令他敬而遠之。此時見甘以羅竟然徑直奔向湖邊,心中不由擔心。
甘以羅聞言,只是回眸一笑,說道,“已經相距不遠,湖邊瞧瞧罷!”駿馬疾馳的速度不減,仍然縱馬疾馳。
端木贊輕輕一嘆,只得縱馬與她並騎。這許多年來,他爲了得到她一個笑靨,挖空心思討她歡喜,對她早已無法說個“不”字。
如今,好不容易等到她有所迴應,願意與他同回大漠,心中歡喜莫明,更不願有一絲違拗。
二人二騎,不過片刻功夫,已奔到黑水湖邊。甘以羅翻身下馬,向湖邊走去。
端木贊一驚,忙趕上幾步,一把將她拉住,問道,“以羅,你做什麼?”
甘以羅挑了挑眉,笑道,“我從來沒有見過黑水,取一些來瞧瞧!”反手牽着他的手,踏過湖岸碎石,一步步向那黝黑的湖水行去。
端木贊無奈苦笑,低聲嘆道,“你幾時也這樣孩子氣?”不放心她一個人前去,只得隨着她到了湖邊,眼看着她從懷中摸出一隻陶碗,將那稀稠的黑汁盛了大半碗,才轉身向回走。
二人走出老遠,端木贊才輕輕鬆了口氣,伸長脖子向那陶碗一望,問道,“以羅,你取這黑水做什麼?”
甘以羅微微一笑,說道,“你身上,可有火摺子?”
端木贊嚇了一跳,說道,“這黑水湖時常起火,你不要胡鬧!”
甘以羅回頭一望,見離黑水湖已有百餘丈,略一思忖,說道,“那就再走的遠一些!”一手端着陶碗,躍身上馬,向來路奔回。
端木贊無奈,只得上馬隨後跟去。二人一前一後,直奔過一個山彎,那黑水湖已經是遠處一個小小黑點,甘以羅才停了下來,躍身下馬。
二人相識八年,幾次交鋒,端木贊對她心思,幾乎是心知肚明。哪知今日她的所作所爲竟然參詳不透,不覺心中大爲煩悶,翻身下馬,問道,“以羅,你究竟在做什麼?”
甘以羅含笑不語,將陶碗放在地上,又從他身上摸出火摺子晃亮,向碗裡一丟。只聽“轟”的一聲大響,火光夾着濃煙,從碗中冒出,聲勢極爲驚人。
端木贊嚇了一跳,一把攬住她的纖腰,飄身疾退,直掠出丈餘才停了下來。
瞧着那滾滾的濃煙,甘以羅吐了吐舌頭,笑道,“好厲害!”
端木贊卻濃眉緊皺,說道,“這樣小小一碗黑水,就有如此聲勢,難怪那大片湖水,會傷及人命牲畜。”
甘以羅喜笑顏開,拉着他的手臂連搖,說道,“北戎國有此異寶,竟然不加利用,反而敬而遠之,豈不是可惜?”
端木贊又驚又喜,又難相信,問道,“以羅,你是說……”
甘以羅拉着他向那陶碗走近幾步,問道,“你有沒有感覺出什麼?”
端木贊略想了想,說道,“除了氣味難聞,這火焰似乎比尋常火焰炙熱!”
甘以羅點頭笑道,“北戎國百姓,一向以乾透的牛馬糞便點火取暖,若是換成此物,豈不是更好?”
端木贊略一遲疑,問道,“你是說,要百姓取黑水點火取暖?”只是看這黑水燃起來的聲勢,心
裡又覺不妥。
甘以羅點頭,說道,“我幼時見書上提到過黑水,只道這世上並無此物,昨日聽你提起,纔想到或者是書裡寫的東西,此時一驗,竟然果真和書上寫的一樣。”
端木贊聽她一點,瞬間恍然,喜道,“我們只要將取用之法教給百姓,就可以將這黑水變廢爲寶!”
甘以羅含笑點頭,說道,“有了這黑水,百姓就不必爲越冬的生火之物發愁了!”
北戎國有大半年天氣嚴寒,尋常百姓都以牛馬的糞便曬乾取火。只是牛馬的糞便一則有限,二則要乾透才能便用,並不能供用及時,有窮苦些的百姓,沒有東西取暖,只能強忍寒冷。
可是這黑水,在大漠上並不少見,如果將黑水代替牛馬糞便生火,就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端木贊想通此節,大喜之下,一把將她抱起,大聲道,“以羅,能夠有你,我北戎之幸,端木贊之幸!”
甘以羅驗出這黑水湖水,正是少年時在南紹王宮書上看到之物,當即命隨從儘量多取一些,回返行宮。
連日來,甘以羅努力回思書上的記錄,依法混入旁的東西,一樣樣試來,果然可以減緩黑水點燃時那駭人的聲勢,冒出來的濃煙也漸漸稀薄。
端木贊見她這法子可行,大喜之下,命冰川族族長召集全族的人,教衆人學習這使用之法。
開始衆人都極爲懷疑,等試用之後,發現果然比牛馬糞便強過百倍,都是大爲喜慰,交口稱讚,南貴妃之名,不脛而走。
甘以羅自思端木贊對自己一片深情,自己卻不能回報,心中難免慚愧。此時見能夠替他分憂,心中也覺喜樂,更加盡心盡力,將書中所學,傾囊相授。
這樣一來,二人又在冰川洲呆了足足半個多月,直到甘以羅將心中所記的法子盡數傳授給冰川族百姓,才離開冰川,折向西行。
在大漠中穿行月餘,又路過幾處綠洲,每到一處,端木贊就指點綠洲特異之處,引見綠洲中各族的族長、頭人。
那日午後,王駕一行馳上一片小小的綠洲,名喚泔沁洲。
泔沁洲與旁的綠洲不同,尋常綠洲,都是不建城池,在大片的青山綠樹間,散散落落,夾雜着一座座牧民的房屋。
而這泔沁洲,卻在綠洲腹地,建出大片房屋、街市,甚至還有不少的樓宇。
黃昏時分,甘以羅站在一座小樓之上,憑欄下望。只見街市上,人羣漸漸聚集,街道變的擁擠。而瞧那人羣的衣飾,竟然有一大半,並不是北戎各族。
甘以羅心中奇異,不禁問道,“這綠洲,莫非不是北戎國國土,爲什麼有這麼多別國的人往來?”
端木贊從她身後探頭向下一望,微微一笑,說道,“出了這綠洲向西不足百里,就已走出大漠,這泔沁洲,算是我北戎國的西繮邊陲罷!”
“那……”甘以羅長睫微眨,恍然道,“從西出了大漠,豈不是土薩之地?”
聽說,那土薩之地是萬里叢林,叢林中的人以洞穴爲居,茹毛飲血,與野人無異,被旁國稱爲“土薩人”。
土薩人悍勇,力大無窮,卻沒有首領,散居在叢林中,各自爲陣,相互間沒有太多的聯繫。
旁國有一些驍勇之人,便結隊進入叢林,將土薩人擒住,運往各國,賣做奴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