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如流和趙漁和衆位鄉親賓客們一同落座,一道道可口的魚肉菜餚被侍者接連不斷地傳了上來,他倆也不客氣,除了不飲酒之外,各種美食來者不拒,吃的嘴巴上油汪汪的。
許如流一邊大快朵頤,一邊思忖這家人到底是什麼來頭,蓋因這院落極大,雖然在外面看起來和別的房子沒什麼區別,但進去之後才發現別有洞天,院子如廣場般寬闊,光是流水席就設了數十桌之多,現場人頭攢動,摩肩接踵,來賀喜的人足足有半個村子之多!
‘看來這李家也算村中豪族……難怪剛纔敲門,沒人迴應,原來都是來喝喜酒了啊!’許如流心裡吐槽道。
由於生在與世隔絕的雪島,趙漁從小吃魚就吃膩了,但大牲畜的肉卻沒怎麼吃過,她叼着根羊棒骨,費勁地啃着,還不停對許如流炫耀自己的發現。
“如流,你看這個!真真是鮮極了!”
許如流有點無奈地拿着溼帕子給她擦嘴,邊擦邊道:“這叫做羊肉,吃吧吃吧,另外,女孩子還是要注意儀表!”
趙漁臉驀然一紅,她四處張望了一番,發現大家都在狼吞虎嚥地吃着飯,沒人注意她的情況,這才笑嘻嘻地重新開吃。
“一拜天地!”
司禮官將兩位新人引至一張供有天地君親師牌位的供桌前,行跪拜之禮,供桌後方懸掛的祖宗神幔飄飄晃晃,像是爲這場婚禮披上了一層嚴肅莊重的白紗。
“二拜高堂!”
先前邀請許如流一同參加婚禮的清瘦老者端坐在圈椅中,看來應該是新郎的父親,他淺淺的笑着,和另外幾位面帶喜色的翁婦一起,接受着新人的叩頭。
“夫妻對拜!”
隨着這聲熟悉的辭令說完,新郎李慶和那被紅蓋頭遮住面容的新娘一同轉身,女東男西,躬身行了夫妻對拜禮。
“送入洞……”
未等最後一句話說完,忽地一聲巨響從院門口傳來,甚至將吹鼓手的音樂和司禮官的聲音都壓下去了,即將牽着進洞房的新人也被這聲音驚得駐足原地,推杯換盞的賓客皆回頭張望,上首的清瘦老者臉上的笑意也僵住了,他喚來一名僕僮,讓他速去門口看看什麼情況。
那小僮得了命令,如一陣風般跑了過去,不一會就滿頭大汗地回來了,他面帶焦急,上氣不接下氣地回話道:“稟老爺,咱家的大門沒關,但不知從哪兒來了個和尚,像瘋了似的踹門,我問他話也不理!”
“要不我讓護院將他打出去?這大喜的日子,莫讓他擾了大家的興致!”
老者沉吟一會,擺擺手道:“不要衝撞這些出家人,先是道士,又是和尚,看來咱們家平日行善,蔭德不淺,你叫後廚備一桌齋食,將那和尚好言請進來。”
過了一陣子,氣氛剛要重新熱絡,一位身穿白色袈裟的魁梧和尚忽然喊了聲佛號,大步流星地從門口走了進來,在衆人的注視中,他優哉遊哉地走到新郎新娘行禮的禮臺上,將司禮官推開,自己扯開嗓子唱了起來:
“古古怪,怪怪古,孫子娶祖母。
豬羊席上坐,六親鍋裡煮。
女吃母之肉,子打父皮鼓。
衆人來賀喜,我看真是苦!”
和尚嘴裡唱和着奇怪的歌謠,手中也在不斷敲擊一隻白森森的法器,許如流定睛一看,這法器呈球形,表面還留有前囟門閉合時的縫隙,這東西他曾見過,很像是人的顱骨,許如流不由得心中猛地一緊,他沉沉盯着和尚的臉,
不斷揣摩着對方的來意。
趙漁卻是瞪大了雙眼,她小聲在許如流耳邊問道:“這和尚是主家的仇家嗎?怎麼淨唱些罵人的話啊?會不會捱打?”
相比於手中不起眼的法器,更多的人在意的卻是和尚嘴裡唱着的歌謠,喑啞的聲調和詭異的歌詞讓現場頓時陷入了混亂,有些不怕事的少年甚至站了起來,對着那和尚怒目而視。
“禿驢,今兒是我們李家大喜的日子,你嘴裡在放些什麼瞎屁!”
“討打是吧?拿傢伙來,我要親手將這和尚叉出去!”
新郎官李慶也垮了臉,他許是被那句“孫子娶祖母”給折了面子,額頭上青筋暴起,好像隨時都會爆發。
許如流放下筷子,緊張地觀察着衆人的動作,幾個護院已經被手持長棍衝了出來,將那和尚團團圍住。
這辭令哪怕是許如流這個外來者都能聽出異樣,不但罵了新人,還連帶着罵了所有在場的賓客,惡毒的比喻說是詛咒也不爲過,真不知這和尚爲何要在人家大喜之日來尋晦氣。
上首的清瘦老者雖也是面帶冰霜,但卻並未發作,他走下座位,來到怒火中燒的李慶面前,看了兒子一眼,呵斥道:“慶兒,不可無禮!”
接着,他轉過身來,對和尚說:“這位師傅,我是李家家主李長成,有什麼話您直接對我說就行,不知是不是有什麼得罪了您的地方,爲何要在犬子大婚之日來此鬧事?”
聽到主家都這樣說了,鄉親賓客們也紛紛收斂了動作,等待着和尚的迴應。
許如流在心中不禁暗歎這李長成真是好涵養,趙漁則是抱着那根啃乾淨了的羊棒骨,一邊吸吮着骨髓,一邊津津有味地看着眼前地這場鬧劇。
和尚對着李長成鞠了一躬,朗聲道:“小僧並無惡意,只是闡述因果,實話實說罷了!”
他指着身姿曼妙的新娘說道:“這位佳人前世曾是令郎的祖母,也就是您的母親陳氏,在臨終時,心中最是記掛小孫兒李慶,遂轉世投胎去了和李慶指腹爲婚的沈家,做了他的妻子。”
說完,白衣和尚又指向在場的賓客,“從前被宰殺的牛羊魚彘,爲還果報,現在都回來做人了,而那些曾吃過他們血肉的的六親眷屬,現在反而轉生當豬羊受人烹割, 在鍋子裡還債。”
接着,他走到抱着骨頭的趙漁面前,對衆人說道:“至於女吃母之肉,說的便是這位姑娘,她正啃食着的這隻羊,其實是前世生她養她的母親!”
聽到和尚這樣說,所有人的目光又被吸引到趙漁這裡來了,趙漁被大家一看,慌得亂了陣腳,又驚又怕地躲進了許如流懷中。
那白衣和尚卻並未理會趙漁的窘境,他兀自對着後方的吹鼓手努努下巴,哀傷地嘆了口氣,“而那個用力敲打驢皮鼓的小夥子更是悽慘,他手中用來做鼓面的驢皮,是從他投胎轉世的父親身上剝下來的啊!”
不等衆人有所動作,許如流就“噌”的一聲站起身來,對着和尚率先發難。
從那和尚開口的時候,許如流就已經看出了這是個什麼貨色,他對這種接着因果循環來愚弄人心的神棍一直沒什麼好感,但現在身居異鄉,又在他人屋檐下,他一直強壓怒火,不想理會,免得節外生枝。
可這禿驢竟然搞事情搞到了趙漁身上,這就讓許如流忍不下去了,趙漁是他的逆鱗,誰也觸碰不得!
許如流正色道:“輪迴之事,道破何用,平添愁苦,大師可知你自己前世爲何物?”
白衣和尚愣了愣,顯然是沒想到會有人出來問這麼一句,一時竟不知如何對答。
許如流笑了笑,趁對方思索的空隙,拿起桌上的空盤就砸向他光溜溜的腦袋。
“福生無量天尊,你自詡渡人,卻無人渡你,還是貧道來告訴你吧,你前世就是一坨臭狗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