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寶山掛記着眼下到宣傳部上班該乾點什麼,是因爲清楚自己所處的位置。)就像譚進文說的,省委宣傳部方面不是他的重點領域,所以不會給他安排具體的分管事項。
基於這個原因,本可以不去辦公室。但是現在,算是第一天正式到崗的日子,怎麼着也得露個頭。可一旦露了頭,就不能閒呆着,表面上看起來像是遊手好閒的官,儘量一天也不能當。
帶着這個心事,潘寶山來到了辦公室,琢磨着乾脆就不出門,低調一點也許更好。
可沒多會,鬱小荷來了。
“潘部長,來得很準時啊。”鬱小荷面帶微笑,“在一招住得還習慣吧。”
“哦,習慣習慣,條件非常好,睡得也非常香。”潘寶山連忙起身,指着沙發道:“鬱主任,坐。”
鬱小荷嘴角上掛,“潘部長,怎麼感覺你一下客氣起來了?昨天下午剛見面的時候,你倒是熱情隨和,老同學喊得響亮亮的。”
“呵呵。”潘寶山顯然是有點不好意思,一摸後脖頸,道:“昨天已經過去了,今天正在開始,變化一直存在。”
“老同學,你還是那麼個樣子。”鬱小荷笑道,“跟在省委黨校的時候,變化不大。”
“哦,是嘛。”潘寶山笑了笑,“我倒是覺得你變化挺大,以前你是特小家碧玉的恬靜文雅,現在更是有了特大家閨秀的落落大方。”
“我就說嘛,你很能講話,也很會講話。”鬱小荷道,“剛纔那番話,擱在誰身上心裡也舒服。”
“鬱主任,我只是看圖說話而已嘛。”潘寶山道,“實質問題就是四個字,實事求是。”
“呵呵……”鬱小荷擡手輕掩笑齒,“好了潘部長,你看今天我都以下對上主動喊你老同學了,可你還叫我鬱主任,看來你很在工作狀態,既然這樣,那我就說一下工作上的是,傳達一下黃部長的意思。”
“嚯。”潘寶山肩膀一抖,頭一低一擡,笑道:“鬱主任你請講。”
“黃部長說你剛來宣傳部,可以先熟悉一下工作環境還有業務內容,也可以到指導單位轉轉,多瞭解些情況。”鬱小荷道,“另外住宿問題正在協調,估計一兩週就能到位。”
“哦,好的,工作上的事我慢慢調節。”潘寶山轉身走到飲水機前,“鬱主任,我這一來給你們添麻煩了,給你倒杯水。”
“不要不要。”鬱小荷忙上前輕輕一拉潘寶山的膀子,“別客氣,你這麼一來可真叫我要不好意思了。”
“那好吧。”潘寶山點點頭,兩手搓了一下,再次指了指沙發,“你坐啊。”
“怎麼了老同學,沒必要那麼拘謹吧。”鬱小荷笑了,“有心事?”
鬱小荷問到這裡,潘寶山腦筋一轉,何不直言快語說上幾句?
“老同學,你說我有心事,還真對了。”潘寶山嘆笑道,“我這人很愚鈍,直到昨天晚上,我才聽說了有關你的一件事。”
“哦,什麼事這麼重要?”鬱小荷臉上笑容不減,“能讓你這麼牽腸掛肚。”
“你爸爸原來是鬱書記啊。”潘寶山聲音放得很輕。
“嗐——”鬱小荷瞥了瞥嘴角,一聲長嘆,小小地翻了下白眼,“我以爲是什麼事呢。”
“在你看來是沒什麼事,但在別人來看就大不一樣了。”潘寶山道,“老同學,在省委黨校的時候,我怎麼一點都沒察覺呢?”
“那會班上只有一個人知道我的身份。”鬱小荷道,“你自然是察覺不到的,還有,你那會一門心思撲在學習上,兩耳不聞窗外事呢。”
“周圍的人都不認識,主動跟人家打招呼會顯得過於活躍,所以乾脆就聽聽課看看書。”潘寶山笑道,“哦,你說那會班上只有一個人知道你的身份,我能猜得出,那人肯定是萬軍,我就瞧見他有事沒事總朝你身邊湊。”
“那是瞎湊。”鬱小荷搖頭一笑,擡手看看時間,道:“好了,今天咱們以同學關係拉家常式的敘舊就這麼多吧,工作時間可得有板有眼。”
“那是那是,改天有時間我請你喝茶,再好好敘敘舊。”潘寶山習慣性地發出邀請,不過話一出口覺得不妥,忙呵呵一笑,“咱們敘舊,敘來敘去也就是在省委黨校的那點事了。”
“好啊,學校那會點點滴滴也不少呢。”鬱小荷自然應答着。
“那當然,其實啊,昨天晚上我就一直琢磨,今天是不是該到書店買一本《曾國藩全集》送給你。”潘寶山笑着說。
“嗬,圖書館借書的事你還記得清吶。”鬱小荷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當然記得,那是我們爲數不多的交談的其中一次。”潘寶山仰頭一笑,“歷歷在目啊。”
“真是好記性。”鬱小荷的臉頰隱約顯出一絲紅暈,“我都有點忘了。”
“那沒事,我可以帶着你慢慢回憶。”此時的潘寶山似乎放開了,而鬱小荷則開始變得拘謹起來。
“嗯,好,有時間再慢慢聊吧。”鬱小荷主動打破局面,對着潘寶山點點頭,道:“我回辦公室了,還有不少事等着安排呢。”
潘寶山把鬱小荷送到門口,還沒出門,鬱小荷回身就扶住了門把,示意潘寶山不用出來。
也就在這一刻,潘寶山突然對每個人都是多面體有了更爲深刻的認識。可以說,就在十分鐘之前,鬱小荷在他的眼裡還是有那麼點不苟言笑甚至是帶着點莫測威嚴的,可一番對話後,就看到了她的另一面,而且似乎還能感覺到有那麼一絲絲的純真。
也許,這就是同學之情,可深可淺,濃淡總相宜。
其實鬱小荷對潘寶山的感覺,樸素地說只就一個字:好。
當時在省委黨校上課那會,全班同學中鬱小荷就看潘寶山最入眼。他不但思維敏銳有創新,觀點總是令人眼前一亮,比如從新農村建設提升出來的新鄉鎮建設,而且更是勤奮好學上進,總是一個人往資料室和閱覽室跑,從來不東拉西拽三五成羣玩樂。還有,潘寶山長得也有正範兒,看着就有味,完全不像活躍分子萬軍,跟潘寶一比,怎麼看都有點像反面角色。
說到萬軍,鬱小荷對他確實沒有個好印象。尤其是在萬軍剽竊潘寶山新鄉鎮建設的觀點搶先發表論文後,對她更是嗤之以鼻。
其實那一段時間,萬軍一直在追求鬱小荷。此事,得到了萬軍父親萬少泉的支持。在萬少泉看來,如果兒子能和鬱小荷結合,一個是省委秘書長的孩子,一個是省長的孩子,那可真是強強聯手。
因此,萬少泉也費了好一番心思,託人打探鬱長豐的意思。鬱長豐沒直接表態,說孩子的事由孩子作主,作爲家長,只是最後送出祝福就行。
話是這麼說,但實際上鬱長豐並沒有那麼大程度地放手,女兒的終身大事,他怎麼能不關心?
鬱長豐直接問鬱小荷,感覺萬少泉的兒子萬軍怎麼樣。鬱小荷用一聲冷哼做回答。鬱長豐笑了,說那小夥子他見過,還算可以,而且也還比較有思想,能提出新鄉鎮建設,就說明想得比一般人要深一些。
提到新鄉鎮建設,鬱小荷就說到了省委黨校的事,說萬軍在課堂上與別人辯論,輸得一塌糊塗不說,截獲還剽竊人家的新鄉鎮建設的觀點,是個很不光彩的人。
提及這事,自然就要談起潘寶山。鬱小荷拿潘寶山和萬軍做比,說了潘寶山的各種好。鬱長豐問潘寶山是誰,名字好像有點熟悉。鬱小荷告訴他是松陽市副市長。
見女兒這麼推崇潘寶山,鬱長豐自然是要上點心,他不動聲色一探聽,知道潘寶山已經結婚。於是鬱長豐找了個時機,對鬱小荷笑說那個叫潘寶山的已經有妻子了。當時鬱小荷臉上略顯失望,不過,馬上就豁然地笑起來,說她只是讚賞潘寶山的能力,並沒有別的想法。
事情也就這麼過去了,但鬱長豐相信女兒的眼光,覺得那個叫潘寶山的應該是個不錯的年輕人,所以對他也就多了些暗中的關注。也正是這個原因,幾次關鍵時刻,幫潘寶山說了話。
這一切,鬱小荷是清楚的,但潘寶山並不知道,他一直以爲是徐光放託焦自高關係的緣故。當然不可否認,焦自高確實也進言過,作用也有。
總的來說,關係,幾乎人人都想利用。
此時的潘寶山,在鬱小荷離開辦公室正陷入沉思,他尋思着是不是該利用同學這一層特殊關係,向鬱長豐靠攏一步。
但在潘寶山看來,利用關係得有個前提,要有過硬的實績,否則就成了跑官專業戶,上不了大臺面。不過,潘寶山也知道,想擁有過硬的實績並不容易,必須得有過硬的工作能力,最起碼的要求應該是把本職工作做好。
當然,潘寶山也清楚,凡事都有個推進過程,不能冒進,否則就顯得急功近利了。而當下最需要做的,就是等到了廣電局以後,把那塊本職工作搞好。在此基礎上,再進一步摸透鬱長豐的工作思路和關注的重點,進行一系列呼應,那就妥了。
一切需要按部就班,穩步開展,等待的過程在所難免,關鍵是要耐住性子。
想到這裡,潘寶山感覺理出了點頭緒,精神稍稍放鬆了些,兩手抱着後腦勺躺在椅子上,開始閉目養神。
躺下沒多會,手機響了。
潘寶山起身拿過手機一看,號碼很陌生,但電話一接通,對方卻很熟悉,是邵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