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東在辦公室裡急得團團轉,黃向他彙報了那邊的的情況後,他就坐不住了。他曾想,這事只有我去處理了,想這種事,別人可以處理嗎?首先,他那市委書記的威嚴就能把人壓住幾分,再就是市委市政府的誠意,市委書記都出面了,還不能看出市委市政府的重視,想要解決問題的誠意?還有更重要的是,作爲一把手,他可以當場答覆羣衆提出的一些不算過份的要求。
那會兒,他已經跨出辦公室門口了,正回身關門的時候,他的心跳了一下,便問自己,你是不是太魯莽了?你現在是一把手了,是指揮員了,別總想着衝鋒陷陣,作爲一把手,對做羣衆的工作是有很多優勢,但是,談砸了呢?
現在,你還不知道前線發生了什麼事,還不知道羣衆都向你提出什麼問題,需要你去解決那些問題?你竟冒冒然與羣衆面對面。如果,羣衆提出的問題你無法解決怎麼辦?這不是你丟不丟面子的小事,是市委市政府的威信受損害的大事,是羣衆的情緒無法穩定,羣衆聚集無法疏導,甚至越演越烈的大事。
現在,無法解決的問題不少,比如,工人下崗的問題,你能解決嗎?你能讓那些死火倒閉被兼併的國有企業再恢復生產嗎?羣衆集資款怎麼解決?你能把市財政收入都拿來償還集資款嗎?就算是都拿來償還,也未必償還得清。這些問題不是一天兩天積累的,不是一屆兩屆政府積累的,要你這一屆政府徹底解決,一則不實際,一則也不可能。但羣衆理解嗎?羣衆當然不理解,羣衆好不容易逮着你這個市委書記,還會放過你?還會不要你馬上解決?
他對自己說,你只能躲在幕後,只能用一種火力偵察的形式,讓其他人去衝,去把問題搞清楚,能解決的就解決,不能解決的只能巧妙地想辦法化解。
他對自己說,你是市縣的一把手,你不能站在最前面,你站在最前面,就沒退路了。你要讓別人站在最前面,他們頂不住,還有退路,你是他們的退路,是一直都不能露面的退路。
李向東就是這時候顯得煩燥不安起來,感覺渾身有勁使不出,感覺自己就像一隻困在籠子裡的猛獸。
他打電話給黃,把他的意思告訴黃,說他目前要解決的問題是瞭解羣衆都提出了哪些問題。他要黃不要急,要耐心。他告訴黃,不但他不能急,公安局長也不能急,不能激化了羣衆的情緒。他說,你要有充分的思想準備,要有打持久戰的準備,羣衆要磨多久,就跟他們磨多久!
李向東放下電話,還是心緒紊亂,就打開了電視,想借看電視來穩定自己。他很少看電視,最多看看新聞,看看體育節目,他是比較喜歡看水上運動的,可能因爲游泳遊得好,就喜歡看游泳比賽,也看跳水,水上芭蕾,水球。
這天,體育頻道正在播放跳水比賽,是一場女子跳水比賽。他不知道別人看的時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他是既看她們跳的動作,也看她們的身材,看那些外國女孩,小小年紀竟發育得那麼成熟,眼光就會停在她們那很肥大的臀上,就會想,再有個二三年,這臀不知要大到哪去了?想這外國人的肉怎麼都長到屁股上了。
看着想着,總就有些市縣電視臺插播的**宣傳。於是,那看就有點帶着工作性質了,想這個宣傳片製作得好,想那個宣傳片似乎還缺欠點什麼,最後,就插播了一段當天的新聞。他看到了楊曉麗,看到她和肖局長等幾個人在醫院檢查工作。
這節新聞立時就把李向東的火惹起來了,楊曉麗由始至終都戴着口罩,那口罩大得把她的臉都遮住了,即使在和醫務人員談話時,也還那麼戴着。雖然,他看不到她的嘴,卻是看到站在她對面那醫務人員的嘴在動,像是在回答她詢問的問題。
他當時就在心裡罵開了,你這楊曉麗也太不像話了,一個副市長代表市委市政府竟然在向醫務工作者瞭解情況的時候,還戴着口罩,你怕傳染**,醫務工作者就不怕傳染?你這副市長都那麼怕傳染了,你還要羣衆怎麼不擔心**不害怕**?
他打電話給電視臺臺長,要他馬上停播這節新聞。他說,你是什麼嗅覺,你難道一點政治敏感度都沒有?你懂不懂得維護市委市政府的形像?他說,楊市長戴着大口罩的新聞你竟也批准讓它出街?你知不知道,這會造成什麼負面影響?這會增加老百姓對**的恐懼,讓老百姓對市委市政府阻擊**更加沒有信心!電視臺臺長忙說,疏忽了,疏忽了。說馬上就撤,馬上就撤!
他又打電話給楊曉麗。他說,你怎麼搞的,你看看你像什麼話?你在家裡搞什麼消毒搞什麼蒸氣,這個我不管,我也可以配合,但是,在公衆場合,你就不能對**有半點恐懼!他說,我跟你說了多少遍?你不是代表你自己,你是在代表市委市政府!
楊曉麗開始還沒明白是什麼事,還不敢駁嘴,知道是什麼事後,也在電話那頭叫了起來。她說,戴口罩怎麼了?戴口罩影響工作了?她說,我是代表市委市政府,但是,我也是一個普通人,也是一個會被**傳染的人。她說,戴口罩不是預防**的最好方法嗎?我就是要大家都學我,都戴口罩,都懂得怎麼保護自己!
他說:“楊曉麗同志,你聽聽你都在說什麼?你連最起碼的覺悟都沒有了,你還是個市長嗎?你還是個**的領導幹部嗎?**是特殊材料製造的人,是打不垮砸不爛的,一個小小的**你就扛不住了。”
楊曉麗也在那邊吼:“李向東,你別拿市委書記的威風來壓我,你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是在跟我耍威風?你這個市委書記就只會吼我,是不是覺得我好欺負,是不是覺得怎麼罵我都可以?別人戴口罩你罵不罵?你會不會這麼罵?”
李向東說:“我爲什麼不罵?誰做得不對,我就罵誰?你做得不對我就罵你!我告訴你,你別以爲你跟我有什麼特殊關係,我會遷就你會姑息你。”
楊曉麗說:“你遷就過我嗎?姑息過我嗎?你從來就沒有!你從來就沒有因爲我和你有什麼特殊關係,要遷就我姑息我,相反,正是因爲有那種關係,我才天天被你罵,天天受你氣!你才處處爲難我!”
李向東說:“我爲難你什麼了?難道不戴口罩就會傳染**嗎?”
楊曉麗說:“我不知道不戴口罩會不會傳染**,但是,我知道,戴口罩就不會傳染**。”
李向東說:“我看你是不服氣是不是?一定要戴是不是?”
楊曉麗說:“就是,就是!”
李向東說:“你,你……”
他氣得跳了起來,好一陣才把話說全。他說,你這是什麼意思,你說說,你這是什麼意思?你這是在談工作嗎?你這是在跟市委書記說話嗎?他說,你這是蠻不講理,是在耍橫!
楊曉麗說:“不說了,不跟你說了。”
她把電話掛了。這差點沒把李向東的肺給氣炸了,他忙又把電話撥了過去,大聲叫起來:“你爲什麼掛我電話?”
楊曉麗說:“掛就掛,我想掛就掛!”
李向東說:“我看你這市長是不想幹了。”
楊曉麗冷笑道:“你想怎麼樣?我幹不幹關你什麼事?”
李向東說:“不關我事嗎?你說不關我事嗎?我把你撤了,也就是一句話的事。”
楊曉麗說:“你沒資格,我告訴你,李向東,你沒資格,我這市長是人民代表選的,不是你市委書記任命的。”
李向東說:“你現在停止工作,馬上停止你所有的工作。”
這話一說出口,他的心強烈地跳了一下,立時意識到自己的話說過頭了。想自己這是怎麼了?怎麼和楊曉麗發那麼大的脾氣?她不就是戴戴口罩嗎?雖然有點不應該,但說她幾句就是了,爲什麼要發那麼大火?想自己已經不是第一次這麼對楊曉麗發火了,難道因爲她是楊曉麗就可以那麼對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