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陳止一路南下,步入徐州,並且越來越接近大江,眼看着就要與江左朝廷隔江對峙的局面下,這消息有如雪花一樣,紛至而來。
江左朝廷這邊,可以說是應接不暇,只不過處理這些事的人,已經從朝廷諸公,變成了王敦的幕僚班子。
但是他們的壓力,沒有因此而減輕,準確的說,如果是諸公當政,面對玄甲軍大舉而來,甚至是陳止親自領兵,難免要膽戰心驚,但尚且不至於手忙腳亂,因爲知道有個朝廷大義在,還有先皇的恩義在,關鍵時刻還能用這個名義過去探口風。
再不濟的話,也是能保住家族的,畢竟就算那北地玄甲軍真有什麼念頭,也不是爲了毀滅江左,而是要一統天下,那倒黴的也是皇家宗室,而不是他們這些世家大族。
但是王敦的幕僚就不一樣了,他們是很清楚的,一旦真要被攻伐過來了,那真是半點僥倖都沒有,很有可能就被直接滅殺了。
所以這幾日時常就有幕僚因爲壓力太大,而累倒的情況,甚至還有不少人找到王敦,想要向他暗示,最好能想個折中之策,實在不行,就是讓出建康也無妨。
不過,每一次王敦都沒有任何表示,直到次數多了,似乎他也是不勝其擾了,便傳令下去,將麾下的諸多幕僚全部都召集起來,聚集在一起。
“我知道你們這幾日得知了北邊的消息之後,一個個都是心神不寧的,”王敦環視衆人,一開口就直接點題,“甚至還有不少人找到我這裡,表達着這樣的念頭,想讓我退一步,只是你們卻沒有想到,如今這個局面也是好不容易纔爭取到的,一旦退讓了,頃刻之間就是敗亡的局面!”
說到這裡,他深吸一口氣,這才繼續道:“很多人現在不理解,爲何我要進攻建康,但現在回過頭去看,如果咱們還留在荊州,是個什麼情況?”
聽到這話,所有人的表情都變了,一個一個的臉色有些苦澀和不自然了。
“荊州,可是已經被那玄甲軍攻陷了!”
王敦說出了所有人的心中所想。
“若是我等還在荊州,難道就能抵擋玄甲攻勢?怕是未必!”他嘆了口氣,有些無奈的搖頭道,“我等雖然着力攻打江左,但是在荊州也是經營多年了,而且那裡作爲我的根基之地,所以放了不少的人守護,結果也不過就是幾日時間,換成我等親自駐防,恐怕也不會有太大不同,甚至還會被困死其中,再無逆轉的機會!”
聽到了,不少人已經開始點頭,承認這話說的確實在理。
“我之前攻伐江左,也是抱着一個僥倖,覺得陳氏或許還顧慮朝廷,顧慮皇帝,但現在看來,還是不夠了解他,”王敦說話的時候,表情逐漸陰沉起來,“寫給此人的幾封書信,不得半點回應,結果他還興大軍而來,根本就不擔心皇帝會出意外,既然如此,那我等也只能做最壞的打算了!”
衆人聽到了,有人嘆息,有人唏噓,卻也有那意志堅定。
隨後就有人上來說道:“最近城中世家,不少人有動靜,是否要嚴加看管?”
“怎麼管?”王敦冷笑起來,“怕是沒有動作的家族,反而是少數吧?”他一擺手,“都隨他們去,無需理會!難道這個時候了,他們還能有其他想法,無非就是想要聯絡陳氏,爲自家保留元氣罷了,只要守住各方通訊渠道,自是不用擔心,而且還能從這些人的往來信件中,得到不少情報。”
下面的人聽了,就默默點頭。
不過,他們心裡也很清楚,王敦這話說着灑脫,頗有大氣,好像是掌握住了關鍵,但實際上也是無奈之舉。
別看建康城已經落入了王敦等人的掌控,但那也只是佔領而已,這裡作爲新漢王朝各大世家最後的據點,裡面的關係當真是錯綜複雜,人員更是複雜,而且牽動天下各處,關係網絡層層疊疊。
王敦的兵馬雖然相對強橫,人數也不少,但即使全部散開,深入到各家裡面監督,那就得把軍隊全部散開了,着實有些難辦,因此只能選擇這種折中手段。
說到底,各大家族根本不認他王敦之權,只是迫於刀兵,於是暫時低頭,想讓他們配合,那是休想。
王敦的這個選擇,目前看來,是最有可能施行的了。
只是他並不知道,諸多家族雖然大部分都是謀於外,卻也有那有心兵行險着,建立一個功績的。
就在前線傳來消息,說是陳止的兵馬離開下邳,繼續南下的當天夜裡,在庾家的一處別院裡,前後來了兩撥人,通過密道行進,最後在院子深處秘會。
“見過張公。”
其中一人,便是如今的庾家之主庾亮,他起身迎接的,卻是那張家的張應。
張應擺擺手,迴應道:“庾君無需客氣,你我如今皆爲冠軍侯做事,沒有什麼資歷之分,那北地唯纔是舉、以科舉取士,我等也當時刻提醒,不可亂之。”
庾亮稱讚道:“張公不愧是張公,這般認識,我輩不及也!請!”
客氣之後,這兩個立場詭異之人寒暄了兩句。
當初,他們都曾與陳止爲敵,後來心驚膽戰,又都選擇了投靠陳氏,期間自是有百般困難,二人做足了低姿態,又付出了不小的代價,最終才能如願。
自此,他們算是放下心來,然後專心爲北地做事。
當初張應在關中,本來想要提前避禍,離開關中的,但最後爲了能在陳止面前立功,又生生忍住,只是讓幾個兒子提前轉移,自己則帶着兩個兒子,在關中搜集情報,同時給兩王下套。
等關中陷落,這人又隨着大部分的世家,來到了江左,想要故技重施,結果到了地方纔知道,在這裡自己根本排不上號,有大批的家族早就投靠了北方。
其中影響力最大的,居然是庾亮的庾家,二人當初處境相似,一來二去,居然有了交情,時常共謀。
待得二人落座,馬上就說起此番見面的目的。
“冠軍侯南下,此乃天賜良機,未來玄甲一統,華夏纔有強盛機會,只是當今聖上,與冠軍侯畢竟有着情誼,到時兩邊難免相互顧慮、妥協,時間長了,難保不發生意外,我等還想個法子,杜絕隱患!”
庾亮淡淡說着,聽得張應眯起眼睛,微微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