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職上,我們是順風順水,只是共同科目訓練上,我們就不行了,而且還是在全連面前。手榴彈我和根生還是扔不及格。新兵連的時候,就是因爲扔不及格,我們沒有少砸彈坑,只是不怎麼見效果。連長把臉別到一邊,冷冷地說,去了炊事班還是這麼沒用。都幹什麼了,連個手榴彈都扔不及格。鄭龍,以後這發麪都得讓他們兩個發,好好給我鍛鍊鍛鍊上肢,送米麪過來的時候,米袋和麪袋都他們倆扛。
說完就揚長而去。班長臉上掛不住,扔下一句狠話,扔不過三十五米就不用上去做飯了。我想着完了,這個下午是不用上去做飯了。副班長說他幫我們,讓我們跑了一個三公里,做了一百個俯臥撐之後才投,本以爲耗費大量體力後就沒有力氣再扔了,不想卻意外地扔到了三十三米,第一次扔及格了,根生也扔到了三十一米。受到鼓舞的我們又接連扔了起來,不幸的是,我死活就是三十三米,根生死活都三十一米,再無進步。
沒有扔過三十五米,我們也不敢回去做飯,老老實實地跟着訓練,老長時間後,班長找着我們說,死腦筋,真麼實誠,還真不上來了,趕緊地,快誤飯了。
回到操作間,馮源、肖曉和鬆哥三個人忙得不可開交,見我們倆回來了,催促着我們倆趕緊進入狀態。
肖曉說,虧你們還在班排呆了一年,怎麼素質這麼差,一個手榴彈都扔不及格,看來以後發麪的活兒就歸你們了。不客氣地說,要是我在班排肯定比你們強。
後來,肖曉當真到班排呆了一個月,一個月後還是被打發到炊事班了。他的廚藝倒是沒太多可說的,只是他到了班排後,無論訓他的班長怎麼教,他持槍的動作怎麼看都像是拿着燒火棍捅火門。連長看到了也直搖頭,只是對他沒有像對我們一樣那麼有意見,所以只是輕言淡語地讓他回炊事班物盡其用了。回來後他就說,每次讓我持槍躍進的時候,我都感覺前面有個火門,不自覺就想要去捅一下,讓火燒旺一點。
馮源說,這個就是職業病。
肖曉一個轉身走進燒火間,只空氣裡飄來他的聲音:還是老老實實燒我的火吧。
我們是實誠的,至少在對待比武的態度上,就是這樣,除了做飯,就是刻苦地訓練,但我們不會再讓二連看到我們訓練了,閉門造車的優點就是不受干擾,我寧願在比武那一刻見分曉,也不願意再繼續受着影響去訓練了。這也是我在炊事班感到的享受,沒有那麼多人好意或者惡意地指手畫腳了,可以很全心地去做好一件事情。可是班長說不能只滿足於此,要學會在受到影響的情況下去做事,無論2在什麼地方做什麼事情都會受到影響的,社會上也是如此。我當然明白,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爲了能夠回到班排,回到三班。
根生說,只要有目標,就去做,義無返顧,然後就會水到渠成。
從來沒有這麼主動地去做一件事情,不能說我很樂在其中,只是動力從來沒有這麼足過。也沒有感受過合力完成一件事情是多麼震撼的事情,當我們令人信服地在比武中拿到第三時,我才知道投入是多麼重要。第三已經不錯了,有幾個單位是營開伙,炊事班的人有很多,人多了自然可以選擇好的上,我們是連開伙,就這麼幾個人,不行也得上,除了練就是練。按照班長的意思,其實他是不太想讓鬆哥上的。鬆哥很迷糊,有一次蒸米,都蒸了一個小時了,纔想起來米盤裡沒有倒水,還有一次火燒得不旺,他拎着一桶食用油就朝火門裡倒。只是鬆哥力氣奇大,剁排骨或者凍肉的時候倒是麻利的很,算是一技之長了。
比完武,我向班長訴說了我和根生的想法,班長很是贊同,只是需要找一個合適的時候跟連長說就是了。其實我更傾向於去跟指導員說。什麼都跟連長說,總讓人錯覺地以爲一個連就是連長說了算,指導員雖跟他同級,卻似乎比連長矮一截似的。
比完武的日子更加輕鬆了,我們很舒展地坐在太陽下配菜,沐浴一身溫暖,再喝上一杯奶茶,就已經是十分愜意了。沒事再去豬圈喂喂豬,看着長得那麼肥的豬,覺很有成就感。那紅磚牆上的倒計時已經多得很顯眼了,我都有些擔心如果哪天營長或者連長心血**到豬圈看看,那我就不好交代了。除此之外,就是跟着馮源學着做菜,一年的光景,馮源練就了好手藝,難怪連隊的伙食從來都是全營最好的,每次需要加菜都要到我們連來通知。
正所謂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馮源教得很仔細,我卻很彷徨,天生對廚具不感冒的我,一站在竈臺前就暈頭了,該放啥完全都不記得了,好在馮源在邊上指點着。那鏟子碩大,我揮舞得凌亂,馮源實在看不下去了,趕緊接過鏟子自己炒起來,生怕我弄糊了。根生說我笨,也要上陣給我演示一遍,動作倒是看似嫺熟,等他炒好出鍋後,纔想起什麼調味料都沒有放。馮源說我們是半斤八兩。
肖曉雖然學過,但卻不爭着來炒菜,一個人在燒火間倒是樂得自在。只是他不在跟鬆哥狂侃了,而是很認真的在燒火間複習起來,幾次去燒火間,他都在看書,看到我去了,纔拿一根羽毛作爲書籤合上書。我問他羽毛哪裡來的,他說是上次宰那隻雞時留下來的。他果然怪異。
等待就是這樣3,融入到炊事班的生活,等着班長給我們帶來好消息。一等就等到了過年,班長說,過年喜氣洋洋的,是最好說的時候了。要過年的時候,全連乾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殺豬。我不忍這場景,呆在操作間裡,遠遠就能聽見那豬的嚎叫,淒厲絕望。好歹我跟這幾頭豬也相處了好些日子了,我卻無力改變它們的命運,唯有在這裡輕聲低語:對不起了,胖胖們。噢,我無聊的時候給這些豬起了名字,胖胖一號,胖胖二號,還有三號和四號。殺完後,誇讚傳到我耳朵裡,大意是豬養得不錯,長得肥嘟嘟的。我跟馮源說對着自己養的豬實在是下不了口去吃它,馮源則安慰說過完年還要買小豬回來養,胖胖一號二號就有了。
過年果然喜氣,伙食都要比平時好很多,我們自然也忙碌了很多。不過這個忙碌也是喜氣的,我很是喜歡跟着大夥兒一起包餃子,奇怪的是,我喜歡包,卻不喜歡吃。我想起新兵連的時候,那個時候全是同年兵,沒幾個會和麪的,更別說包餃子了,基本都看着新兵班長們忙活。我們班是個例外,班長顯然也不太會操練,別的班都開始包了,我們班的面還沒有和好,最後還是炊事班的人來幫忙和的。好在我還會包,這一點還能自己解決。老實說我包的很好看,大家有樣學樣,但成果卻很滑稽,各種形狀的都有。根生天生急性子,包了半天都不見好,幹錯搓起了湯圓,搓出來後碩大無比,後來也是他自己吃掉的。吃過餃子本就該是很值得期待的除夕夜看春晚了,怎料得指導員說廁所不乾淨,班長只好帶着我們去刷廁所的大便池和小便池。那個時候,我的思想受到了猛烈的衝擊,回想二十幾年光景,從來沒有如此這般過,竟然會在除夕夜刷廁所。很不情願地幹着,過年的心情一點都沒有了,全班都沉浸在一種很窩火的狀態中,此時,天空又開始飄雪,在昏黃的燈光下爛漫得很。不知誰說了一句瑞雪兆豐年,是好兆頭,大家的心情又恢復了過來,想來都是期待着接下來的一年能順利吧。
今年沒有下雪,只嗖嗖地颳着寒風,卻也冷得讓人受不了。遠處的天空驟然放起了煙火,絢爛而跟我們無關,馮源趴在牆頭,看着外面,說,看,外面再熱鬧咱也沾不上半點喜氣,多想翻出去……
馮源還沒有說完,我和根生一個箭步上前,一人拽一條褲腿將他拉了下來。
馮源說,哎呀,疼。我就說說而已,你們那麼大反應幹啥。難道你們就不想過麼。
根生說,我們怕你幹傻事,所以才幫你的。
馮源說,那你們也別幹傻事啊,從這牆上摔下來,搞不好是要受傷的。你們拽我一次4還不夠,還拽我第二次。這一次我又沒有真的想跑。
根生說,你還知道你新兵連時候的事啊,既然知道,那就該敏感一點,還往牆頭趴,要是被別人看見了,你就百口莫辯了。
馮源說,可惜咯,雖然我們同在一個地方,可這一切的喜慶都跟我們無關。
的確如此,不僅不能去感受這份喜慶,我們還要提高警惕以防拉我們緊急出動。在部隊過年就這樣,或者說過任何節日都這樣,玩歸玩,但是戰備還是要的,不然有緊急情況了又會措手不及。一路新兵從我們窗前走過,喜氣洋洋的,還討論着剛纔包的餃子,和我們當新兵時一樣。記得這批新兵剛來的時候,我們幾個正好要去炊事班做飯,看着一輛運輸車開了進來,新兵班長們敲鑼打鼓地夾道歡迎着,這場景那麼熟悉,只是角度不同而已,我突然想到李超會不會也這樣看着我們的到來呢,想着想着,又想念起李超來。
根生說,傻??逼,傻??逼,又來一批。
我說,我們不也是這樣過來的麼。
根生說,那又怎樣?
我說,那我們不也是了麼。
根生說,我們不是麼。
這個問題在我們下連後討論過,還是教導員出的辯論題目:當兵傻不傻,搞了一個辯論會,指導員第一個把我推到了辯論席上,理由是我是大學生,然後我就以同樣的理由把根生和馮源也拉了進來。對手是二連,也都上的大學生,似乎大家都本能地覺得大學生比較能言善辯,而我的法律專業更讓大家堅信這一點。
離新兵下連越來越近,我也開始焦急起來,最痛苦的等待莫過於沒有結果的等待,推論就是我無比痛苦。幹活兒都沒有心思了,竟然也犯了跟鬆哥一樣的錯,蒸米不加水,好在我剛蒸上去就發現了。
終於,班長把我和根生叫到一邊,說,連長同意下班排,但是隻能下一個。
這是我沒有想到的,或者從一開始我就想得太美好了,這樣的一個答案實在叫人不滿意。我還在發呆的時候,根生開口說,讓林涵下吧。
我回過神來說,可是,你不是需要去證明自己嗎。
根生說,你比我更需要。
我說,可是……
根生少有地嚴肅起來說,別可是了,一年前咱們說的話算數,你得好好證明證明你自己,不許退縮不許害怕,否則你就別上來吃飯,上來我就和馮源揍你。
我說,爲什麼連長老這樣刁難我們,他到底有多痛恨我們,我們怎麼招惹他了。
班長說,這個,林涵,在這個方面你也要站在連長的角度想一5想,今年連長去新兵連看過了,原話是這批兵素質都不錯,想要好好帶帶,就下一個到炊事班,所以,如果你們都下了,炊事班會很累的。
根生說,就是,所以,留下一個,也是爲了馮源和肖曉好。
我說,我……
根生說,別婆婆媽媽的了,讓你去就去。我們是同年兵,是朋友,是兄弟,我們都很清楚誰更需要這樣一個機會,讓你去是推你一把,讓你走得好些。在炊事班這些日子,不是讓你混,是讓你回覆自信心,然後再去扛起別人的非議,外部的壓力,不過你放心,有啥班長也會給你頂着的,你受再大的難能比去年還難麼,再不濟,我們不還在麼。想想李超吧,他教了我們那麼多,無非也是希望我們能更順利些,再想想班長爲了咱都下到炊事班了,副班長不惜跟咱們關係鬧僵也要讓我們素質提高了,排長一直也在我們考慮着,這麼多人爲你着想,你也該想着爲別人着想了吧,爲了大家也爲了你自己,勇敢一點,上!記住我說的話:只要有目標,就去做,義無返顧,然後就會水到渠成。
班長在旁聽得神傷,說,林涵,今年不降你了,放了你自由發揮吧,你已經落後根生了。根生比你強,真的。就這麼定了,你跟着我下,班級還是三班。不過,頭三個月你還不會在三班,連長的意思是,你得去教導隊練練,然後再回來。
我忍不住叫出來:教導隊!
班長說,對,就是你戴天龍班長去年去過的那個地方。
根生說,剛跟你說什麼來着,別怕,去就去,沒什麼大不了的,三個月,很快就會過去的。
班長說,去吧,你狙擊手集訓都去過了,那個地方也就比狙擊手集訓稍微累一點。無論如何,你都要堅持下來。回來就是精英了,去年戴天龍他們回來的時候,連長不就是這麼說的麼。說明教導隊確實是個好地方,可以提高,可以鍛鍊。
我還能說什麼呢,我只有同意了,只是太缺乏思想準備,我想起李正軍跟我說的,餓死不下炊事班,打死不下教導隊。如果我真的去了,那麼,李正軍嘴裡的兩個禁忌我都破了。說不上是感慨還是惶恐,反正自打那一刻起,本來好不容易放鬆下來的心情突然又緊了起來。難道這就是壓力麼,好久違,好不適應,我想,這樣的開始算不算得上是一個輪迴呢。如果是,我只希望只是開始的輪迴,過程和結果都不要一樣,我要以全新的姿態去面對即將到來的一切。作爲一個兵,揹負起從來沒有揹負起的責任,重新開始。
在去教導隊前的幾天裡,根生對連長的安排耿耿於懷,心中有火,在工作中6就看得出來。
根生說,不行,我對連長的安排還是很不爽,得想辦法排遣排遣。
我說,你想怎麼排遣。
根生說,到時候就知道了。
根生的到時候就知道了就是在每天晚上點完名後,讓我跟他一起去飯堂檢查門窗是否有關好。我在檢查門窗的時候,不知道他從哪裡拿出兩瓶小白酒,還有泡麪。我沒有多說什麼,陪着他吃泡麪,喝酒。喝酒是大忌,被抓住了就是處分。我們坐在地板上靠着牆,悠然自得地喝着,喝完後,等熄燈號響起,才慢慢悠悠地晃盪回班裡,上牀倒頭就睡。一連好幾天都是如此,班長也從來沒有察覺我們的行爲,至少我們是這麼認爲的。直到有一天我們回到班裡,班長不讓我們上牀睡覺,湊近我們嘴邊讓我們哈氣,這才敗露了。
班長說,以爲我傻,不知道啊,天天都熄燈纔回來,檢查門窗要那麼久麼!給我聽着,下次!記得!把我叫上……
我們愣了半天,趕緊說,沒問題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