鑑於自己目前是初到城關縣任職,對城關縣裡的基本情況還不是很瞭解,所以基於這種情況,伍可定就覺得抽出幾天時間到下邊的鄉鎮企業去走走看看,也許對幫助他認識城關縣,將起着很大的作用,也能使他對城關的認識變得更加趨於合理性。想到這裡,伍可定便對正好在身邊的縣委辦公室主任莫東勝說道:“莫主任,你覺得我們城關縣裡哪些鄉鎮企業比較有特點啊?”伍可定覺得自己纔是剛來到城關縣工作,對城關縣的瞭解絕對比不上莫東勝對城關的瞭解,於是伍可定纔會特意向他問一下,伍可定認爲多問幾句對自己絕對不會有什麼壞處,俗話不是說得好嘛: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這時,看到自己的頂頭上司伍可定主動來徵求自己的意見,莫東勝的心裡就顯得特別興奮,因爲自己可是從來沒有哪個領導這麼把自己當回事過,而這個新任的縣委書記伍可定可算是第一個啊,想到這裡,莫東勝便馬上直接答道:“我原來好像聽說圍龍鎮的新興酒廠,原來好像還弄得不錯的,但最近我聽說那家企業好像一下子就變得不景氣了,真的是搞不清楚是爲什麼,要不我們就去那家看看去?”
“哦,有這麼回事啊,那行啊,這回我們去看看去。”伍可定想了一下沉聲說道。
伍可定和莫東勝都認爲既然已經說好了要去那家新興酒廠看看,於是他們兩人還又在那家新興酒廠附近又找了幾家鄉鎮企業,如果時間足夠的話,他們就打算都去看看。既然是要做調研嘛,那還不如把工作做足去。伍可定以前同泉縣擔任縣委副書記時,主要是抓的是茶葉經濟和礦業生產等工作,而現在到了城關縣擔任了一把手縣委書記之後,那就不是像以前那樣只是分管某個項目,現在他就是什麼不大不小的事情他都要管,而且縣政府那一塊他也得要留意一下的,因爲他市一把手嘛,所以基本上都是事無大小,他都得要管啊,也不管是意識形態方面的工作,就是農業口的工作也好,雖然農業口的具體工作是縣政府那邊在抓,因此對全盤工作尤其是經濟工作缺乏深入透徹的瞭解,所以做一下調研是很有必要的。再說了,現在已快到元旦節了,新的一年就要到來了,去看望一下那些下崗工人,瞭解一下縣裡老百姓的生活狀況,對他們表示一下慰問,解決一些實際困難也是縣裡領導每年都要做的工作。
這時,莫東勝就馬上回答說道:“好的,我馬上去安排一下,哦,伍書記,我們此次調研要不要發個通知下去?”
伍可定說:“不用專門發通知了,我們走到哪裡算哪裡,也不要搞那些花裡胡哨的東西,形式主義,我們下去就是要看一些實際的情況。”
莫東勝點了一下頭說道:“好的,按您說的辦,哦,伍書記,還有一件事要報告您,剛纔縣政府吳縣長打電話來問您有沒有空,他說有件事要和您商量一下,您看……”
伍可定說:“行啊,我今天也沒有什麼大事,你就讓他過來吧。”莫東勝答應一聲出去了。
這時,伍可定就在暗想,那天自己上任的時候,他就已經看出來吳若臨對自己來擔任這個城關縣縣委書記很是不爽的,看來自己的到來真的是打亂人家吳若臨的仕途升遷之路了,但今天這個吳若臨開始主動找自己研究工作了,看來這是個好的開端嘛,說明他已開始接受現實,不再和自己鬧情緒了,看來還是老同志的覺悟還是要高一些啊。
就在伍可定在心裡暗暗想着這些事情的時候,縣長吳若臨就已經走進了伍可定的辦公室,吳若臨和伍可定打了聲招呼之後,兩人就坐下來寒暄了一下,伍可定剛纔還在心裡暗自欣慰吳若臨產生轉變的時候,可接下來啊,這個吳若臨卻給他出了一道大難題。吳若臨對伍可定說:“伍書記,有件事情要向你報告一下。馬上就到年底了,要作全年工作總結了,既要向上彙報工作,又要向縣人大提交報告,有些數據怎麼定?”
吳若臨的話音剛落,伍可定就被他所說的話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地問道:“什麼數據啊?”
這時,伍可定就在心想,這工作總結年年都在寫,雖然伍可定原來在同泉的時候,並沒有主管縣委辦公室那一塊工作,但是他對縣委辦公室、縣政府辦公室的工作還是有一些瞭解的,伍可定認爲其實那些都是一些程式化的東西,都是一些官樣文章,而官樣文章的事情,莫非你一個老江湖了,你也搞不定啊,總不會是你吳若臨不會連這個最基本的表面上的東西都也不會弄了吧?雖然伍可定的心裡此刻在這樣輕蔑地想着,但他卻並沒有把這些話說出來,因爲伍可定想還是要給吳若臨留點面子的好,要不然對以後自己的工作,那可是一點幫助都沒有的,所以伍可定就還是決定低調一些比較好,不管是在做人方面還是在對待工作方面也好,伍可定都是一直這樣的看待問題的。而且,在伍可定的印象當中,也有很多企業的財務做賬都是假的,都是某個領導授意做出來的,所以想起這樣的可能性,也讓伍可定的心裡感到忐忑不安了。
這時,縣長吳若臨看見伍可定好像是那一頭霧水的樣子,他的心裡不由得暗自開樂起來,但他並沒有把樂溢於言表,所以吳若臨有點裝模做樣說道:“伍書記,不好意思啊,這都怪我啊,怪我沒有把話說明白,你也是剛接手,有些事情沒有具體操作過。不過現在你是我們城關的大老闆了,這些事情就要由你來定了。我直說了吧,前幾任書記包括前任縣委書記黎在任時,爲了出政績總是在各種指標數據上做文章,弄花樣,上面每年都下達了各種增長指標,到了縣裡又自動加碼,以求超額完成任務,給上面留下一個好印象。因此各種數據特別是每年的地區生產總值數據都摻了一些水分,這樣才能保證報上去的地區生產總值每年都以較快的速度增長。可是長此以往問題就累積下來了,比如說今年報上去的GDP數據本身就是虛的,裡面摻雜了水分,可是明年又要在此基礎上維持一定比例的增長率,這樣就勢必要摻更多的水分,後年也是如此,形成惡性循環,水分越來越大,到時候怎麼結殼呢?要是據實報告,今年的增長率就要掉一大塊了。”
伍可定聽完以後半天沒有說話,他確實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地區生產總值數字摻水分的做法也不是隻有城關縣纔有,據伍可定所知,東城市下面的幾個縣都有類似的情況,只不過程度不同而已。但這又確實不是能冠冕堂皇擺上檯面的事情,大家都是心照不宣。應該說這是一個歷史遺留問題了,是上幾任書記縣長留下來的老問題。按伍可定的性格他是不喜歡說假話的,誠實應該是一個人最起碼的品格,何況是做一個領導幹部,但是伍可定又無法在這件事情上做到實事求是,因爲這牽涉到全局性的問題。
如果城關縣據實報告地區生產總值,那麼城關縣本年度的GDP就會大幅縮水,雖然伍可定剛剛纔上任幾天時間,但是人家照樣會把這筆賬算到他頭上。你看看,人家前幾任書記縣長都幹得好好的,你伍可定才上任幾天時間就出問題了,經濟數據“譁”一下就掉下來了,經濟倒退,社會發展停滯,成了拖整個東城市後腿的落後縣了。這樣一來,東城市的領導也會怪你,因爲你城關縣的經濟數據降低了,整個東城市的經濟總量也就相應降低了,市裡的領導們在省裡領導面前就會很難堪,很沒面子,就會影響到東城市乃至於城關縣幹部們的考評和進步問題,就像多米諾骨牌效應一樣。這樣的話,從上到下都會來責怪你、埋怨你,認爲你是無事生非,爲了突出個人形象而不顧全大局,千夫所指,無疾而終。這樣說不定你的縣委書記也幹不成了,當然人家絕對不會說是因爲你說了實話而撤換你,而是會找出其他種種理由和藉口來罷免你。你想想看,一個新任縣委書記,如果市裡的領導不再信任你,縣裡的同志們不再擁護你了,你還可能幹得長久嗎?!
但伍可定又絕對不能直言不諱地對吳若臨說:“你就給我報假數據上去,多摻水分,只要能保持較高的地區生產總值增長率就行。”
不能啊,他可是絕對不能這樣說的啊,因爲這樣一說,伍可定就成了罪魁禍首。紙是包不住火的,將來總會有穿幫的一天,這只是時間遲早的問題。如果那個時候伍可定要調離了城關縣還好說,如果他仍在其位,上面要追究起責任來,吳若臨爲求自保就會把責任一股腦兒地推在他伍可定的身上,說這是伍可定指示我這麼做的。他是一把手,他決定的事情我只有執行。那樣一來的話主要責任都是伍可定的,吳若臨最多隻是個立場不堅定,盲目服從的問題。
當然伍可定不願意把吳若臨想得那麼壞,把他看成是一個陰險狡猾的小人,但是世事難料,人心險惡,什麼樣的情況都有可能發生。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這可是古訓啊。伍可定從來都沒有忘記自己的父親伍成成是怎樣死的,但當初懵懵懂懂地他,就知道自己的父親就是因爲有點因爲政治的原因,或者是因爲站隊站錯的原因,而最後始終沒有得到應有的提拔,直到最後退休回到家也是鬱鬱寡歡地,最後因病含恨離世了。當然,伍可定也知道這搞政治雖然不像人們想象的那樣驚心動魄,危機四伏,但也絕對不可以沒有任何心機和手腕,憑着自己善良的願望去看待和處理一切事務。在官場上混,時刻要小心謹慎,要學會保護自己,你靠任何人都沒用,因爲一旦危機出現時,你的上級或許會丟卒保車,你的下級或許會賣主求榮,這樣的事例雖然不多,但也絕不是沒有發生過。
伍可定確實很爲難,吳若臨是給他出了一道大難題,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進也進不得退也退不得。吳若臨雖然一臉正色,表情平靜,但說不定此刻心裡正在得意呢,等着看他伍可定如何解答這道考題。
其實,伍可定對這個吳若臨是恨得牙癢癢地,此刻伍可定也在心想,你個老滑頭,你給我挖坑,我就給你打太極拳,一推了之,我倒要看看到底誰強?
想到這裡,伍可定便先給吳若臨戴高帽子:“吳縣長,你是城關縣的老領導了,也是一個老城關了,城關縣委縣政府裡資格最老,原則性強,政策水平高,長期主持縣政府工作,對經濟工作也很熟悉。我剛上任不久,很多情況還不瞭解,以後還要請你多幫助呢。我看啊,這個事情就由你自己來決定吧,你看怎麼辦合適就怎麼辦,只要是您吳縣長的決定,我絕對支持你。”
吳若臨沒想到伍可定給自己來這一手,把踢過去的皮球又踢回給自己了,有些不甘心,又說道:“伍書記,這恐怕不好吧,你是一把手,這個事情還是由你定比較合適。”
伍可定見吳若臨糾纏不清,於是耐心說道:“吳縣長,你就別推辭了了吧,我相信你能處理好這件事情的,你定吧。哦,對了吳縣長,明天我要下去搞幾天調研,家裡的事情你和必成同志多費心了,有事我們隨時電話聯繫好吧。那就這樣吧?”
吳若臨見伍可定已經對自己下逐客令了,本來他還想再說一點什麼的,但看到這樣的狀況,無奈中也只得告辭出去了。
伍可定望着吳若臨的背影,心想自己和吳若臨之間的相處,只怕會有一個很困難的磨合過程,同時他也認爲這是對他自己的一大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