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歡會後是餐會,菜餚精緻簡單,進程很簡短,半個多小時就結束,關鍵原因是酒沒怎麼喝,一來規定擺着,老幹部人人自覺,不勸酒助興,否則會有被人取笑的可能;二來年齡都大了,身體多少有點毛病,不怎麼敢喝,所以,陪酒的相關領導也不是很主動端杯,他們擔心萬一老傢伙們要是喝出個三長兩短,責任在誰。
就餐結束後,鬱長豐送老人回去,路上老人意味深長地問他,以前說過的關於潘寶山的女記者事件,裡面到底有多少潘寶山實在的份量。
鬱長豐猶豫了下,說從目前情況很客觀地看,還不好下輪,在他看來就是兩級分化的事情,要麼就是潘寶山被設計誣陷,要麼就是確有其事。
老人表情嚴肅地點點頭,又問鬱長豐傾向於哪一極,鬱長豐很凝重地嘆了口氣,說他是相信潘寶山的,可在物證上又存在極大可能,所以他沒法完全站在潘寶山的一邊。
聽鬱長豐這麼講,老人“嗯”了一聲,說官場的鬥爭誰不知道,有些子虛烏有的事,看起來卻天衣無縫,只能是誰碰上誰倒黴,但是作爲上級領導,應該從全局的高度上有所把持,一個根本的原則就是不能讓人才白白消耗掉,年輕的幹部需要培養,需要慢慢成長,不能因爲外因就很不公平地葬送了一生,那對黨的事業也是損失,或者退一步說,就算是年輕幹部真的在男女方面有點小問題,那也不是說就要一棍子打死,懲前毖後治病救人,這是正確地進行內部鬥爭、解決內部矛盾的一項重要措施,當然,也不能沒有原則,對於確實存在嚴重問題、不能補救的領導幹部來說,是要一打到底,起到殺一儆百以儆效尤的作用。
鬱長豐連連點頭,說他正是這麼想的。
老人一點頭,說他知道鬱長豐的心思,想保潘寶山,否則之前也不會跟他提一些潘寶山的情況,之後,老人又問潘寶山現在境況如何,鬱長豐說已經算是保全了,如今在省沿海綜合開發中心做主任。
沿海綜合開發中心是個什麼職位,老人慨然而笑,說那個位置大家都清楚,表面上看是很重要,但實際上又不是實權幹事的,所以說對潘寶山來講那不是保全,只能算是保級,作爲過渡是可以的,但絕不能待得時間過長,否則就有可能改變潘寶山的根本認知,是很令人扼腕的,因此必須儘早換一換他的位子。
鬱長豐聽後忙說是,他最近也在琢磨,該怎樣調騰一下,把潘寶山安置好,說完這話鬱長豐笑了笑,說不過也不用太擔心,因爲潘寶山懂得如何發揮自己的能效,他一上任就搞了個動作,建議成立了沿海開發集團,應該是個比較實權的部門,到現在來看也做了點實事,進行了平臺融資,先是投資了松陽港,後來又投資了沿海高速建設,發揮的作用都很關鍵。
老人微微點頭,說那是不錯,不過也不要把年輕人看得太穩,畢竟年輕氣盛,也容易迷惘,所以,期望值不要過高,同時還要多加關心培養。
鬱長豐忙說他會盡快找潘寶山談談,進一步關注,老人又問,下一步打算把他放到哪裡,鬱長豐略一思忖,告訴老人本來潘寶山在松陽任市委書記的時候,有讓他到省委秘書長位子上鍛鍊的想法,只是現在情況有變,他有點拿捏不準。
老人“嗐”了一聲,說有什麼拿捏不準的,既然潘寶山能到沿海綜合開發中心,就說明他沒有問題,所以也就能到省委去,那也能進一步說明女記者事件就是一場處心積慮的陰謀,事件中的潘寶山就是受害者,一舉兩得的好事情,可以做,另外,從培養幹部的角度來看也很合適,因爲鍛鍊是立體的,有點也要有面,潘寶山在松陽任職,算是點,到省委秘書長的位子上,算是面。
鬱長豐笑了,儘管不明顯,但臉上舒緩的表情說明他很高興,他對老人說再等等,正好現任省委秘書長焦自高正活動要走,到時來個水到渠成。
老人聽後也笑了起來,說那不正好嘛,機會合適的時候他再搭個話,就讓焦自高在春節前後走吧,也好給年輕人騰位子,國家畢竟要留意培養一批後備幹部,年輕人還是很有創新力的,尤其是一貫優秀的年富力強的幹部,在工作思路的開拓上,做得比老幹部要強得多,所以,要給他們充分施展的舞臺,就像潘寶山,沒準現在有些好想法,但坐在現在位子上,缺少激發能量的環境,所以也不見得就很有衝動要說出來,因此常常會埋沒一些寶貴的意見。
聽到這裡,鬱長豐很舒坦地做了個深呼吸說是,以他的觀察,黨的事業真正需要的就是像潘寶山那樣的人,做事實在,很有魄力。
老人接過話,說他對潘寶山雖然沒有直接瞭解,但通過今天看其在臺上的表現,還是能略知一二的,老人很有把握地說,他認爲潘寶山在小事上可能不會顯山露水,但在解決一些關鍵問題上應該能體現出價值所在,起碼來說絕不會敷衍搪塞,最後兩手一攤來推卸責任。
鬱長豐點頭稱是,說潘寶山給人的直覺就是如此,所以接下來要給他創造更好的機會,讓他加速成長,以充分發揮光熱。
在這件事上,鬱長豐是有些等不及的,第二天,潘寶山就被叫到了他的辦公室。
“小潘啊,昨天你的嗩吶演奏很不錯,是個亮點。”見面後,鬱長豐很親和地跟潘寶山聊了起來。
“鬱書記,具體如何我是感覺不到的,反正當時是緊張了一身汗。”潘寶山難爲情地笑了笑,道:“我一般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昨天上臺表演,如果不是您的點名,我斷然是不會登上去的。”
“不做沒有把握的事,嗯,作爲黨的幹部,那是很好的一種品質,尤其是體現在工作上。”鬱長豐道,“俗話說的好,寧走十步遠,不走一步險嘛,不過啊,在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上,也不必太拘泥。”
“鬱書記說的是。”潘寶山連連點頭。
“嗯,我就是隨便說說,具體情況還要具體對待。”鬱長豐看着潘寶山笑道,“談談工作情況吧,你到沿海綜合開發中心後,充分發揮了主觀能動性,做了不少實事,效果也很明顯,但近期好像又沒了什麼動靜,是不是有什麼新思路。”
“新思路倒還沒有。”潘寶山聽到這裡神態稍稍嚴肅起來,“鬱書記,不過想法還是有一點的,不知講出來是否合適。”
“能有什麼不合適的。”鬱長豐拿起茶杯喝了口水,笑道:“你不講,纔是不合適。”
“好,那我就斗膽說一說。”潘寶山點着頭,先把問題理了一下,自從到了沿海綜合開發中心,他想在工作上做出成效來,也努力過,在綜合迅光、綿之、長基、友同、松陽等五個沿海城市的沿海開發工作後,他發現了一個問題,各市都一股熱勁建港口,而且都號稱要建大港、集羣港,以至於在沿海的縣也都開建一些附屬小港,然而,那是不是很正確,反正在他看來是有點草木皆兵的意味,港口,到底有多大的戰鬥力,如果沒有科學完備的協調統一,如果沿海遍地是大小港口,是不是又走了經濟發展粗放型的路子。
這個問題,潘寶山老早以前就想過了,只是該怎麼提出來很重要,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和所處的位置,必須得時機合適,而且又要說得拿捏到位。
現在,或許正是時候。
“鬱書記,我覺得松陽港的建設,其實應該叫停。”潘寶山在沉思過後果斷出口。
這句話對鬱長豐來說,分量很重,他甚至有些震驚,“小潘,你是說,松陽港不建了。”
“確切地說,是不要繼續投入、擴大規模了。”潘寶山道,“就保持現有體量,建好就行,也不會有什麼大的浪費。”
“說說你的理由。”鬱長豐很認真地看着潘寶山。
“尋找新資源、開闢新平臺,在經濟發展中是不可或缺的,但是還必須考慮到條件是否具備的前提。”潘寶山道,“我省沿海五市目前不管條件如何,只要沾着海邊就想方設法報規劃,極力建港,這種局面不管是着眼現在還是放眼未來,總體來說是弊大於利,因爲有些地方並不是天然良港,比如海底是灘塗淤泥性的,不能說挖個航道、建個碼頭就可以開港,原因就在於維護費用太高,航道每年清淤,代價很大,當然,如果港口效益能飛速增長,從利潤中可以拿出部分資金用於清淤也可以,只是從目前來看,新建港口很難達到理想預期效益,所以,對各地一哄而上的建港趨勢,必須潑冷水。”
“是啊。”鬱長豐聽後欣慰地點了點頭,緩緩地說道:“寶山,你說的問題確實很重要,眼下沿海開發熱潮高漲,大港、集羣港是發展重點,如果不高起點加以規劃、整體佈局,弊端是顯而易見的,其實松陽港在建到中期以後,我就覺得有所不妥,但是沒有辦法,事情進展到一定程度,沒有回頭路,只有前行。”
此刻,潘寶山的腦門一熱,原因不是鬱長豐的講話內容,而是對他的稱呼,以前,鬱長豐都是以“小潘”相稱,這一次,變成了“寶山”。
這讓潘寶山想到了老市長徐光放,當初在夾林的時候,被他稱呼時也有這麼個變化,打那以後,自己就一直得其近似偏愛的關注。
現在,鬱長豐的改口,是不是也預示着自己將要迎來仕途上的第二個春天,再加之離開的時候,送行的王天量對他也是格外客氣,頗有一番對大領導的敬重之意。
總之所有的一切,都讓潘寶山有股按捺不住的興奮,也就是在這個令他心潮澎湃的時候,他接到了一個電話,又是一陣熱血上涌。
潘寶山幾乎要窒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