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郝風樓,夏元吉竟是有些尷尬,倒是一邊的楊景人等,卻個個石化了。
夏元吉只得哭笑道:“郝大人多禮了。”
短短的幾句話,終究還是友善的成分多一些,郝風樓倒也不謙讓,有護衛搬了個木凳來,他不客氣的坐下,旁邊的楊景不敢做聲,卻是連忙拿了個酒盅加了黃酒,其他人多半也是葉公好龍,平時郝大人海防候那般親暱的叫着,現如今卻是啞了火,一個個默不作聲。
郝風樓倒也不嫌那酒盅帶着油膩,直接端起,一杯黃酒下肚,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夏元吉,含笑道:“夏部堂……”
夏元吉連忙擺手:“老夫已是閒雲野鶴,部堂二字,實在不敢當。”
郝風樓便苦笑,道:“那麼就叫夏公如何。”
夏元吉又是搖頭:“這裡人都叫老夫夏先生。”
郝風樓抿嘴一笑:“夏先生在這裡過的好麼?自從夏先生到了這兒,郝家倒不是故意不聞不問,只是……”
夏元吉微笑:“令尊的用心,夏某卻是知曉的,見了面也是尷尬,那麼又何必非要見面不可,其實老夫來這裡,還是承蒙了你們父子的照拂,日子倒也過的逍遙自在,結識了一些新朋友,見識了許多新奇的事物。倒是侯爺據聞又立新功,實在可喜可賀,聽聞陛下急召海防候入京,卻是不知,侯爺打算什麼時候動身。”
話聊開了,又是在這充滿了市井氣息的場合。說話的雙方,倒也不覺得唐突了,郝風樓笑了。道:“動身自是要動身的,只是可惜,卻還有一樁大事,非要辦了才能動身才好,實在不是在下輕慢皇命,可是事情不辦妥當,難免不放心。”
夏元吉是君子。當然不會追問人家的大事,只是捋須一笑:“侯爺口裡的大事,那必定是頂了天的大事了。”他不自覺的直接拿了碟裡的毛豆。直接剝開,送入嘴裡。
這不經意的動作,在這等場合,倒也無妨。毛豆都是這樣吃的。可若是被金陵那些人看了,怕要目瞪口呆。
郝風樓又吃了口黃酒,道:“夏先生言笑,教人汗顏,來,先吃酒吧。”
郝風樓說罷,召喚幾個護衛一起坐下,那幾個護衛一個個神情肅穆。可是郝風樓召喚,倒也灑脫。個個搬了凳子來,又拿了個方桌,拼湊一起,大家各自尋了木凳,在這燈火下的攤子邊,便開始吃酒。
說來奇怪,同坐這裡的,有商賈,有曾經名滿天下的部堂,有大明鼎鼎有名的駙馬和侯爵,也有尋常的教書先生,還有孔武有力的大頭兵。
酒過三巡,連那楊景也是放開了,他心裡好奇,禁不住道:“侯爺的酒量好,學生是吃不消了,能與侯爺一道喝酒言歡,怕是說出去,也沒人相信,學生實在冒昧,總是想忍不住問,卻是不知侯爺在涼山到底有什麼大事,竟是……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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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風樓接過話茬:“此事若成,必定要改變着諒山格局,乃至於交趾和暹羅,都要煥然一新。”
楊景只當郝風樓不願說,所以說了些空話來搪塞,他倒也不以爲意,心裡哂然一笑,自己確實是放肆了,有些話還是不便問的。
夏元吉臉上微微泛着紅光,卻是眉毛微挑,似乎有些意動,諒山在他看來,便已足夠叫做煥然一新了,這諒山地格局,變化還不夠多麼?到底還有什麼東西,以至於這郝風樓如此推崇。
他喝了酒,終於還是忍不住:“侯爺所言的,卻不知是什麼。”
郝風樓微笑,道:“夏先生想看?”
郝風樓這個問題,讓夏元吉始料不及,他舉着酒盅不語,最後道:“倒是想要見識一二。”
“好。”郝風樓笑了:“好,那麼明日,郝某人會給先生在衛中告個假,夏先生怕是要早些睡,清早的時候,便少不得有人候着夏先生。”
夏元吉有些微愕,不知郝風樓賣着什麼玄虛。
又吃了幾柱香,其實到了後來,大家說了什麼話,許多人都已忘了,酒桌之上的話,本就沒有記住的必要,大家各自離座,郝風樓教人會了帳,大家各自散去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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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清早,夏元吉起來,洗漱之後,正待要去上值,只是一出他租住的房子,外頭便已有馬車等候了,郝風樓騎着一匹健馬,朝他招手:“先生速速上車,時間要遲了。”
夏元吉便想起昨夜的事,本以爲只是一句客套話,原來竟是當真的,他心裡有幾分歉意,這馬車上海掛着露珠,可見郝風樓早就來了的,這大清早溼氣重,郝風樓怕打攪自己休息,竟是直接在這等了一夜。
夏元吉寒暄兩句,倒也不客氣,上了馬車。
這馬車直接往城南的方向去了。
足足一個多時辰,纔出了城區,再遠一些,便是工坊聚集之處,可是隊伍還沒有停留,繼續前行,又是半個時辰,便是一些礦場之類的地方,七萬八繞,馬車終於停下。
而在這時,外頭已是鬧哄哄的了,便聽有人道:“學生見過侯爺,侯爺快快下馬,大家久候多時了,就等侯爺校閱。”
說話的人聲音很激動,連嗓音都帶着幾分顫抖,
夏元吉下車,便看到這裡圍了許多人,爲首一個是個鬍子拉碴的儒生,又有許多粗淺的漢子。
只是很快,夏元吉便被一個新奇的事物吸引,就在這裡,是一個鐵軌,這鐵軌夏元吉是看過一些的,在一些礦山,往往會鋪設一些鐵軌,上頭則行走一些拉煤的馬車,據說這樣,能節省一些人力,馬車在鐵軌上行走,比在平地上,載重的貨物要多的多。
可是這鐵軌顯然比那些鐵軌不但更寬一些,而且更加平滑,顯然大不一樣,而且中間鋪設了枕木還有碎石,有種說不出的味道。
在這鐵軌上,則是一個龐然大物,竟足足有兩個人高,渾身上下都是精鐵鑄造,下頭有輪子,輪子與鐵軌契合一起,輪子上又由東西連在一起,卻不知是做什麼。
“看上去像車……”夏元吉心裡嘀咕,因爲這東西過於龐大,讓夏元吉有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因爲這車,至少有數千斤,這樣的車,誰能推得動?
‘鐵車’裡外似乎還有忙碌的人,有人在檢查輪子,有人在裡頭檢查各種零件,郝風樓負手看着車,甚是滿意,這東西,已經和後世的蒸汽火車有些相差不多了,其實蒸汽火車的原理並不複雜,問題的關鍵就在於蒸汽機的出現,還需要其他一方面的技術得到突破,就比如鋼鐵的冶煉水平,複雜構建的鍛造,這些東西看似簡單,可是沒有突破,卻是不成的。
好在這涼山經過幾年跨越式的發展,已經大致滿足了這些條件,即便沒有滿足,也有了替代的方案。而郝風樓最大的貢獻就在於,他爲這些最聰明的人指明瞭一個思路和方向,這就使得火車的出現,大大縮短了十年乃至於二十年,須知事物是螺旋上升發展的,很多時候,所謂新事物的出現,不知走過多少彎路,技術的發展往往都是一次次的嘗試,前頭碰了壁,頭破血流之後,纔不得不回到原點,繼續走新的路,等失敗個幾十次,數十年也就過去了,等到有了正確的方向,並且這個方向能產生足夠的效益,新事物纔會出現,纔會發揚光大,最後後人在此基礎上,才能不斷的創新。
這個火車頭後面還拉着幾節車廂,車廂上已裝滿了貨物,都是一塊塊巨石,看着有上萬斤重,還有一節車廂卻是不同,裡頭竟有固定了的桌椅,那鬍子拉碴的讀書人忙道:“侯爺請,侯爺請上車。”
郝風樓頗有點爲科學獻身的大無畏精神,心裡說,這車子若是出了毛病,自己也就完了,卻還是上車,其他護衛和匠人還有那讀書人紛紛上去,郝風樓從車廂的窗子裡探出頭,朝夏元吉招手,道:“夏先生請上車。”
若是在金陵的夏元吉,見到此情此景,怕是早就嚇呆了,只是到了諒山,許多事見怪不怪,便也上了車去。
車裡有許多座椅,廂壁上海鑲着一盞盞馬燈,夏元吉不客氣,尋了個空位落座,那鬍子拉碴的讀書人還在津津樂道給郝風樓介紹,道:“車子產了兩輛,已經試驗過數十次,能保證安全無虞,才請侯爺來看,侯爺,可以開始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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