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之後,天氣就有些陰沉,一如衆人的內心。
校場之上,兵卒成列成排,但這列也不直、排亦歪斜,而其中的兵卒更多無精打采之人,相互之間交頭接耳,顯得軍紀散漫。
在衆多兵卒的前面,搭建起了一座高臺,包括蜀主李雄在內,幾位國中重臣、大將皆於其上,看着那臺下人羣,李雄不由皺起眉來。
旁邊他的侄子李光見了,已經明白原因,就找了一個將領,詢問這軍紀之事。
那將領苦笑道:“前線消息如今已經傳來,雖然有人封鎖,但鬧出這般事來,着實是捂不住的,在加上民間謠言四起,等我等反應過來,封鎖兵營,禁止內外出入的時候,已經是制止不住了,於是這兵卒知道了情況,便有了各種猜測,以至於軍紀渙散,難以收拾。”
李雄聽了這話,終於開口道:“這是軍中管制的還不夠,同時過去孤也忽視了那民間之口,傳聞那幽州密諜司無孔不入,而陳氏用兵,往往兵馬未動,輿論先行,此番先是借那王導面見之機,泄露消息,讓蜀地人人自危,現在兵馬來臨,馬上又有諸多流言蜚語,很難不讓人想到,是否那密諜司事先已經安排了人馬!”
聽他這麼一說,周圍有相關的官僚,馬上就過來請罪,並且表示未來一定要嚴加管制。
“你們心裡有數就好,但現在再管,已經有些晚了,只是至少這軍中,不該再有反覆,只是今日聚集兵馬,卻不是爲了出征,可以先放一放。”
李雄說着,語氣放軟,這是他想到,今日的主角還是自己的那位老師,所以不便太過插手,防止節外生枝,影響了最後的效果。
這邊說着,那邊就有人過來傳訊,說是老道士已經到了。
範長生如今的地位,乃是蜀地國師,更有隱隱有帝王師的位格,他這番過來,當然不是尋常之行,光是隨行的道士就有不少,一個一個的,宛如護衛和開道官,就這麼護持着人走了校場。
隨後,李雄就領着諸多官員武將迎了上去。
因爲天師道在蜀地的影響力,以及這幾年道教在整個蜀地的擴張和發展,便是那些文武百官多數都是精通道教之法的,就算不是,至少也不會牴觸,否則根本走不到這個位置,除此之外,更有直接就是道觀出身的。
現在被領着過去迎接,是沒有半點牴觸之情的,反而不少人抱着希望——他們也或多或少的知道這位老道士的本事,期待着他能夠力挽狂瀾。
而原本正在竊竊私語,表露出敗壞軍紀跡象的兵卒中,老道士過來的消息也迅速傳播起來,一下子就讓不少表露出擔憂之情的兵卒安定下來。
這就是隨着道教的發展,開始逐步深入到民間,因爲兵卒大部分都是自民間而來,而民間對老道士的推崇,亦格外濃烈,甚至隱隱有老道爲仙的說法。
面對來勢洶洶的玄甲軍,兵卒心中擔憂害怕,不知道如何應對,但一聽說老神仙過來,這心裡當然就不同的感覺了。
就在這和諧的氣氛中,範長生和幾個學生、弟子來到了李雄等人的面前。
不過等李雄真正見到自己這位名義上的老師時,立刻就愣住了,然後露出了意外和擔憂之色——
比起不久前見過的那一面,老道士似乎是一下子老了十歲。
範長生的歲數本就不小,原本也能看出老態,那鬚髮皆白,只是因爲長期練功養氣,依舊面色紅潤,看起來精神矍鑠,身子骨硬朗得很。
但此刻出現在李雄等人面前的老道士,卻是佝僂着背,被張玄攙扶着,一步一步的走過來,幾乎每走幾步,就要停下來劇烈的喘息一下,似乎只是單純行走就耗費了莫大的精力和力氣。
聯想到之前見面時,老道士還不是這幅模樣,李雄終於意識到,那爭取兩三年的手段,恐怕不是那麼簡單的,老道士要爲此付出很大的代價!
於是他這心裡也難免閃過一絲愧疚,但轉瞬即逝,畢竟是做了許久國主的人了,個人的情感,早就讓位給了權勢本能,所以他雖然在口頭上,表示了愧疚和擔憂,但當老道士表示這些並不礙事,而是要立刻開始做法的時候,他還是馬上就安排了起來。
對於李雄的舉動,張玄能夠理解,但心裡難免還是心存芥蒂,他扶着老道士往前走着,嘴裡就道:“這般同玄之術,本就忌諱血勇之氣,今日卻要藉此而爲,實際上是倒行逆施,對人損害最大,老師爲了王上,可以說是豁出去了一切!”
李雄心裡也不免有觸動,看向老道士的目光微微一顫。
倒是範長生神色如常,頗爲灑脫的笑道:“這便是一報還一報,自有其定數,王上冊封老道我爲國師,其實這蜀地氣運,便讓我享用了不少,是以天師之道可以大興,自此休慼與共,今日遭逢厄難,老道又豈能置身事外,本就應行此一遭。”
跟着,他看着張玄,輕聲道:“此一事老道應劫之舉,可保一教!”
聽到這裡,張玄心有感悟,那憂慮的表情居然瞬間消散了許多。
老道士見了,含笑點頭,然後走到了高臺之上,看着下方的諸多兵卒,遊目四望,視線緩緩掃過衆人。
下方的衆人猛然之間,都有一種錯覺,覺得自己好像被老道士一眼看到了心中隱秘,不由都露出了不自在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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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雄跟了過來,來到老道士身邊,低語道:“老師,可要讓人準備一些法器,以備所需?”
“無需,法器乃是引導之器,而我今日所行,爲逆轉之事,用之有害無益,你且命令兵卒不可驚慌,不可後退,更不可四散,着隊主以督之,爲師自爲之!”說着,老道士伸手枯瘦手指,往前面一指!
呼!
平地起風,頓時飛沙走石,下方的兵卒本就心有不自在之感,這時候一見,更是心起慌張之念,不少人便要四散。
李雄緊急老道士的囑託,馬上就吩咐命令下去,頓時一個個將領行動起來,制約兵卒,令他們不可四散,待在原地,勉強維持了陣型。
另一邊,那飛沙狂風卻是慢慢向着天上蜂擁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