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準備高考的學生來說, 夜生活是不可能存在的。學校給他們安排了兩節晚自習，結束後已經是9點，學生開始陸陸續續離校, 也有不少優等生一直待到10點教學樓熄燈。
校門口停了幾輛接孩子的私家車, 但更多的學生都是結伴回家。趙廣林在校門口維持秩序, 祁瀾則坐在保安室裡看學校各個角落的監控, 身邊是早就下班了卻賴在學校的陸忘。
“周明子已經離開教室, 很快就要出來了。”祁瀾盯着那道瘦小的身影，道：“話說周明子不是很愛讀書麼，居然這麼早就走了。”
陸忘淡淡道：“他要打工。”
祁瀾驚訝道：“這個時候？”
陸忘扯扯嘴角, “貧窮並不會因爲時機不對，而停止對你的折磨。”
“陸少爺想必這輩子都不知道貧窮是什麼滋味, 這話是周明子和你說的？”陸忘不知可否, 祁瀾又道：“你說周明子曾今救過你, 究竟是怎麼回事？”
陸忘看了一眼牆壁上的掛曆，“你今晚就知道了。”
10點左右, 學生差不多走光了，燈一熄，趙廣林便帶着手電筒去教學樓和行政樓巡邏，祁瀾本該和他一起，但陸忘早就等得不耐煩, 冷嘲熱諷道：“你那麼喜歡當保安就好好當吧, 其他的事情我一個人去辦。”
祁瀾自然不放心陸忘這樣一個性格的富二代在異時代獨自行動, 便向趙廣林告了假, 稱自己最近家裡有事必須早點下班。好在趙廣林人好, 二話不說就把祁瀾的工作也扛了下來。
祁瀾和陸忘離開學校，來到附近的居民區。小區門口開着不少大排檔, 這個時間正是熱鬧。
“周明子就在這裡打工？”祁瀾問。
陸忘點了點頭，在其中一家大排檔坐下，一個矮胖的中年女人迎了上來，“兩位？”她甩下一張油膩膩的菜單，“要點餐的時候叫我。”
“來一鍋的海鮮砂鍋粥，”陸忘也沒看到菜單，直接點單：“再來一份大份的小龍蝦。”
祁瀾四處張望着，沒看到周明子的身影，倒看見了小祁瀾正在和顧錚銘還有林尋一起吃夜宵。算起來這正是小祁瀾和顧臻銘感情升溫的一段時間，看現在兩人之間還有一個電燈泡，就知道小祁瀾還沒告白呢。
陸忘也看到那三個人，眉頭微微皺起。祁瀾知道他一向和顧臻銘不對付，便道：“你說周明子在這裡打工，他人呢？”
“他一般在後廚幫忙，”陸忘道，“他熬得粥很好吃。”
砂鍋粥端上來，打開鍋蓋，鮮香四溢，粥熬得黏稠綿密，蝦蟹煮得通紅誘人。陸忘給自己盛了一碗，喝了一口後神情微動，又迫不及待地喝第二口。祁瀾忍不住吐槽：“不燙嗎？”
“還行。”陸忘的聲音有些嘶啞，祁瀾嚴重懷疑這是被燙啞的，他也嚐了一口，味道果然不錯，粥的口感很好，蝦和蟹都很鮮美，一點都不腥。兩人喝着粥，吃着小龍蝦，祁瀾還不時地看向少年三人組。
三人的氣氛看上去很和諧，小祁瀾臉上的笑容幾乎沒有消失過，祁瀾偶爾能聽到他們之間的談話——讓人厭煩的班主任；那對高調的情侶又鬧分手；等這該死的高三一結束，他一定要去現場看一場NBA的比賽……
一大鍋粥被陸忘喝了一大半，祁瀾對又香又辣的小龍蝦更感興趣，吃得油光滿面，被辣得說話都不利索，“周明子怎麼還不出現？要不要直接去後廚找？”
陸忘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只說了兩個字：”等着。“
祁瀾並無異議，舉手高聲道：“老闆娘，再來一斤小龍蝦！多放點辣！”
大排檔的客人走了一波又來了一波，小祁瀾那一桌也吃的差不多了，他和林尋勾肩搭背地一起離開，應該是去找廁所，留下顧臻銘一個人對着桌子上的一片狼藉。原本潔白的袖口染上了一點油漬，這讓這個總是帶着淡淡疏離感的少年多了幾分人間煙火的味道。大排檔大部分的顧客都是平頭老百姓，而且中年男人居多，老實說，顧臻銘光是坐在這裡就鶴立雞羣，每次忙得不可開交的老闆娘經過他那桌時，總是忍不住多看幾眼。發現桌子上的食物基本已經見底，老闆娘笑問道：“小帥哥，你還要點寫什麼嗎？”
“不用了，”顧臻銘道，“買單吧。”
“好咧！”老闆娘從腰間抽出點菜單，“一共是173，那三塊錢就算了，下次繼續帶同學來照顧阿姨生意啊！”
顧臻銘點了點頭，正欲從口袋裡掏出錢包付款，就聽到一聲冷笑，伴隨着一句陰陽怪氣的嘲諷：“顧臻銘，你可真是大方。”
顧臻銘見到來人，微微眯起了眼睛，並不理會那人，繼續買單。那人見自己被忽視了，越發地不爽，“畢竟不是自己的錢，花起來很爽吧？”
那人看起來也就是十六七歲的年紀，穿着一身黑色的籃球服，手裡抱着一個籃球，身後還有幾個差不多着裝的大男孩。少年頭髮有些溼，應該是剛剛運動完，高傲自持的表情讓祁瀾覺得無比熟悉，他轉頭看向陸忘，陸忘回給他一個“沒錯，就是這樣”的表情。祁瀾忍不住吐槽道：“你這性格還真是沒變啊。”
陸忘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示意祁瀾閉嘴，兩人豎起耳朵，把少年陸忘和顧臻銘的對話一一收入耳中。
面對陸忘的挑釁，顧臻銘只是不鹹不淡道：“走開。”
陸忘自然不會聽話，他一屁股在顧臻銘面前坐下，對站在他身後的一個小夥伴道：“唉，你認識他嗎？”
小夥伴上下打量了一番顧臻銘，點頭道：“有點眼熟，好像是三年級的學長？”
“對，這位可是我們學校的風雲人物。”陸忘的語氣讓旁觀的祁瀾有一種揍他的衝動，“端的是品學兼優好學生，出手也這麼闊綽。你們知道，他的錢都是哪裡來的嗎？”
小夥伴道：“那肯定是他爸媽給的唄。”
陸忘冷笑一聲，道：“這話倒也不錯，只是他爸的錢卻是靠賣肉賺來的。”
“賣肉？他爸是賣豬肉的？”
顧臻銘神色依舊漠然，祁瀾卻再也聽不下去，擼起袖子就想好好教訓一下那中二少年，剛要起身就被陸忘攔下，後者衝他搖搖頭，示意他不要衝動。
好在這時小祁瀾和林尋從洗手間回來，小祁瀾沒注意到氣氛的不對，笑嘻嘻道：“臻銘，遇見朋友了？”
顧臻銘看了陸忘一眼，不置可否，“走吧。”
“唉，可是……”小祁瀾還想說些什麼，手腕卻被顧臻銘抓住，他登時臉皮發燙，也忘記自己要說些什麼，乖乖地跟在顧臻銘身後。
小陸忘看着他們的背景，眼中的鄙夷簡直都要溢出，“不知廉恥的傢伙，真是倒胃口，我們走。”
陸忘粥也不喝了，低聲道：“跟着他們。”話落，就招來老闆娘結賬。祁瀾趁最後的一點時間又吃了一個小龍蝦，意猶未盡地擦擦嘴，“是不是馬上要有好戲看了？”
此刻已經是深夜11點多，小陸忘和幾個小夥伴結伴回家，大街上冷冷清清，整個城市漸歸寂靜。他們一路嘰嘰喳喳，吵吵鬧鬧，惹得路邊一家居民開窗破口大罵也毫不在意。
跟在他們身後的祁瀾忍不住吐槽：“你以前真沒素質。”
陸忘眼皮一跳，心虛道：“我這是叛逆。”
走到路口，祁瀾和小夥伴告別，獨自朝家中走去。他家離學校不過十幾分鐘的路程，除非下雨下雪，他都是步行。
“他馬上要到家了，你說的好戲呢？”祁瀾問。
陸忘皺着眉，喃喃自語道：“不對啊，我記得就是這裡。”他四處張望，目光停留在不遠處的灌木叢上，“難道……”
祁瀾沒了耐心，“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不說出來我怎麼給你出主意？”
陸忘定了定神，“十年前的今天，周明子就是在這裡救的我。”
“說詳細點。”
“那天，我吃完夜宵回家，在這條路上被兩個搶劫犯襲擊，是他剛好路過替我報了警。”
祁瀾“哦”了一身，“原來如此。那搶劫犯呢？”
“我不知道。”陸忘皺起眉，“難道是我記錯了。”
祁瀾沉默了一會兒，而後走向路邊的垃圾桶，低頭翻找着什麼。陸忘瞪着他，“你瘋了？”
只見祁瀾從垃圾桶裡翻出一個廢棄的蛇皮袋，朝陸忘微微一笑後，放輕腳步，加速向前。小陸忘聽到背後的腳步聲，下意識地回頭，突然眼前一片漆黑，尖叫道：“什、什麼人？”
祁瀾粗着嗓子吼道：“打劫！把你身上所有的錢都給老子拿出來！”
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