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特?!------"
聽見貓人少年突然的擡槓,希洛瑪有點不快的地,用他很少會用到的、似是責備甚至是壓制的語氣說道,希望穆特能閉嘴。
然而並沒有用。
"我知道人死了就是死了,什麼都不會再感覺得到。"貓人少年抱着老爹送他的泰迪熊玩偶,低聲說:"我也知道,即使我們拿到超級盃的冠軍,把獎盃放在老爹的墓碑前拜祭他,他也不會復活過來。逝去的人甚至不一定會有靈魂,不一定會因爲我們所做的事而感到欣慰。但是------"
他低聲哭道,因爲傷感,聲音都變得格外地低沉和沙啞:"但我還是想這樣做。或許不是做給老爹他看的,只是在找尋自我安慰罷了,但我還是希望斯芬克斯老爹的在天之靈,能看到我們球隊捧起冠軍獎盃的那一刻。如果不這樣認爲的話,那麼我們一直以來的努力,豈不全都失去了意義嗎?"
誰都沒能反駁。就連一直表現得很理智的希洛瑪,也陷入了沉默。斯芬克斯隊裡的獸人們基本都是一羣糙漢子,在平日並不會輕易流淚痛哭,但今天是例外。在追悼會上已經一直忍耐了好久的球員們,感情如今就像缺堤般一口氣釋放出來,開始啕嚎大哭。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中鋒古斯塔跪倒在地哭喊道。作爲球隊裡最膘肥體壯的大漢,這名虎人哭起來甚至可以說是極其有氣勢。
"古斯塔先生......"穆特也抱着玩具熊蹲在大漢身旁,反而像安慰孩子般摸着虎人大漢的頭。
"你們這羣傢伙......"希洛瑪轉過身去,不讓人們看見他的正臉:"我不管你們都怎麼想的,我只是交代了老爹走之前要我交代的事情而已。球隊已經解散了,但可以重組。接下來要是誰想繼續留在隊伍中,明天比賽開始之前出現在球場就好。你們啊......到底是爲了報答老爹而踢的足球,還是因爲真心喜歡美式足球這項運動,纔在進行比賽的?"
"都有。"貓人少年啜泣着低聲說:"最初確實是爲了報答老爹,但現在暗黑美式足球已經成了我生活中的一部分,怎麼可能那樣簡單地放棄。"
"所以你是真正愛着這項運動,才決定要參加比賽的?"希洛瑪又問。
"是的。"貓人少年的聲音震顫着,是因爲他還在哭,但他的回答並沒有帶着半分猶豫。
"既然如此,我不會再多說什麼了。"希洛瑪答道。
數個小時之後,利沃夫中央聖殿的避難石室之中。
"嗯......"穆特從一陣眩暈中甦醒過來。剛纔的一切只是個夢嗎。不對。那是真事,他確信。他是在半夢半醒之中回憶起那一切而已。如今他正躺在虎人青年的懷裡,被一種苦澀又甜蜜的感覺包裹着。明知道擁抱着他的這個只是艾爾伯特的分身,明知道這個分身總有一天會被解除,然後就像空氣般永遠消失在他的視線之中,他卻如同中毒般嚮往着這一切。
"你醒了?"艾爾伯特的分身柔聲問道:"剛纔......難道是痛暈過去的?"
"不......是累得失去知覺的。那......很舒.服。比想象中好。"穆特低聲說:"可能是這輩子唯一一次有這種感覺......"
"這喵誇張?"
"以前也不是沒有被這樣對待過,甚至還經常有。但那都是在我不情願的情況下做的,哪怕我哭喊者哀求都不可能停止。"貓人少年震顫着低聲說:"能這樣溫柔的,你恐怕是第一個,可能也是最後一個。在這以後,我恐怕不會再容許任何人碰我這副身體吧。真可惜。如果你是真正的艾爾伯特的話......"
"你又說這個了?都說過我有我要回去的世界,不可能留在這裡了。"虎人青年的分身悶哼道。
"抱歉。"穆特低聲道歉道。
"不過,你回去以後一定好好好提醒真正的艾爾伯特,讓他不要再讓分身距離自己那樣遠了。"艾爾伯特的分身又說:"分身距離太遠就會取回自己的意識,來自另一個平行世界的他的意識。我的情況是因爲我有可以回去的地方,有等着我回去的人,所以我最終一定會回去。但換作是來自其他平行世界的艾爾伯特呢?要是剛好有那喵一個分身,來自一個更爲悽慘的平行世界,在那裡他的家人和朋友全都死了,只有他一個活了下來,你說他會願意回去那樣的世界喵?"
想到這個,穆特不禁有點害怕:"不願意回去的話......會怎樣?"
"分身大概會試圖殺死這個世界裡的艾爾伯特的本尊,並取代他的位置吧。如果他留在了這個世界,併成爲這個世界的本尊,那喵他就不用回去原本屬於他的世界了。"艾爾伯特的分身答道:"使用分身術把無數個平行世界中的自己召喚過來,往往就伴隨着這樣巨大的風險。"
"但你也說過了,距離不超過一公里的話,本尊可以完全控制住分身們的行動,同時也壓制分身的意識......"穆特好奇地問:"如果必須待在一公里外,分身想殺本尊也殺不了吧?"
"正常而言,是這樣的。但天知道分身會不會有什喵奇怪的門路。"艾爾伯特的分身答道:"畢竟是從別的平行世界裡召喚過來的分身,其實每一個世界裡的同一個人,可能都有別的世界裡的自己所沒有的過人之處。比如我的情況,就是箭法比其他世界的艾爾伯特更好,而且更精通製造對魔獸用的毒藥------這個其實是魯夫教我的。"
"原來如此。"穆特閉上眼低嘆道。
也就在這個時候,外面響警鈴大作,不用多說應該是負責撐持【愛之夏】的尼特羅會長睡着了,【大狩獵祭】 也再一次開始了。
"額。"艾爾伯特推開穆特,從牀上爬起:"得走了。"
"不用去洗一洗嗎?"貓人少年用毛毯捂住還有點溼潤的身體,鬱悶地問:"我聽說魔獸對......那種......氣味很敏感的。其他魔獸獵人估計也會嗅到,然後笑話你......"
"稍微擦一下就好,大概。"艾爾伯特的分身迅速穿好全副裝備,看來他確實很習慣跟魯夫幹那個了,已經能做到幾分鐘之前才完事,馬上就能收拾心情去辦正事的水平:"接下來和魔獸們交戰,肯定全身沾滿血腥味,也就誰都不會在意這個了。"
"待在這裡別亂跑哦,小色鬼。"艾爾伯特的分身開玩笑般哼道,揹着一堆裝備,全副武裝地出門了。
"嗯。"穆特悶哼一聲作爲回答,但艾爾伯特的分身已經揚長而去。他也躡手躡腳地從牀上爬下,在幽暗的石室內緩慢地走動,去把門鎖好,把專用於堵門的沉重石頭搬動過去堵上門。確信已經營造出安全的環境後,貓人少年才舒了一口氣,坐在地板上。
身上還殘存着那人的溫熱,甚至連體內也......
真是糟糕啊。明明已經盡情地發泄過了,他卻好像還沒有被填滿似的,感覺還是很空虛,還想要更多。
人在絕望的時候會做出絕望的事情。他在最近幾天那短短的時間內,才發現自己竟然失去了那麼多,沒能抓住的又有那麼多。以前心靈上的寄託和依靠,已經不在了;仰慕甚至愛慕的人,也有了別的人;而遺留在他體內的,除了這份很快就會消散的溫熱以外,就只剩下空虛嗎。
你應該不至於如此悲慘吧,穆特?他自問道,然後緊抱着斯芬克斯老爹送給他的泰迪熊玩偶,蜷縮在那扇鐵門後,在幽暗的房間裡低聲啜泣。
想要逃避的他,再次拿起了結晶刺劍。
這個現實世界太無情,卻有一個非現實甚至超現實的世界,可以讓他逃進去。當然,一旦逃進去,便沒法確保能夠再次回來。深淵是個無底洞,並不是穆特想進去就能隨意進去,想出來就能隨意出來的,一切都得看深淵晶界的主人的意思。說不定這次逃進去,他就永遠成爲深淵晶界的囚奴了。
可是------
穆特還是下意識地用刺劍輕輕劃破自己的手掌,他的掌心流出一滴血,和結晶刺劍那鋒利的水晶表面交融。
深紅色的水晶開始在刺劍上出現,到處蔓生,瞬間就把狹小空間內的貓人少年整個吞沒。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醒醒,醒醒。"有誰在戳他的臉頰。
"米契嗎。"穆特剛睜開眼,就看見那隻小白鼠。
"你是傻瓜嗎?以前不是有機會逃出去嗎,怎麼跑又進晶界裡來了?"米契看着躺在地上的穆特,有點生氣地問:"而且你這副尊容是怎麼回事?衣服都到哪裡去了?"
"額嗯......"穆特紅着臉,捂住下半身爬起。他確實衣冠不整,但他被水晶吞噬,墮入晶界之前,好歹是帶着他的納物口袋,裡面有換洗的衣服。
米契白了穆特一眼:"該不會是在外面的世界被壞人......那個了,迫不得已才逃進來的?"
"你想太多了。"穆特沒有在乎身上還帶着的些許溼氣,麻利地穿上衣服。在深淵晶界這種只有他和米契兩個人的世界裡,羞恥心好像沒有什麼意義。
他看着衣衫襤褸的米契,又取出一套準備好的,比自己的尺碼小一號的衣服:"對了,這是給你的禮物。"
"啊,衣服!太感謝了!"被困在晶界不知道有多長時間的鼠人少年早就渴望有套像樣的衣服很久了,畢竟他身上穿的衣服經常會被晶界到處存在的鋒利的水晶劃破,早就破破爛爛,只能說是一堆勉強掛在他身上的遮羞布。可是他不僅沒有立即把新衣服穿上,甚至還把穿在身上的破爛上衣脫掉,把它們都妥善地安置在水晶山洞的一角。
"爲什麼不穿新衣服?"貓人少年不禁好奇地問。
"正打算出去探險呢,要一起來嗎?"米契說,"這附近的山上還有一片區域沒有查探過,但要爬山,衣服就容易被水晶劃破,還是不穿的好。"
"身體被水晶劃傷就好嗎......"穆特不禁吐槽道。
"在晶界裡,即使身體受傷也能瞬間恢復啊。"米契一臉嚴肅地說:"所以,愛惜身體不如愛惜衣服?"
這是什麼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