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以羅聽他提起下藥的事,不禁滿面飛紅,輕啐一聲,說道,“被旁人瞧見,哪裡相信堂堂北戎王這樣沒正經的!”
端木贊低笑一聲,說道,“這裡只有你我二人,哪裡會有旁人瞧見?”
話音剛落,突然間,就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由遠而近,竟然進了山谷,向山洞這邊行來。
二人都是一怔,齊聲輕噓,身子凝住不動,側耳傾聽。
腳步聲越來越近,聽起來,竟然有十幾個人,片刻間,距山洞已不過十餘丈,一個微啞的聲音道,“這邊山谷再搜不到人,只好再往深處去尋,那邊的溝澗,找起來更加不易。”
另一個略顯粗嘎的聲音道,“這幾天那邊的山都翻了一遍,都不見人,也不知躲去了哪裡!”聲音中,顯的極爲不耐。
前一個聲音“嗯”的一聲,揚聲道,“兄弟們辛苦一些,今日將這邊山谷細細搜一回,不要放過一處!”
十幾個人轟然齊應,腳步聲四處散去。一時間,打草撥石的聲音四處傳來。
有兩個人一邊撥打長草,一邊慢慢向山洞搜來,其中一人低聲道,“端木贊胸口中了符堅一箭,想來早已經死在哪處山谷中,縱然不死,又豈能跑到族長宅子裡去鬧?”
甘以羅聽到這裡,心中微微一動,暗道,“又是符堅!”
這個名字,在數日前,她夜探鄔合的宅子時,曾聽廚房中那兩名女子提過,似乎不是北戎國的人,沒想到,射傷端木讚的,竟然就是此人!
心神微恍,又再收回,聽到洞外那人接着說道,“依我看,那晚的黑衣人,必定是旁人!可族長疑神疑鬼,這許多天,要我們搜遍整個平湛洲,偏偏擾的我們不得安生。”
抱怨一回,又輕輕嘆了口氣,低聲怨道,“我家裡,還有許多的活計……”
另一個人輕噓一聲,將他後半句話阻住,說道,“你這話不要讓旁人聽去,要不然……”微微一頓,不再說下去。
隔了片刻,也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說道,“去年,北戎軍滅了裳孜國,旁族的人,又不知道得了多少好處?偏偏我們……”
前一人道,“可不是麼?以前隨着王上征戰,雖然說兇險,終究是日子越過越好。如今,生計要自個兒料理不說,還日日受那女子支使,族長偏偏又聽她……”
二人一邊悄聲低語,一邊向山洞這邊靠近。突然間,其中一人一眼看到長草後那半掩的洞口,說道,“咦,這裡有個山洞,被長草擋着,倒是不易發覺!”轉過腳步,向山洞而來。
端木贊聽他走近,才俯首在甘以羅脣上一吻,悄聲笑道,“先將這些人打發了,孤王再服侍公主!”輕輕將她扶起,自己躍身而起,悄無聲息的向赤紅馬掠去。
甘以羅向他斜望一眼,也不稍停,伸手搶過身旁長劍,手腕輕抖,向着洞口疾掠而出。
那人手使長槍,一路撥開長草,剛剛走到洞口,驟然見人影一閃,一道寒光直奔面門。
“啊!”那人失聲驚呼,疾疾後退躲避,卻聽到耳邊一聲馬嘶,手中一空,長槍已被人劈手奪去。
銀光裹着紫色人影,伴着一匹紅馬疾縱而出,甘以羅脆笑聲中,曼妙身形,已翩然立在谷邊一塊山石上,赤紅馬卻徑直奔入山谷。
牧灘族衆兵士正分散搜
尋,聞聲一驚,有人大聲喝道,“是甘以羅!”四散的兵士大聲吆喝,齊齊向這邊奔來。
沉厚的聲音,伴着甘以羅清脆笑聲,在林間迴盪,喝道,“甘以羅,豈是爾等叫的?”喝聲未歇,一條人影從馬鞍下翻身躍上馬背,手中長槍驟出,一聲慘呼,喊話之人,已被他挑於馬下。
衆人不禁打了個突,齊齊停步,凝目向那馬上男子望去,只見英挺面容,不顯喜怒,鷹隼眸光,凜然成威,長槍斜領,氣宇軒昂,不是北戎王端木贊,還能是誰?
“端木贊!”衆兵士一見是他,齊齊大驚,一人失聲道,“端木贊,他……他沒有死!”
端木讚揚聲笑道,“能殺我端木讚的人,怕還沒有出世!”長槍一指,喝道,“今日入谷之人,一個也休想活命!”雙腿一夾,身子前俯,催馬疾衝而至。
在鄔突串通小鄔後奪位之前,牧灘族向來是北戎第一大族,兵馬精良,族人衆多。只是七年前叛亂,與習橫一戰,死傷無數,加上這些年,族中又紛爭不斷,竟然將諾大一個部族,漸漸變成一個小族。
此次搜谷的兵士中,十個中倒有八個曾隨着端木贊出征,端木讚的神威,自然是心知肚明。
端木贊這一現身,又立斃一人,這些人早已嚇的魂飛魄散,待見他手握長槍衝到,哪裡還敢動手,發一聲喊,轉身便逃。有兩名少年沒有跟隨過端木贊,卻齊聲大喝,各挺兵刃迎上。
端木贊挑眉,揚聲讚道,“倒有不怕死的!”長槍輕抖,槍尖上兩點寒光一閃即逝,只聽兩聲慘呼,那二人已撲的倒地。
餘下衆人嚇的手足痠軟,哪裡還敢迎戰,只是沿着溪澗跌跌撞撞逃命。
端木贊倒不疾追,只是縱馬提槍,從後邊不疾不緩的跟來。有幾人聽到馬蹄聲響,心中超發驚慌,驚亂間,腳下踏上亂石,立足不穩,一個接一個摔倒。
端木贊挑眉,縱馬向那幾人馳去,手中長槍前指,已直逼最先一人面門。
那人眼見端木贊手提長槍,就在眼前,早已嚇的癱軟在地,顫聲喚道,“王……王上……”
端木贊冷哼一聲,喝道,“貪生怕死的東西!”長槍一抖,就下結果他的性命,卻見紫影一閃,斜刺裡一劍橫出,在他槍桿輕輕一挑,清脆的聲音喝道,“且慢!”
端木贊長槍略斜,將她讓過,濃眉一挑,喚道,“以羅,你做什麼?”剛纔那一劍,正是甘以羅所出。
甘以羅不應,擡頭見仍有二人疾疾前奔,身形微晃,快如流矢,從二人中間疾掠而過,輕巧轉身回頭,笑道,“二位停停罷!”劍尖輕顫,襲向二人雙腿。
那二人一驚,要想停步已經來不及,只覺膝彎一麻,撲的跪倒。
端木贊提槍駐馬,遠遠望見,皺眉道,“以羅,這些人要置你我於死地,留他們做什麼?”
甘以羅一手一個,將那二人拖回,搖頭道,“他們不過受鄔合、綠珠指使,罪不至死!”遊目向谷中衆人一掃,說道,“不如全部綁起來,只要不能出谷報訊就好!”
端木贊微微搖頭,心中大不以爲然,眸光向她手中左邊那人臉上一掃,淡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壺丘兄弟。”
那人微微一怔,垂首道,“王……王上,王上還記得小人?”
端木贊點頭,說道,“孤王記
得你,只是你們不記得孤王罷了!”微一沉吟,說道,“也罷,既然你追隨孤王一場,又有南貴妃求情,孤王今日就饒過你們性命!”
眸光向那人腰間一掃,說道,“你們拋下兵刃,自個兒將腰帶解下,互相綁了罷!”
十餘年來,端木贊暴虐之名,揚播大漠,這些人落在他手裡,自份必死。哪知道他一句話,就饒了衆人性命,都是一怔,不禁面面相覷。
端木贊見衆人不動,不由冷哼一聲,挑眉問道,“怎麼,還等孤王親自動手?”
衆人躊躇中,有一人突然道,“王上,王上既然饒過小人性命,小人願隨王上離開平湛洲,替王上執鞭隨蹬。”說着向前一步,跪倒向端木贊見禮。
還不等端木贊應,另有數人也道,“不錯,這七年來,受鄔合鳥氣,也受的夠了,王上帶我們去,做牛做馬,心甘情願!”
“是啊,這牧灘族,已今非昔比,留下也是無益!”
“王上,請帶我們一同去罷!”
……
端木贊微微挑眉,冷笑道,“你們落在孤王手裡,就背叛鄔合,這樣的人,我端木贊可不敢用!”
最先那人急道,“王上,我等隨着王上沙場征戰,幾時貪生怕死過?只是……只是自從鄔合當了族長,行事與以前大不相同。七年前,他爲報私仇起兵,令全族的人隨着他淪爲叛逆,那倒也罷了。”
“兵敗之後,他說要在這平湛洲稱王,建立第二個北戎國,命我們族人年年供奉。這幾年來,我們處處受他欺凌,只是牧灘族落到這個地步,我等也是敢怒不敢言,只得咬牙忍了!哪知道後來……後來,又來了那南紹……南紹……”
話說半句,臉上現出些不安,向甘以羅掃去一眼,咬了咬牙,續道,“後來,來了那個南紹女子,鄔合對她更是言聽計從,爲討那女子歡心,絲毫不顧百姓死活,我牧灘族百姓,更是苦不堪言……”
“是啊,王上!這幾年,我牧灘族百姓,當真是過的豬狗不如!”
“不錯!王上,今日我們縱不投向王上,日後也必會反抗!”
……
在他身後,衆人七嘴八舌的接口,歷數鄔合壓榨族人的種種舉措。甘以羅一旁默默聽着,不禁心底苦笑。
綠珠所用的法子,竟然都是南紹貪官的手段!
等到那人話落,甘以羅不等端木贊說話,就問道,“這麼說來,你們早就願意歸服北戎,重聽王上號令?”
另一人大聲道,“往日見那妖女的做派,我等深恐王妃也是如此,對此事還心存疑慮,今日見到王妃,這心便放回肚子裡了,王上既然饒過我等性命,我等就像再活過一次一樣,就請王上、王妃傳令罷!”
端木贊倒沒想到,只是聽甘以羅所勸,饒過這些人性命,就會收此奇效,不禁向她望去一眼,鷹眸中,露出不加掩飾的激賞。
自己雖然聲震大漠,威名遠播,但是這御下之術,終究不能與她這個南紹的攝政公主相比。
清眸與他的眸光相對,甘以羅脣角微挑,露出一抹笑意。
此時二人落難,這平湛洲中,處處危機,正是用人的時候。剛纔,在出洞之前,她聽到洞外二人的對話,知道他們心中對鄔合和綠珠早有怨言,這纔在端木贊出手時,將衆人救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