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苗易將軍的家眷跟着他一起去了漠北邊城,他在京城的宅子早就處理了,現在住的是他夫人陪嫁的小宅子,只有一進,當初離京時嫌它賣不了幾個銀子,索性就留着了。現在苗易將軍回京倒是省得再找地方住了。
一早,苗易在院子裡打了一趟拳,親兵王新過來喊他用飯,“將軍,許伯已經把早飯買回來了,屬下給您送回房裡?”
許伯是看宅子的老僕,無兒無女一個人,一日三餐都是自己弄弄隨便湊合的。現在將軍回來了總不能也跟他一樣吧?許伯原本是打算尋個廚藝好的婆子,給上些工錢,專門負責將軍的一日三餐,等將軍回漠北了就讓婆子回去。
只是廚藝好的婆子不好找,他尋摸了好幾天也沒找到合適的。將軍便說不用如此麻煩了,他做什麼他就吃什麼,在漠北打起仗來連草根樹皮都能吃,回了京城怎倒嬌貴起來了?
將軍不挑嘴,可許伯卻不能真的讓將軍吃他做的飯。於是他就想了個法子,每日到街上尋那可口的飯菜買回來給將軍吃,反正將軍給的家用銀子挺多。至於他自己和將軍身邊的親兵自然就沒這待遇了。
“不用了,就放在院子裡吧,我洗把臉馬上就來。”苗易收了招式,他是個粗人,沒那麼多講究,現在太陽還沒出來,在院子裡吃還涼快呢。
轉身走了兩步忽又回頭,“寧非該到了吧?”
王新道:“算算日子也該到了,一會屬下就到城門等着,免得他找不到地方。”
苗易點點頭,道:“讓忠行去等,我這裡還有事需要你去辦。”
“那屬下這就去跟忠行說一聲。”王新轉身退下去了。
苗易邊用早飯邊想事情,這一回進京寧非身爲他的親兵也應該跟着來的,臨行前寧非找他告假,說家中的老奴病得不輕,他父母早亡,是這個老奴把他拉扯大的,名爲主僕,實則親如父子。
這一回進京,述職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給徐大將軍賀壽,今年是他老人家整四十壽辰。徐大將軍對他有知遇之恩,自己能從一個愣頭小子成爲鎮守一方的將軍,多虧了徐大將軍的栽培和提拔。他能鎮守漠北也是徐大將軍在朝堂上的舉薦。
做人不能忘恩負義,以前離得遠也就罷了,這一回徐大將軍壽辰恰逢自己在京,又怎能不登門親自祝賀呢?
他傳信讓寧非來京也是因爲徐大將軍的一樁事。朝野上下人人都知徐大將軍有個長子,在一歲的時候丟了,找了十多年都沒有找到,將軍夫人不堪打擊,把自己關進府裡的小佛堂,吃齋唸佛不再過問俗事。現在大將軍府裡掌管中饋的將軍後來娶的如夫人,聽說是個賢良淑德的女子,對將軍夫人敬重有加,把大將軍府打理得井井有條。
那一回他登門拜訪,徐大將軍匆匆趕來,因他是親近之人,大將軍也沒有瞞他,告訴他說將軍夫人病了,還說是心病,想兒子想的。
徐大將軍提起丟失的兒子,鬼使神差的苗易一下子想到了寧非,難怪他總覺得看着寧非順眼,今日一瞧,寧非長了一雙跟大將軍一模一樣的眼睛。大將軍的兒子是十八年前丟的,丟失剛滿一歲。而寧非他今年剛好十九,就是不知道生辰是什麼時候。而且寧非姓寧,將軍夫人的孃家便是姓寧的。
苗易越想越覺得巧,但在徐大將軍面前他隻字未提,他想趁着他在京中,把寧非召來,把人領給大將軍看看,若真是,豈不皆大歡喜?若不是,那也沒什麼損失。
寧非一行來到了京城,望着高大的城門,這羣沒見過世面的糙漢子心中無比震撼,真便是京城?真高,真大,真氣派,連守城的小兵穿的軍服都比他們的威風。真不愧是皇帝老兒住的地方啊!
旁邊騎着高頭大馬的錦衣青年無比鄙夷,“真是一羣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
這話落入寧非等人的耳中,怒目而視,“你說誰鄉巴佬呢?”
那錦衣青年輕蔑的斜了他們一眼,下巴一擡,連話都不屑與他們說。跟在他身旁的隨從立刻上前,“怎麼的?想找事?也不打聽打聽我們公子是誰?我看你們膽子可不小哇!”
這羣漠北軍漢何時受過這等屈辱,一個個揮舞着拳頭就要幹架,寧非攔在了前頭,“這可是京城,都消停點。”
隨從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斜睨着寧非,趾高氣揚地道:“還是你小子識相,這裡是京城,天子腳下,是講規矩的地方。”
寧非淡淡地回望着他,不卑不亢。那隨從又哼了一聲,小跑着追他家公子去了。
進城的時候,城門兵仔細查看了他們的路引,又翻檢了一遍行李,收了他們每人兩文錢才放他們進去。
那個紅臉漢子不滿地道:“爲什麼前面那個人不查?”之前那個惹人厭的錦衣青年連馬都沒下,也沒見有人攔他一下。輪到他們卻是查驗了半天還收進城人頭錢。
城門兵往前頭望了一眼,看向寧非等人十分不屑,“你能跟人家比嗎?那是徐大將軍家中的二公子,年紀輕輕就已在禁軍中任職了。你們如何能同徐二公子比?重新投胎說不準還有點可能。”
“你!”除了寧非,其他人都氣壞了。同樣都是兵,憑什麼京城的兵就高人一等了?明明頭兒的職位比他還高呢。
寧非攔着大家,壓着他們不要鬧事,他答應過阿九的,在京城期間絕不惹事,遇事要冷靜,沒有一定的把握一定要先忍耐。
就在此時來接人的方忠行分開人羣擠了進來,“寧非,寧非,你可算是來了,我都等你三天了,快走,我帶你去見將軍。”待看到跟着寧非一起來的張石等人,頓時驚訝的目瞪口呆,“寧非,你怎麼把他們都帶來了呢?”這麼多人,吃住可是個問題,方忠行很傷腦筋。不過既然來了也不能再攆回去,“走吧,先回去再說。”
寧非一行跟在方忠行身後,他們看着寬闊的街道,琳琅滿目的街邊鋪子,只覺得眼睛都橫不過來了。感嘆:京城太繁華了,沒有白來。
遠在少林寺的阿九日子過得可悠閒了,他半躺在太師椅上,懷裡抱着崽崽,肩膀上站着鳳凰,腳邊趴着那隻名叫小黃的土狗。
桃花坐在他身旁,膝上放着個白瓷盤子,盤子裡裝着洗得乾乾淨淨的葡萄。桃花正把葡萄剝皮一顆顆送到阿九的嘴裡。
“桃根他們捎信回來了嗎?”阿九隨口問道。
雖然大和尚是方外之人,但阿九不是呀!大和尚給阿九準備了不少產業,說是給他以後安身立命的,若是嫁人,這些產業算是一筆豐厚的陪嫁。若是不想嫁人,那這些產業也夠阿九揮霍一輩子的了。現在這些產業就由桃根他們幾個管着。
“沒呢,哪裡有這麼快?”大和尚的傷勢一穩定下來公子就跟桃根師兄他們捎了信,看他們能不能抽空回來一趟,他們也有一年多沒見面了。
“快嗎?”阿九反問了一句,“他們要是回來晚了可就見不到我了。”
桃花一驚,“公子,您要去哪?”
阿九彈了桃花的腦門一下,道:“不是公子去哪,而是我們要去哪?小桃花,你快想想,咱們去哪玩好呢?”
大和尚已經開始攆人了,說他的傷已經好了,說阿九年紀輕輕的就該出去多走走,多長長見識,跟個老頭子似的窩在山上像什麼樣子?
阿九雖嚷嚷着他要盡孝道,卻也知道拖不了多久。大和尚雖傷得重,但有阿九的烈陽神功幫忙,恢復地還是挺快的,頂多再過三四天大和尚就能自己運功了,那好得就更快了。
說句真心話,撇去大和尚受傷的原因阿九也不想下山,這麼熱的天,山上多涼快呀!下了山,頂着大太陽趕路,風餐露宿的,哪是人過的日子?
公子不是要丟下她?那就好!桃花放下心來。歪着腦袋想了想,道:“要不咱去京城吧!”
阿九揚起的手在半空頓了一下,而後若無其事地說道:“去那幹什麼?太遠了吧!”下意思的阿九便不想去京城,撇去他自己的原因,桃花也是他從京城抱回來的,他記得那個宅子好大好大的,屋宇雕樑畫柱,門口的大石獅子可威武了,高高的門樓上有一個“宋”字,確切的說桃花應該是姓宋的。
而京城的高官中只有一個姓宋的,那便是當朝丞相宋青嵐。
“可是公子您不是答應小豆子要去京城尋他的嗎?而且寧非也去了京城,咱們去了不愁沒有認識的人。”桃花興致挺高,“聽說京城可繁華了,跟別處都不一樣,公子您就帶我去看看吧。”她的眼裡寫滿嚮往。
阿九有些動搖了,既然桃花想去那就去吧。京城那麼大,怎麼那麼巧就碰上了?而且桃花都長成大姑娘了,水水靈靈的,跟小時候那個面黃肌瘦的病丫頭一點都不一樣。桃花是他一手養大的,他僅有的良心都給了桃花,就算是有人來搶,他也絕不會讓人把桃花帶走的。
“行,那就去京城吧。”阿九作出決定,
七天,他就等桃根他們七天,無論他們能不能來到,他都將帶着桃花再次下山。七天估計也是大和尚的底線了,阿九思忖着。
在走之前還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桃花心絞痛的毛病。藥已經配好了,桃花服下即可。
當桃花知道這藥是給她治病而不是治公子的寒毒時,哇的一聲就大哭起來,怎麼勸都勸不好。邊哭還邊說:“公子,您對桃花太好了,桃花這輩子都報答不了您的恩情,您放心,以後您去哪桃花就跟着去哪,嗚嗚嗚,人家太感動了,讓人家哭一會嘛!嗚嗚嗚,人家也不想哭,可就是——就是忍不住嘛!嗚嗚嗚,公子您怎麼就不是真的男兒身呢,那樣桃花嫁給您多好!嗚嗚嗚——”
景王府也在調查阿九,可惜進展非常不順利。少林寺這邊是想都不要想,他們要查也只能從少林寺山腳下的小鎮入手。
小鎮上倒是有不少人見過阿九,可他們早把那個跟在空玄大師身邊偶爾下山的仙童一般的阿九看作自己的子侄,自然什麼都不會說。即便是景王府的人許以重金撬開幾個貪財之徒,他們也說不出有價值的東西。
所以景王府費盡了心思也僅僅知道阿九是從小就跟着空玄大和尚的,別的就一無所知了,氣得景王在府裡又摔了茶杯,卻也只好作罷。
阿九到底沒能等到桃根幾人回來,大和尚又把他無情的踢下山了,還對他說:“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別成天想着回來,師傅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也該好生歇歇了,過些日子師傅就下山雲遊去了,你就是回來也找不着人了。”
當然意思是這麼個意思,但大和尚不是這樣說的,這番話是阿九那個毒舌小子自個腦補的。
阿九的破驢車又上路了,哦不,驢車已經不破了,小吃鋪子的老闆娘使喚夥計把驢車給拾掇了一番,就是阿寶也被養得油光水滑的。
一輛驢車,一隻醜鳥,兩隻紫貂,阿九帶着桃花又殺入了江湖。
時隔兩個月阿九和桃花又來到了宜城,本來他們進京是不經過宜城的,爲何繞路來宜城呢?阿九是來找正陽幫的副幫主王端炎算賬的。
阿九出了少林地界的第三天就被人盯上了,阿九都被盯習慣了就沒有放在心上。可盯他的人特別不按常理出牌,這一路各種刺殺層出不窮,一擊即走,絲毫不猶豫,阿九被騷擾地煩煩的,使了手段抓了行刺之人嚴加逼迫,得知幕後主使是正陽幫的王端炎。
阿九想了半天才想起來這個王端炎是何許人也,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他當初好心放過了他,八千兩銀子買一條命很值了,他居然還嫌貴?一看就是個捨命不捨財的短視之輩,既然這樣那他就成全了他吧!
阿九找上正陽幫的時候,正幫主李琦還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呢,怔了一下忙道:“公子九?快,快請。”自己親自上前迎接。
前次王端炎帶人搞的事情,李琦是後來才聽說的,當時他不在幫裡,回來後雖覺得王端炎行事不大妥當,但瞧在他受傷的份上就沒說什麼。
阿九把手一擺,道:“就不打擾李幫主了,阿九尋王副幫主有些事情。”一伸手把見勢不妙想要開溜的王端炎拎在了手裡,“王副幫主這是做賊心虛了?”
王端炎卻義正辭嚴地分辨道:“公子九這是何意?你這是沒把我正陽幫放在眼裡,幫主,幫主,快救救屬下!”
李琦的臉色便有些不大好看,公子九這般旁若無人闖入正陽幫,當着他的面就喊打喊殺,置他的臉面與何處?他若是任由着公子九行事,傳出去整個正陽幫都要被人恥笑。想到這裡他往前踏了一步,“且慢。”
阿九看向李琦,“李幫主是要多管閒事了?”眸子一閃,嘴角勾出點點微笑,“李幫主可知王副幫主做了什麼嗎?你確定要幫着他出頭?”
被阿九這麼一問,李琦反倒猶豫了,“這?這?”他是真不知道王端炎又做了什麼事情。
好在阿九也沒有太過爲難他,阿九查過了,這個李琦尚算是個比較正直的人。
“王副幫主,上回你領着一羣人圍攻我,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計較,已經放你一馬了。你怎麼不知恩圖報反而還請殺手行刺我,這是何道理呀?”
阿九的這番話無異於一道晴天霹靂炸在李琦等人的頭上,紛紛色變,看向王端炎的眼神十分異樣。
“幫主,您不要相信公子九的胡言亂語,屬下沒有做,屬下是清白的。公子九這是記恨屬下,他這是蓄意報復,幫主你要爲屬下做主啊。”王端炎見狀立刻嚷嚷了起來,他眼神閃爍着,索性把水攪渾。
桃花氣得踹了他一腳,“胡言亂語?我家公子冤枉你了是吧?那殺手還綁在車後頭呢,要不要把他拎過來和你對質?我看你是不到黃河不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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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嗽,拉肚子,和和和倆寶全都中招了,好悲傷呀,今天只有這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