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連彬扶奶奶到家後,專門到吊腳樓上來找我說話。
“你不急着回去嗎?”此時我已經被嚇破了肝膽,心裡渴望有一個人能這樣靜靜地陪着我。他是男子,而且還是道士,有他在,或者我的恐懼感會小一些。
他看着我點點頭,“法事基本上差不多了,等下過了渡橋,就要入殮了。”
我哦了一聲,低聲說道:“我有些害怕。”
他眼睛忽然一亮,似乎是聽出來我想留下他陪我的意思。但隨即又暗了下去,“可是這次是我掌壇。等下渡橋我必須要在場主持的。還有入殮前,還有一場大法事,今天晚上我們沒有休息的時間。除了這一會兒。”
我又哦了一聲,表示知道了,不再說話,不想開口。
他也沉默地坐了一會兒,便起身離開了。
“葦葦,從今天起,你就好了,提了火焰後就不用怕做惡夢了。”奶奶上樓來安慰我之後,便去她的牀上睡下了。
她的牀與我的竹牀只隔了兩米遠,她原本睡在後耳房裡,可是因爲我害怕的原因,她搬到了這樓上與我一起睡。
我的腦子裡一片混亂,嗡嗡地作響,整個人都已經不能正常的思考,呆呆地坐在竹牀上不敢躺下,暗夜裡卻不敢看四周,因爲此時的我的,哪怕是看到一件晾在竹竿上的衣服,也會以爲是個鬼影而嚇出一聲冷汗。
因爲隔得太近,那邊辦喪事的鄰居里放鞭炮和做法事的鼓聲,在靜夜裡都一聲一聲地傳到我的耳朵裡,我眼前不停地閃現着着一路道長的雕像,與那個白衣男子的臉,徹夜未眠。
天亮之後,我終於又沉沉地睡着了。
一直睡到下午,醒過來的時候發現門外的樓道上,正躺着一個人,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看清是劉連彬,心裡又停當了些.
他已經脫去了身上的道袍,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袖,太陽斜斜地照在他的身上,他的鼻尖上已經細細密密堆了些汗珠。
我睡眼惺忪地靠坐在門檻邊看着他,腦子裡卻不知道在想什麼,好像滿滿的都是東西,卻又像是一片空白。
他睡得很死。做先生就是這麼累,做一場法事,幾天幾夜不能打瞌睡。
瞥眼看向樓下,石板塔子裡的桌子上,擺着他的大袋子,鼓鼓的一大袋。我看着那個黑色的袋子,心裡想起了那些木雕的道士像,毛孔又開始收縮起來。
這時奶奶上樓來,看到我醒了,“快下來吃點東西,葦葦你昨天晚上睡到現在,睡得很安好。彬兒他們果然還是有些本事的。”
我心道你哪裡知道我昨天根本是徹夜未眠啊。
爬起來,正要越過劉連彬走過去,劉連彬卻突然大叫了一聲:“你在找死嗎?沒有看到我的手都斷了嗎?!”
我嚇得一屁股又坐了回去,沒有啊,我沒有踩到他的手啊?!
他豎身坐了起來,轉過頭睜大了眼睛瞪着我。
那種眼神很陌生卻又似乎哪裡見過,我害怕地看着他,“我沒有碰到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