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閒被科普了。
不過科普完後，方閒也就很知趣地不再去深入這方面的問題。
而是問：“雲叔，您剛剛在科室裡，與其他兩個醫生那麼誇我，是不是有點不太合適啊？他們畢竟是本院的老員工了。”
方雲聞言翻了翻白眼：“老員工？再過幾個月就不是本院的員工了，他們也要跑路。”
“你是不知道，我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培養的人一茬接一茬，跑路的人也是一茬接一茬，就連手術室裡的那些主刀，也是一茬接一茬的換。”
“能力夠了就跑了，然後再選進來的人，壓根用不了。”
“當然啦，就你今天在病房裡看到的這三個，他們就算是跑路了，底子也會太薄弱，想要進湘南大學系，基本不可能，但是要去沙市幾個醫院和沙市中心醫院，難度卻不大。”
“畢竟這些醫院的要求和標準，比湘南大學系三個醫院，都要偏低一些。”
方閒則眨巴眨巴眼：“雲叔，我能理解爲，您這是在吐槽醫學會這個存在麼？”
“但沒辦法啊，如果前途存在上限，積極性就沒有下限。只有前途沒有上限，積極性的下限才能夠得到控制。”
“地級市醫院的定位就只是治病，想要完成救命這一步躍遷，除非是醫學高度發達，醫學人才超級充沛的情況下，纔有可能實現。”
“現在很多高端人才都極爲缺乏，都需要填補之後，才能慢慢的系統化。當然，國家也正在考慮解決這方面的問題。”
“給你透露一下啊，就是可以至少在國內，打破時間和空間限制的操作模擬器，到時候，遠在沙市，也可以給湘省各個縣級醫院的複雜病例做手術時，可能就能打破這樣的僵局了。”
“如果精度能夠管控十分嚴格的話，那麼即便是存在着可以忽略的時間差，也是沒問題的。”方雲一邊說，一邊在期待着什麼。
“當然，或許國外會比我們國家更早出現這樣的技術。”
“在程序開發上，別人處於先進水平，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方雲唏噓感慨。
方閒聞言，神色一動。
好像還真是這樣，假如說，可以打破時間和空間的限制去搶救病人的話，那麼一些主刀的教授，就不必在常市常駐。
只需要常市做好精確的診斷，術式的選擇和把控，然後找到合適的助手，就能夠完成一些危急病例的搶救工作。
且還有一點，那就是地級市以及縣城裡面的危重病種的發生率也沒有那麼高，一個月幾個，就需要一個大教授在當地駐紮的話，那也太浪費資源。
國家目前還無法達到這樣的人才浪費率。
這是方閒再一次聽說這方面的問題。
不過，如今的方閒，對此並不再好奇，先做好自己的事情吧。
……
從方雲的辦公室出來時，方雲已經又一次下手術室去了。
沒辦法，地級市醫院就是這樣，但凡有主任升至4級醫師水平，就會跑路，不會待在地級市醫院。
如果伱限制4級醫師不能跑路，別人可能就不往前學習，不去衝了。衝了又能怎麼樣，還不是待在常市？那3級醫師和4級醫師，又能有多大的差別？
全部只寄託於情懷讓人進步，這就有點太強人所難。
因此，如今常市創傷中心手術室裡，也多是3級醫師，也有一部分4級的主任過來投奔方雲的名頭來學習的，如同徐鳳年教授、朱光宇教授等人奔着楊弋風教授到湘南大學附屬醫院的一樣。
都只是常規的過客。
地級市醫院，還是太缺乏4級醫師這樣的高層次人才。也留不住。
所以方雲纔會很累。
進辦公室時，何東來與黃謙二人正在看片子，還在那裡討論：“這個病人目前的診斷，可以直接送普外科嗎？會不會被方主任罵？”
“應該不會吧，這個診斷很明確啊，就是腸梗阻。腸梗阻屬於普外科的常見急診病種，普外科的人能夠搞得定……”
高個子黃謙說話間，看到了方閒走進，靈機一動下，招手說：“方醫生，你過來幫忙看個片子唄？”
“你看看這個病人，除了腸梗阻之外，還有沒有其他的問題？別到時候進了專科的手術室，結果還處理不了。”
方閒被帶走後，兩人查了關於方閒的履歷。
履歷的條數不豐滿，但是每一條的厚度，讓他們覺得咂舌。
哦豁，在漢市的時候，方閒就擁有了5個5級技能，而且還是基礎技能，這已經是妖孽往上走了。
想必如此對標，方閒的其他技能也不會太差。
方閒頗爲謙虛，也沒拒絕：“黃醫生，何醫生，那我們一起學習一下。”
“這個患者有病歷記錄麼？”
沒有病歷的臨牀，是不完整的臨牀，單純只閱片，其實看得到的東西不特別全面，但也可以頗爲全面。
畢竟有很多病人，都是不能說話，只能通過片子來說話，而能說話的家屬，也難以體會患者的感受或者發生經過。
昏迷病人進了醫院，能說話的就是片子。
“就是患者自訴劇烈腹痛約半小時入院，無明顯誘因，入院後查體未見明顯板狀腹！CT示腹部腸梗阻。”黃謙一邊說，一邊讓開位置。
“目前正在急診做最基本的搶救，片子的結果傳出才三分鐘左右，急診科問是送普外科還是創傷中心收了，目前普外科的醫生也在同時閱片。”
方閒通過了徐鳳年教授，知道了創傷中心只接診超級急診，普通急診就歸專科管，創傷中心設立的意義，就是把超級急診轉化爲普通專科的急診。
病歷帶來的信息量有限，方閒則坐了上去，把CT的層面上下掃了幾眼後，問：“患者沒昏迷？可以自訴？”
“只有CT？”
方閒一連三個問題砸了過去。
這樣的情況，必須要快速診斷。
“還有平片，需要嗎？方醫生，我這邊調出來了。”何東來雖然在問，但其實已經這麼做了。
方閒轉頭看去，可以看到，患者的腸管存在着脹氣。機械性腸梗阻是可以診斷的。
不過，是如何機械性的，暫時就不好判斷了，還需要進一步地在CT上閱片。
擁有5級普外科基礎理論的方閒知道，腸梗阻分很多種，相應的治療，從最簡單的一過性腸梗阻，症狀性的，可以不用處理的，還有灌腸就可以解決的多種表現形式。
當然，最危險的，就是機械性，絞窄性腸梗阻。
不過，如果沒有核磁的話，只是CT是很難閱讀得出來是否存在絞窄情況。因爲絞窄是缺血性的診斷，是否缺血，得看核磁。
CT最多隻能夠閱讀出來，是否有血管瘤等症狀，即便是CT增強，能夠看出來的信息也有限。
當然，CT上，也還是能夠看到一些血管的蛛絲馬跡的。
方閒再掃了一眼CT，雙腎、肝脾胰形態正常，腹膜有激惹徵象，應該是有局部炎症或者出血。
再看大血管的腹主動脈部位，未見明顯的破口以及形狀變化，腹部的積液不算多，若是血管破裂，肯定有腹腔積液灌滿，蛙狀腹的情況。
CT強化的結果，未示造影強化劑外滲，證明非出血性的疾病。可以排除血管損傷，實質性臟器，在CT裡面，也沒有看到造影劑的外滲，並均勻分佈，證明不是實質性器官的問題。
患者自己沒有昏迷，證明目前的情況還不算特別嚴重——
排除超級急診——
腸管部位，腸梗阻的情況只集中在空腸段，未見腸管壁腫物。
軸位CT掃描示低等量腹腔積液。軸位增強CT掃描示腸繫膜滲出與腸壁節段性強化減弱。 通過其他正常強化的腸襻爲體內對照，腸壁強化減弱，腸繫膜積液或浸潤與腹水的CT表現應考慮爲提示絞窄，患者應迅速手術治療。
創傷中心就不用進了。
不過，雖然閱讀了這麼多，方閒還是問：“簡單的絞窄性腸梗阻，這邊的普外科能處理吧？絞窄距離大概在，五六十釐米左右，可能更長一點。”
“只有絞窄性腸梗阻？沒有血管損傷和腸管的破裂？”何東來問。
“CT上沒看到，應該可以排除。”方閒如此點頭。
“那就放心了，我打電話給普外科，讓他們去處理。”
黃謙則趁機問：“方醫生，這個病人，真的可以送去普外科？不會出事？”
方閒聽到普外科可以處理，思忖一下，覺得可以稍微多點廢話：“應該可以，從大位置來看，患者的症狀主要集中於腹部。”
“全腹部的掃描中，實質性的器官未見破裂，可以再精細定位到腸管以及血管。”
“CT增強掃描，沒有看到造影劑外泄，暫時先排除大動脈以及血管損傷。”
“再精確閱讀腸管界面，先通過CT閱讀定位，發現是小腸部位後。”方閒說到這裡，又開始點擊了一下電腦的屏幕。
說：“看解剖和層次，應該就是小腸的中段，大概在這個區域裡。可以看到，腸管的擴張，與其他腸管壁相比，它有一定程度的水腫。”
“如果考慮是腸管破裂的話，腹腔積液嚴重，但這只是少量腹腔積液，未擠壓腸管器官，因此暫時不考慮腸管破裂致廣泛性腹膜炎的可能。”
“然後再看腸管壁，考慮水腫，未見腸扭轉、未見腸管壁的瘤狀物等絕對機械性的腸梗阻，考慮功能性腸梗阻。”
“功能性腸梗阻，又可以考慮爲功能缺失性腸梗阻，你們看這裡的腸管壁厚度，與正常的腸管壁厚度相比？是不是要厚很多？”
“而且是均勻增厚，均勻增厚的情況下。”方閒回頭看兩人時，兩人都絕對懵逼狀態。
好吧，方閒是預計啊，這兩個人，連CT的絕對層次都看不到，更遑論從上面看理論了。
4級看層次，5級看理論。
不過手術不歸創傷中心管。
方閒開始用手指指着腸管壁段：“這個是小腸，對不對？而且從右側到左側，是延續性的，對不對？”
“上下兩個層面的腸管壁厚度，存在差距，而且是有意義的差距，且這裡，可以看到一些厚度斷層……”
方閒這般說，兩人方纔點了點頭。
“那這樣的情況下，我們肯定優先考慮絞窄致功能缺失性腸梗阻，且發生的時間並不長，不考慮動脈栓塞性腸梗阻。”
“這樣急診，短時內應該不致命，無需進創傷中心手術搶救，專科應該就差不多能夠搞定。”
“畢竟最多隻是一個腸段切除手術，屬於是普外科常規的專科技能，只是比專科基礎技能難了一點點而已。”方閒有理有據地推論着。
然後看到對方兩個人看着自己的眼神中，都充滿了不可思議性。
方閒也才知道，原來啊，基礎技能牛逼的時候，可塑性可以這麼強。雖然CT閱片術只是一個輔助性的診斷技能，可是，它一旦與相應的理論絕對結合之後。
所能夠碰撞出的化學反應就是巨大的。
5級的閱片術，如果沒有意義的話，那麼它就不會歸類到專科的基礎技能中了。
“方醫生，那如何考慮，患者是非絞窄性的腸梗阻呢？”
“非絞窄性的腸梗阻，即便是存在部分機械性阻滯的情況下，也不會發生劇烈的水腫，至少腸管壁不會增厚太多。”
“非絞窄性或單純性腸梗阻非手術治療常可成功緩解，而絞窄性腸梗阻則爲外科急症，發病後短到6h即可進展爲梗死及壞疽。”
“當然，從這個層面可以看到，這個患者的腸管壁仍存在着低量強化，因此代表並非腸繫膜動脈並未發生血運阻滯，只要想辦法解除梗阻，就能夠使得缺血性的絞窄緩解，這個應該可以只做單純的梗阻解除術即可……”
越發地深入去理解之後，方閒對於治療的方式選擇，也更加清晰了起來。
黃謙則是在聽完方閒的分析後，又是給普外科打了個電話，差不多是複述了一遍方閒的診斷以及治療建議後，說：“這是我們這邊的參考意見，手術過程中，結合臨牀考慮吧。”
“嗯，好的，那有什麼情況，我們再聯繫。”
黃謙說完，何東來則問：“方醫生，你的閱片術等級，是什麼水平啊？”
方閒想了想，還是沒有騙人：“5級。”
“嘶！~牛逼。”黃謙和何東來二人聽完，對看了一眼，默默地低下了頭顱。
心想，6個5級技能，這不是要嘎嘎亂殺了麼？
方主任所說的，自己莫說是與方閒成爲同事，成學生都不夠的言辭，還是相對保守了。
5級技能，那是可以對話學科帶頭人的權利，可以相互交流。
5個5級技能，這樣的高度，已經超出了他們的想象程度。他們都很難想象，方閒若是去了哪一個專科，那個專科的醫生在方閒這裡，不是得吃癟？
哦，不對。
方閒要來這裡的創傷中心。
何東來更加放下了自己的身段，再笑着問：“方醫生，那你之前，是不是已經在創傷中心裡，工作過一段時間啊，肯定表現很好吧？”
方閒搖頭：“這是我第一次進創傷外科的專科，以前都是待在手術室學習基礎操作。再以前就是在創傷外科病房管病人，已經有很久沒有接觸臨牀的病歷、診斷這些了。”
說得頗爲坦誠。
“啊這？”兩人一聽，有點破了大防！
何東來便又問：“方醫生，你之前是創傷外科的，創傷外科屬於是骨科，那你普外科的理論？”
“在學習基礎操作的時候學的，湘南大學附屬醫院，在創傷中心的集訓期間，更加重視理論的學習和掌握程度。”
“我因爲興趣的原因，對胃腸外科方面，瞭解得稍微更多一些。”
方閒也不清楚，這兩位爲什麼如此執着。
這就是個簡單的絞窄性腸梗阻的診斷啊，哪裡有這麼高深莫測咯？
當然，這也是方閒對普外科不是很瞭解，對常市第一人民醫院不夠了解。站在方閒的高度，覺得做了這樣的事情，不過就是隨手的事情。
但是，如果站在一個普通的1級醫師面前，方閒的操作，那就真有點神了好吧。
1級的普外科醫師，在閱片方面，在基礎理論方面，能夠到這樣的高度？
他們也就是專科的基礎操作比方閒稍微好一丟丟，但是整體的操作治療效果，未必趕得上方閒。
在診斷方面，那更是如此了，即便是方閒沒有經驗。但是他基本功紮實啊，每一步方閒都能夠從特別精細的層面去提取到關鍵點。
這樣的情況下，再作診斷時，簡直就有如神助。
“方醫生，以後跟您多學*****的何東來，微微抱拳。
本以爲來了個弟弟。
結果卻來了一個超級大爹，這玩意兒？
本來何東來還想着幫忙方閒扛一頓罵，以後能夠找到平衡感的。
好傢伙，以後方閒估計在創傷中心手術室，也能夠罵人了。
“方醫生，能不能再帶我們看幾張片子啊？這幾張片子，之前我們都被方主任罵過，特別是這一張，今天送進了創傷中心手術室後，出現了突發性的血管破裂，你看看，能夠提前診斷出來麼……”何東來認真請教。
5級的閱片術老師就在面前，還不趕緊請教，等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