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的東城市聯合調查組是由市委辦公室副主任熊小剛帶隊,質量安全局局長劉東順其實也還得看着熊小剛的臉色行事。按照規定,這縣裡邊是不允許有人在旁邊陪同的,可是伍可定卻是一個例外。一來伍可定是熊副主任的同學,二來伍可定原來又是市直機關下到同泉的,與那些正宗的同泉幹部還是有着本質區別的,而正是基於這兩點理由,伍可定就成了聯合調查組和同泉縣委之間的一座橋樑。這會兒,已經深刻地領會到了伍可定這個人的分量了,更加深刻認識到伍可定這個人的重要性,所以同泉縣縣委書記孟林達特意把伍可定拉到一邊,顯得異常嚴肅認真地說道:“可定書記啊,現在這件事情的分寸可就是要全靠你在中間斡旋了,如果需要什麼,你儘管及時地提出來。而且這大春礦的具體情況你也瞭解,我們現在就是要讓他們知道,大春礦的這次出事,主要是客觀原因造成的,是人力所不可抗拒的。至於在礦山的日常管理上,雖然還有一些不足,但總體上還是好的,至少還不是造成此次事故的主要原因。”
看到孟林達如此看重這件事情,伍可定心裡知道這個孟林達的確是已經領悟到自己的重要性了,本來他想接話說自己對大春礦並不熟悉的,但好像又覺得自己這樣立即反駁他的意見,好像也是有點不太妥當了,這的確是不太給人家這個縣委一把手的面子了,到時候恐怕他就要罵我得瑟了,想到這裡,伍可定這才附和着孟林達的話匣說道:“這個我知道,不過,這回主要還是要看他們調查組的調查了。
這個伍可定還在說着話,那熊小剛出來喊他,當看到孟林達還在旁邊和伍可定說話,就開口對孟林達說:“孟書記,從今天起,我們聯合調查組就要開始獨立工作。除了可定同志,你們就不要再陪同了。有什麼情況,我們,還有劉局長會及時溝通的。“
“那好,那好!我們隨時聽候聯合調查組的安排。”孟林達說完話之後,便主動伸出手和熊小剛握了握手,然後才告辭離開。孟林達離開的時候,向伍可定微微笑了一下,這個意思已經是很明顯了,其實就在和伍可定說道,這裡的事情可就全部交給你了。換一句話來說就是,不僅僅是將這裡交給了伍可定,而是將同泉的一班幹部,甚至包括孟林達在內,將這些縣裡主要人物的命運都一併交到了伍可定的手上,就看你伍可定去掂量着辦,就看你伍可定的良心去怎麼操作,是把屁股坐在老百姓這一邊,還是把屁股坐在這縣委的一班幹部一邊,就全部交給伍可定看着辦了。孟林達的這一笑,讓伍可定一下子感受到了他的這一豐富表情的沉重。當初那大春礦的礦難剛剛發生的時候,縣委辦公室主任杜又平就電話告訴他。伍可定當時在電話裡就馬上強調要立即上報,不能有任何隱瞞。可是,同泉縣委最後定了,先搶救傷員,然後再上報。孟林達當時的考慮,現在伍可定想來,是有着雙重意義的。先搶救,看結果。如果沒有人員傷亡,就不再上報了。但如果有,那時再向上報也不遲。
而現在,結果卻是二十六名礦工永遠地回不來了。這個結果不是大家願意看到的,但是卻實實在在地發生了。當然這些也是伍可定所非常不願意看到的,他當初不想接手負責礦山的抗洪安全工作,就是害怕自己會碰上這樣的事情,但現在這偏偏卻遇着偏偏,殘酷的礦難還是在伍可定和同泉一干領導班子的眼皮底下發生了,想到這些,伍可定的心裡就是久久地不能夠平靜。
當孟林達走後,熊小剛就把伍可定找到房間去,兩個問了問這些年的情況。熊小剛說道:“都快有十多年了,我原來是一直跟着部隊走南創北,跟大家聯繫得少了。這次轉業回到東潤省,也想着要與原來的那些老同學們聯繫的。可是,這剛接手工作,事頭兒也多。這不?還沒顧上。倒好,今天讓我遇見你了。有一年回鄉探親,鄉親們還說到你,說你在東城市裡當官了。但當我問他們你到底在哪個單位的時候,他們卻一個個地說不出個所以然出來。”
“哈哈,那不都是在說說的嗎?哪有你……分在市政府單位這麼牛,而且還一下子就是正處了,真是讓我們這些老同學們羨慕嫉妒恨啊……”伍可定說着,丟了一支菸給熊小剛,然後又幫他點上了。
這時,熊小剛說道:“我真是沒有想到你到同泉來掛職了。不過這也是從政的一條路啊!更沒有想到,我們這麼多年第一次見面,竟是爲了礦難這事。可定啊,時間真快啊!你我都是三十多快四十的人了吧。”
“是啊,也真是快。在學校時的生活,還像昨天一樣。可是老了。老了!”伍可定嘆了口氣。最近因爲孩子,加上礦山的事,伍可定感到自己一下子老了許多。如今坐在熊小剛的對面,他甚至覺得自己要比熊小剛要大得多了。其實,他還記得,熊小剛是班上年齡較長的學生,而伍可定呢,當時則是班上最小的。但現在怎麼樣了呢?這原來在班上年紀最小的,但現在卻變得比這原來年紀最大的還要老了,伍可定看看熊小剛,然後又想想自己,這想着想着伍可定的心裡也真的覺得不是滋味。
這時,熊小剛問到伍可定的家庭情況,伍可定苦笑了一下,然後說道:“一般吧,就這樣。”伍可定此時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把自己家裡的事情和老同學說呢?是說自己的妻子因爲車禍而失去了雙下肢嗎?還是說自己的外甥、自己的孩子,不知道因爲什麼原因患上了白血病嗎?還是和人家說什麼妻子爲了解決自己的生理問題,替自己找了一個保姆,定期與自己過夜呢?這些個事情,都是他能說的嗎?想着自己的這些事情,伍可定真的突然有了一種心力交瘁的感覺,他真的是有點不明白了,這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怎麼就會有這麼多的不如意呢?他不知道怎麼把自己的事情和熊小剛說了。
“什麼就這樣?可定啊,你剛纔說的話,我怎麼一點都聽不懂啊?那你的孩子呢?”熊小剛再次問道。
“啊剛剛參加完中考了,成績還不錯,可是……”伍可定靜靜地說道。
“可是什麼呢?有事?”熊小剛說。
“剛剛查出來是再生障礙性貧血,正在等着幹細胞移植。”伍可定說完這句話後,很無奈地笑了一下,然後也想再多說什麼了。
“啊?怎麼這個事情也讓你給碰上了啊?……”熊小剛一下子也愣住了,他實在不敢相信,自己曾經的好朋友,怎麼會碰上這樣的事情呢?他真的開始爲伍可定的孩子揪心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