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鳴一下子就得意起來, 小人得志四個字幾乎是直接寫在了臉上。
“太后要見我！”他說：“還不快帶我過去。遲了片刻叫太后等得不耐煩了你們擔當的起嗎？”
之語此時早就已經脫說身體不適退了席位，長公主本以爲給母后找個人是幫助母后排解寂寞，結果母后卻提前離席。她這輩子驕傲跋扈, 行事張揚, 大概唯一的優點就是孝順, 不僅孝順親媽, 也孝順嫡母。趕緊跟在之語身邊：“女兒扶着母后。”
之語能不知道她什麼心思嗎？如今左右都是兒女, 之語哪裡會生什麼氣？
“不必了，你在這好好玩吧！”之語吩咐：“皇帝也是，哀家下去歇息你也走了, 成個什麼體統？還不快好好的坐回去！”最後還是貴太妃看出了之語的心思，“太后都走了, 咱們不是正主還在這裡和年輕人虛鬧什麼？還是由臣妾陪着太后回去吧！”
先帝的後宮, 之語是絕對的權威, 貴妃就是她第一號忠實粉絲。她們都走了剩下的小貓三兩隻自然也就沒有半點猶豫的跟着退下了！
甩開了衆人，貴太妃陪着之語慢慢踱步回到了太后寢宮。
那裡早就有人等候了！
齊鳴, 一看見遠處緩緩而來的兩道窈窕的身影便趕緊跪下，心裡莫名的咯噔一下，方纔隔着大殿層層珠簾看不太清楚，原來這老女人居然也沒有他想像的那樣......
趕緊伏跪在地上大聲的恭祝太后千秋！恭迎公主殿下。
他壓根就沒看清來的是誰，只當服侍在太后身邊的自然就是長公主了！
貴太妃嬌聲笑道：“雲兒送的這人倒是會說話, 只是不奉承太后居然來奉承我？哀家很是高興啊。”
之語笑着看她一眼, 知道她並沒有被這這人一句無心的話而打動。只是調戲人一向是她的愛好, 有時候之語和她說話都很容易臉紅。
知道是叫錯了人, 齊鳴暗暗的怪自己多嘴。只是聽着這人說話聲音便是那樣的嬌軟魅人。齊鳴忍不住擡頭, 只是看到了一個側臉，粉黛未施。但是便只是看着這一個側面, 便能知道這個人究竟有多美！
這是太后？還是剛剛那個說話的人！
這時宮中宮人們才齊齊跪下請安，齊鳴這才知道另外一個居然也是先帝的妃嬪，如今的貴太妃。這時候在公主府時所受到的教導已經差不多全被他丟進了爪哇國去了，他忍不住再次擡頭，目光直直的看向坐在鳳座上的女人。
那真是他從未見過的絕色美人，就算是他的親孃——傳說中曾經使得他父親不惜拋棄公主要也迎娶的女人也不及她萬分之一的姿容儀態。很美，美的令人窒息，美的令人自殘形愧。
這樣的女人，普天之下真的有男子能配得上嗎？
在她的身邊還有一位顏色亮麗的女子，可惜齊鳴已經無法再將眼睛從她的身上轉移。
這...這就是太后？這就是他需要服侍的女人？
他居然還嫌棄她老，真是可笑！-
這樣的人，是無數男人求也求不來的，可望而不可即的——齊鳴忽然想到，自己就是來服侍她的！那不就是說，他得到了這個女人？他得到了當朝太后？！齊鳴只要一想到這些就覺得渾身發熱。
‘砰——’的一聲，齊鳴的頭被人重重的按在地上：“大膽，竟敢直視太后！”
之語有些不喜歡這人的眼神，因此也沒有說什麼。等到齊鳴求饒道知錯的時候才淡淡的一句：“好啦，起來吧！”
之語問他：“你叫什麼？”
齊鳴眼前一亮：“草民...草民齊鳴！”他使了點小心思，微微擡起了點頭，讓人更加容易看見他俊俏的臉蛋：“草民齊鳴，奉長公主之命爲太后娘娘生辰賀壽，恭祝太后娘娘千秋之禮。”別怪他說的文不文武不武的，這已經是他挖空了心思才能想到的幾句賀壽之詞了。畢竟我們不能指望一個月前還在街頭和人偷摸打架小混混忽然就變的才高八斗出口成章。
之語卻並不在意這些小細節，什麼樣的祝壽詞她沒聽過，還在乎這個？
“你爹叫什麼？”
“...？？？”這個，還要盤問家世？
不過略微一猶豫，身邊一個女子便又是一下子打在了他的身上，嚴厲呵斥道：“太后娘娘問什麼你回答就是，支支吾吾成何體統。”
齊鳴被打的委屈，身後這到底是什麼老妖婆，怎麼在太后面前還這麼惡毒！
只是要說起家世，他齊鳴不輸一般人！
“家父喬文博，曾是東楚貴族，可惜楚皇受人矇蔽，使得一家含冤。”
笑聲從身後那老妖婆的嘴裡傳出，隨即便是一聲冷哼：“你可知，如今的楚皇陛下乃太后娘娘胞弟。”
“......”這...實在不知！早知道不說了！本來還想憑藉曾經的家世讓太后高看他一眼的。
“好了沛兒，過來吧！”之語說：“別瞎鬧了，我有話問他。”
沛兒不情不願，都已經是一個不小的命婦了，貴婦人也當了不少年頭了。還像當年一樣，一聽見喬家的事情便瞬間暴怒。
之語接笑着問：“你父親叫喬文博，你怎麼叫齊鳴？”
“家父.....家父自覺丟了祖宗顏面，不敢用以前的名字。”
所以就直接把姓給改了？！
之語覺得好笑。
喬文博還真是一點都沒變，永遠是這麼的虛僞，自私。難道真的以爲改了別的姓就能不讓祖宗蒙羞？若真是這麼看重祖宗家族，又何必爲了一個青樓女子算計她這個當朝公主？真這麼自信沒有人能看得出來他的手段？還不是一時精蟲上腦，棄祖宗家人於不顧。然後犯了事情又做出改姓這樣掩耳盜鈴的事情來。
“你父母如今可還好？”
這...齊鳴不敢說了，半晌嗚咽出了一句：“勞太后掛念，都還好。”
他娘早就撐不住樣的窮苦，做回了老本行。只是年紀實在是大了，沒有妓院肯要，所以做了暗娼。
他爹...少年得意，中年失意，四肢不勤。早年當過先生，教窮苦人家孩子嫌棄給的少沒幹了，想去富貴人家教導學生又被人嫌棄。賣過字畫，可惜楚國的字畫只有最頂尖的那一部分在西越纔會大有市場，他的字畫帶着這麼一股子疾世憤俗的意思，無人問津。偶爾有人來問價也被他漫天張口給嚇了回去。
然後就再也沒幹過什麼正經的營生了，仗着一張好臉，不正經的營生倒是幹了不少——和他娘確實是天生的一對！
他不說，自然有人幫他說。沛兒對這一家子都沒有什麼好臉，越是他們不好意思說出口的她越是想張揚的人盡皆知。也叫他們知道，背地裡害她主子的，都沒有好下場！
只是礙於之語顏面，只是大致——掀了他家老底。
齊鳴就這麼聽着自己家老底都被那個女人扒拉出來，沒什麼羞恥的感覺。早年他爹還指着他娘告訴過他這叫不知廉恥，說自己是瞎了眼睛纔會看上這麼個女人。後來自己也幹起一樣的事情了，有時候還能接待同一位客人。之後就再沒人在他面前提什麼廉恥不廉恥的話了！
之語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
她是真的不知道。
多年前，她的弟弟爲了給姐姐報仇，抄了喬家。把這一家三口都打包送到了姐姐眼皮子底下任她發落。當時的喬文博帶着妻兒義正言辭的告訴她：他是真的愛那個青樓女子，不想她沒名沒分的在青樓裡過一輩子。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無奈之舉。你這麼善良，一定是可以理解他的吧！
勾結西越使臣，不惜重金收買，也要讓她這個完全無辜的人去國離鄉，和親西越。
就是因爲...她的父皇有可能不會讓駙馬納妾。
聽聽，多麼可笑的理由？之語簡直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就算他們之間沒有愛，可是自六歲相識，十一歲下旨定親。多少年了，多少年也比不上他口中所謂的愛。她甚至從不知道有這麼一個人的出現，不，甚至還未出現就已經讓她一敗塗地。
之語記得自己當時笑着說：“當然。我當然理解。”
之後她就吩咐，永遠不許這一家三口出京。她要看着，這輕描淡寫的就毀了她一生還大言不慚的覺得自己會原諒的一家三口是如何長長久久的恩愛下去的。
然後...他們就把日子過成了這樣？
之語覺得難以置信，也覺得有些可笑。恩愛？脫離了豪門侯府，這就是你們的恩愛？
而她居然是因爲這樣的愛情，背井離鄉，連父母離世都未能在看上一眼。
愛情？呵！
之語頓時沒了興致：“算了，賞他點銀子，打發出去吧！”
齊鳴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是就算人不怎麼聰明，眉眼高低還是能看懂的，而且...他的心裡已經有了猜測了！太后和他爹都是楚人，他爹是楚國貴族，太后曾是楚國公主。
齊鳴不想出去，不想捨棄這豪華的宮廷生活...更不想捨棄這樣的女子。
但是他的拒絕是沒有任何用處的。
之語說送他出去，宮人們就嚴格按照她的吩咐，將人送出了宮：“一百兩銀子，主子賞你今兒逗了主子一樂的。去吧！”
這話是沛兒吩咐的，一定要這樣說。讓他知道，自己只是個逗主子開心的玩意！
齊鳴被扔出了皇宮，公主府也對他關上了大門。
他只能回家。
這麼久沒回家，他的爹孃也沒有去找找他擔心擔心他。只是在他回來之後象徵性的，帶着睏倦的問了句：“這麼多天都去哪了？”齊鳴經常因爲偷盜被人打的半死，被人壓去官府。夜不歸宿都是小事。齊文博和老婆微娘早就習慣了。
齊鳴忽的想起那位太后，也不知怎麼的，就想起來了她。那樣年輕漂亮，光芒四射的樣子比他爹孃這副模樣，簡直是天上地下。
齊鳴問：“爹，你是不是認識太后？”
他爹齊文博忽然就愣住了：“....你說...誰？”
“太后，”齊鳴說：“不是想知道我這些天哪裡去了嗎？長公主府看上了我，要我去服侍太后。”
剎那間他爹的表情簡直可笑，混雜了嫉妒惶恐憤怒等一系列的情緒，只是到底還端着讀書人的架子動口不動手：“混賬！無恥！”也不知到底在說誰？相比之下，他孃的情緒就激動的多了:“真的？！我的兒，你竟是被太后看上了？”
齊鳴本來以爲她會憤怒，誰知她娘居然笑出了眼淚：“哈哈哈哈哈，我的天，她居然找到了你！”微娘笑着問：“那如今呢？我兒風流倜儻，一定是把那老女人勾的魂兒都沒了吧。我的天，她居然需要找你？哈，她，一朝太后，也不過如此嘛！我以爲那女人多厲害呢！還不是輸給了我？現在居然都淪落到要找你兒子的地步了。”
齊文博臉色難看的厲害，拽着似乎陷入癲狂的妻子：“你在胡說什麼！”
微娘忽然情緒爆發，“胡說！是我胡說！她都飢渴到了找咱們兒子的地步了，難道這還不夠可樂的？”
齊鳴被他娘抓着，聽那些他從未知道的故事：原來那樣無雙的女子也被他娘打敗過，而且，一敗塗地，背井離鄉。
微娘半是得意半是叮嚀：“一定要抓住那老女人的心，這是你唯一能翻身的機會了。那老女人雖然處處不如我，可就是運氣好。當年她是公主，連我是誰都不知道就能逼得我和你爹揹着所有人偷情。如今更是生了個小皇帝，你抓住了她不就等於是把整個西越抓到了手裡...那我們....”她忽然頓住，然後大笑：“你們說她是不是還要叫我婆婆啊！叫我婆婆，”她指着自己的鼻子，然後又指指齊文博的鼻子：“叫你公公。”
不得不說真的是很會做夢了。
齊鳴懷疑的看向自己親爹，對老爹的眼光產生了強烈的質疑。
齊文博聽不下去了，他唯一想的就是讓她閉嘴。
微娘比他瘋，“你還好意思叫我閉嘴，當年是誰答應給我一輩子的安穩的，你得罪了她，卻要我來陪着你受罪。你還好意思叫我閉嘴。”又來了，這麼多年，吵架就是這幾句。所有人都已經聽得膩煩了。
齊文博起初還記得自己是個君子，不屑和小女子吵架。後來什麼狗屁君子之風，兩個人一吵架就互揭傷疤，相互挖苦。微娘怨他沒用，害了一大家子，現在還和她搶客人。齊文博則是陰陽怪氣的說錦衣玉食的時候你怎麼不怨我沒用？仗着我騎在當家主母頭上撒野的時候怎麼不說我沒用！？
齊鳴本來早就已經習慣了，今日聽來竟然生出了點刺耳的感覺。爲了停止這場毫無意義的爭吵，掏出銀子實話實話：“她攏共就和我說了五句話。然後沒了興趣，隨便賞了我點銀子就把我打發出來了！公主府現在也不搭理我了。”
微娘臉上的得意頓時化爲烏有，連問了兩遍真的？！
隨後狠狠的啐了一口，“呸，沒用的東西，和你爹一樣！連個老女人都勾搭不住。”
“我看見她的時候，她很年輕漂亮，豔壓羣芳。”齊鳴淡淡的提醒：“比你漂亮。”
齊文博忽然說：“今天是她的生辰。”
“對，皇帝大宴羣臣爲她賀壽。”齊鳴說：“我就是長公主送的禮物——”可惜人家沒看上我。
微娘剛想開罵，門外有人在粗着嗓子喊她。
微娘趕緊匆匆收拾了一下自己，然後笑的花兒似的出去。
齊文博猶豫着問，“她...她......”他想問她有沒有提到他，但是猶猶豫豫的不敢說出口。
齊鳴忽然覺得有些膩味，怪不得她連聽他說說家裡現狀的興致都沒有了。這樣的一家子，還有什麼值得聽的？
“太后大概知道了你現在的情況。”
只一句話，齊文博再也不敢提這件事了。
之語之後便再也沒聽過這一家子的事情。
她現在兒女雙全，承歡膝下。每天的日子不知道多自在，怎麼可能願意爲這一家子爛到了泥裡的人在多費一點心思？連聽一聽都覺得污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