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向異親眼見到奇木率兵攻城,心中早已欽服。一個月前被擒之後,才知道城中果然只有一千老弱殘兵,更加折服於他的智計膽量。
此刻,聽端木贊一語,不禁大喜過望,倒身拜道,“能追隨丞相,向某求之不得!”
端木贊本來是玩笑話,聞言一怔,不覺笑道,“當真是君無戲言,如此……”擡頭向奇木道,“向將軍就歸你麾下,和萬城一起,同爲副將罷!”
奇木歡喜向異的蹺勇率直,忙躬身領命,見向異又再上前來拜,忙雙手扶住,說道,“萬城以前雖然只是一名侍衛,但他替王上練兵十三年,去歲又與我一同衝鋒陷陣,立下不少戰功,纔有了今日。你之前雖然是偏將,卻要委屈些,屈居萬城之下。”
向異忙道,“向某是萬將軍手下敗將,豈敢爭先?”
說話間,萬城已奉命進宮,奇木將行宮探查一事細述一回,萬城欣然領命。
甘以羅見大事說定,纔將向異喚過來,說道,“向將軍從牟章處來,本宮有一事想要請教。”
向異躬身,說道,“王妃請問!”
甘以羅點頭,說道,“本宮算過,北戎兵馬,九部族齊集,也不足十萬。況且牧灘族多年不參預北戎戰事,旁族各洲也都要留人看守,可以集齊的兵馬,已不過六萬。”
向異見她對北戎的兵力瞭解的如此透徹,心中佩服,點頭道,“是!”
甘以羅點頭,續道,“七年前,牟章與葛瞻圖戎邊,攜去的兵馬,不足兩萬。其餘四萬餘人,一年前,隨着習橫出兵。裳孜國破,習橫率大軍攻城在前,牟章所部收拾殘局在後,各關各城,又分出許多兵馬駐紮,牟章手中兵馬,應該不足一萬。”
她詳細分析牟章兵力,端木贊等人都被吸引了過來,聽到最後一句,端木贊和奇木同時點頭,對望一眼,又都向她望去。
葛瞻圖卻不太明白,說道,“王妃,王宮中有鄔太后做內應,就是這一萬兵馬,已經足夠攻下王城!”
甘以羅微微搖頭,眸中現出一些迷惑,說道,“他攻陷王城,有三千守軍,被我們生擒兩千餘人,向將軍又帶來三千,前些日子葛將軍搜山,兩次激戰,又折他兩千人馬。”
奇木點頭,說道,“這樣一來,他落在我們手中的兵馬,就有七千。”
甘以羅微微點頭,接口道,“如此算來,他手中最多隻剩下三千人馬,已不足與我們相抗。可他如今的應對,分明是還在做最後一搏,若是他還能一戰……他手中至少要五千兵馬。本宮不明白,他哪裡來這許多人馬?”
清柔的聲音,一一歷數,樁樁件件,竟然所知極爲詳細。旁人倒也罷了,端木贊卻越聽越驚。
只有他知道,這八年來,甘以羅從不問政,不料,僅憑自己兩次點兵,又再帶她巡查裳孜國,她竟然將北戎兵力參的如此透徹。
這樣看來,當日她逃回南紹,心中,其實早已有了應付北戎之法。只是千算萬算,卻沒有算到,會被自己的臣子、親人背叛。
若非如此,兩國當真開戰,甘以羅二次掛帥,手下有周易、明皓等良將,再加上她對北戎兵力的瞭解……
端木贊臉上不動聲色,手掌心卻已捏上一把冷汗。果然交戰,縱然不至於落敗,恐怕也會兩敗俱傷罷?
這裡端木贊心神震盪,那邊奇木等人也都是默默靜聽。
聽甘以羅提出心中疑慮,奇木也點頭道,“這幾日,微臣心中也覺詫異。若說他麾下將士,盡數隨他起兵,也不過萬人。如今他的手中若只有三千多人,已不足爲慮。但他山中設誘,竟然不惜兵力,應該是還有兵馬可用。他哪來的這許多人馬?”
向異見五人十道目光,齊齊向自個兒身上望來,不覺粗眉聚攏,思索片刻,說道,“末將只知道,他在裳孜國境內就大肆招兵買馬,一路出關,又在城中到處抓人……怕是,叛軍中,有不少裳孜國的人罷!”
微微一停,苦笑道,“如今想來,他的兵力部署,一同起兵的將領,末將竟然一無所知。”
說到這裡,不禁抿脣閉口,心中暗道,“我隨他舉兵,這些事,竟然從不知情,這樣看來,牟章對我,從來沒有信任。那……那日他命我率兵攻打王城,難道,竟然不過是疑兵之計?”
甘以羅聞言,不覺纖眉微皺,說道,“如此說來,竟然無法知曉,他們還有多少人馬?”擡起頭,向葛瞻圖道,“我們所擒的那幾千人馬,煩將軍命人一一審問,瞧都是從哪裡來?有多少是北戎自個兒的兵馬?”
“是,王妃!”葛瞻圖知道甘以羅之命,端木贊一定不會反駁,倒也不等他示意,躬身領命。
甘以羅點頭,又向奇木道,“雖說各綠洲都回報說並無兵馬,也要提防有詐,煩先生派出偵騎,在蒼原洲方圓百里再搜尋……”話說半句,微微一頓,又道,“除了綠洲,還有大漠各處,也要留意!”
奇木點頭,說道,“王妃說的是!”躬身領命。
甘以羅又轉向萬城、向異二人,說道,“摩空山附近,必有哨探,你二人雖然是喬裝而行,只是那裡本來就人煙稀少,極容易被人知覺,離的近些,還是棄馬趁夜入山好!”
萬城、向異二人見她思慮周全,齊齊躬身領命。
甘以羅見事情全部安置妥當,輕輕吁了口氣,轉頭卻見端木贊正含笑向她凝望,一時驚覺,不覺失聲道,“啊喲,我一時忘形,竟然忘了王上在這裡,這可對不住了!”她剛纔凝思戰事,竟然一時忘記,自己是北戎王妃,而不是南紹公主。
北戎國王后素來協理朝政,端木贊登基八年,雖然沒有立後,但滿朝皆知,這後位已非甘以羅莫屬。奇木等人聽她分兵派將,倒不以爲意。
端木贊含笑搖頭,說道,“你心思縝密,本就比孤王思慮周全。”向奇木等人道,“若沒有旁的事,這就去罷,依王妃之命行事!”
奇木等人齊聲領命,施禮退出殿去。
端木贊張臂擁甘以羅入懷,笑道,“這八年來,你不願問政,這一回,再也不能逃避了罷!”俯首在她脣上輕輕一吻,垂頭去瞧她更高隆起的肚子,說道,“待這個孩兒出世,孤王便立你爲後可好?”
甘以羅微微一怔,垂下頭,一手在肚腹上輕撫,抿脣不語。此刻,雖然她一顆心都在端木贊身上,北戎戰事、朝政也不免掛懷。但……想到冷濘洲南紹君臣,一顆心,又覺並不安穩。
南紹半壁江山落入北戎之手,南紹君臣被俘,雖說南紹王下召,廢自己公主之位,但,這樣的情形下,自己竟然是以亡國之身,投奔了北戎。
她複雜的神情落在端木贊眼中,不覺深深一嘆,輕聲道,“孤王不過隨口一說罷了,你身子不好,此事再議罷!”扶着她起身,出正殿向寢宮來,柔聲道,“天氣漸漸涼了,你又怕冷,要多歇息纔是,偏偏又來勞神!”
甘以羅見他並不強求,輕輕鬆了口氣,歉然道,“我只道日後和你在一起,可以盡力助你,哪知有了這個孩兒之後,反而成了拖累。”
慢慢隨着他向寢宮去,又道,“我雖然怕冷,這剛入秋的天氣,倒不打緊,昨日我問過何太醫,他說腹中孩兒已經安穩,起來走走的好!”
端木贊笑道,“那就趁這幾日等候消息,我多陪你轉轉。”進了殿門,扶她在椅中坐下,順手攬入懷中,嘆道,“這些日子,你身子不好,我卻憂心戰事,竟然許久沒有好好陪你!”
“嗯!”甘以羅低應,將頭倚在他肩上,輕聲道,“等叛亂平息,尋回無缺、無忌,盼着再沒有旁的事,過些安生的日子。”
俯下頭,一手在肚腹上輕撫,微笑道,“自從懷了這個小鬼頭,不知道經歷了多少的事,看來不是個省事的。”仰起頭,向端木贊一瞥,說道,“若還是個王子,恐怕像你一樣。”
端木贊笑道,“孤王幾時不省事了,恐怕是個公主,和你一樣罷!”俯首在她額間輕吻,低聲道,“只是她縱然像你,有孤王在,也不會令她像你這樣辛苦。”
甘以羅心中溫暖,卻輕輕撇脣,低聲道,“只怕她那性子隨了你,不願屈居人下,偏偏喜歡爲王,和她兩個哥哥爭位呢!”
端木贊輕笑出聲,略略思忖,說道,“南紹水鄉,纔是女兒家的去處,這大漠上,成年狂風飛沙,卻有些委屈。她若喜歡,孤王就取了南紹給她如何?”
“你……”甘以羅身子一震,速速擡頭,眸中閃出一抹冷冽,問道,“端木贊,你說的是真的,還是玩話?”
端木贊本來是順口玩笑,見她神色端凝,心中一窒,忙道,“自然是說笑!”手臂將她攬緊,柔聲道,“以羅,你放心,只要是你不願的,孤王絕不去取。”
甘以羅心中稍安,默然片刻,低聲道,“你要雄霸天下,我也不攔着你,只是南紹……南紹……”輕念兩聲,心中爲難,輕輕嘆了口氣。
端木贊聽她語氣不定,忙道,“以羅!我答應你放他回去,自然會做到,只是……如今北戎內亂,孤王一時還無瑕去顧南紹。”
甘以羅微微點頭,側頭靠在他懷裡,聽着他強有力的心跳,心中一陣安穩。
隔了片刻,才輕聲道,“我被流放那兩個月,常常懊悔。以昊自幼,父王對他極爲寵溺,到父王駕崩,我又時時護着,將他養成只顧着自個兒的性子。他本性不壞,若是我能多加引導,必定不至於如此。”
端木贊微微點頭,說道,“事已至此,你又何必多想?白白勞神!”一手在她秀髮上輕撫,怨道,“如今,孤王纔是你的家人,怎麼不見你時時護着!”語氣中,竟然略略帶上些醋意。
甘以羅“嗤”的一笑,擡頭向他望來,笑道,“那日後王上縮在後宮,本宮攝政如何?”
端木贊也低聲笑起,說道,“求之不得!”俯首在她脣上一吻,說道,“你躺下歇歇罷,晚些外頭風靜,再出去走走!”將她抱起,向內室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