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陸忘眼前漆黑一片, 鼻尖還縈繞着一股令人作嘔的臭味,平日裡他目中無人,天不怕地不怕, 可到底是個被嬌生慣養的少年, 沒害怕得尿褲子已經非常不錯了。他的雙手向後彎折, 手腕被人牢牢扣住, 動彈不得。“輕……輕點, 不就是錢麼,我給你們就是了!”
陸忘在一旁看得直皺眉,“你弄疼他了, 就不能輕點麼?”
祁瀾簡直無語,壓低聲音:“哪有搶劫犯會憐香惜玉的?拿點演技出來陸少爺。”說着, 他又提高音量, “你, 去搜他口袋。”
陸忘瞪了祁瀾一眼,走到小陸忘跟前, 從他口袋裡摸出了幾百塊錢,猶豫了片刻,又摘下了小陸忘手上的手錶。小陸忘顫聲道:“就是這些,沒其他的了,”
祁瀾惡聲惡氣道:“誰知道你有沒有藏錢在襪子內褲裡。”
小陸忘嚇得哇哇亂叫:“你們想做什麼!別、別亂來啊!”
陸忘也怒了, “喂, 你敢做什麼奇怪的事, 我就……”
祁瀾翻了個白眼, 轉頭對陸忘耳道:“你以爲我想?我這不是在拖延時間麼?周明子怎麼還不來?”
話音剛落, 兩人便聽見一個怯怯生生的聲音:“住、住手!我已經報警了,警察馬上就來!”周明子不知何時出現在巷子口, 他身形單薄,好似一陣風便能吹倒,手裡還拿着一根不知從哪裡撿來的木棍,又是警惕又是害怕地看着他們,“你們現在跑,還來得及。”
祁瀾見主角已來,拉住陸忘就跑,邊跑邊喊:“警察來了,快跑啊!”
陸忘:“……”
兩人一口氣跑了兩條街,確定無人追來才撐着膝蓋直喘氣。“這周明子也是蠢的,萬一是真的搶劫犯,他和小陸忘估計早涼了……”
啪——
“特麼原來是你?!”陸忘怒火滔天,恨不得再甩祁瀾幾耳光,“你知道這件事對我有多大陰影麼?一直到大學老子都不敢走夜路……你他媽……”
被打懵的祁瀾反應過來,一蹦三尺遠,惱火道:“這點小事,至於麼?我又沒真脫你內褲。”
陸忘一副要氣暈過去的模樣,“你!”
“好吧,就算我給你製造了陰影,那這巴掌也還得差不多了吧,你再動手,我就要告你襲擊公務人員了。”
陸忘吼道:“滾,你給我滾啊!”
祁瀾既是冤枉又是莫名其妙,他搞不明白陸忘反應爲什麼那麼大。他不知道,在周明子去世後的無數個日日夜夜,陸忘都在想,如果他那天不走那條路就好了,他不會遇見搶劫犯,周明子不會救他,以後的那些事情,都不會發生,到最後他也不會爲了周明子的死,一輩子困在牢籠之中。
盛夏的暑氣褪去,如水的月光下,跌坐在地上的小陸忘手忙腳亂地摘下套在自己頭上的垃圾袋,愣愣地看着單膝跪在他面前的少年。
“你還好吧?”少年道,“別怕,他們已經走了。”
少年的聲音像一陣風,把他從恐懼中吹醒,小陸忘再也忍不住,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啊,你別、別哭。”周明子有些不知所措,試探地,小心翼翼地拍着小陸忘的後背,“沒事了,你別怕。”
陸忘再生祁瀾的氣,也沒忘他們來到這裡的目的。接下來幾天,他們都密切關注着周明子的行蹤。祁瀾的記憶沒有錯,周明子性格內向,寡言少語,大部分時間都是獨來獨往。但在那夜過後,他的身邊偶爾會出現另一個身影。
天台上,周明子對着空空如也的飯盒直嘆氣。昨天在大排檔打工時,他看到店裡還有不少剩下已經不新鮮的排骨,特意找老闆娘討了人情,拿了一排回來,做了一份好吃又管飽的糖醋排骨帶來。只可惜下課時他拿着飯盒正準備出去時,卻被邱博“不小心”絆了一腳,飯盒裡的排骨灑了一地。面對邱博陰陽怪氣的道歉,周明子什麼都沒說,只是默默地拿起掃把清理。
午飯還是要吃的,周明子想着去買幾個饅頭湊活,卻在電梯上遇見了那俊美驕矜的少年,不禁眼前一亮,“是你?”
小陸忘神情彆扭,磨磨蹭蹭地走到周明子跟前,塞給他一個漢堡和一瓶牛奶,還未等周明子反應過來,扔了一句“吃吧”便拔腿就跑。周明子愣愣地看着手中從未見過的食物,小心翼翼地打開漢堡的包裝,幾乎是誠惶誠恐地咬了一口——這次是他吃過最美味的東西。
午休時分,籃球場上空無一人,除了小陸忘和莫名被拉來的周明子。周明子困惑道:“陸忘,我們爲什麼來這裡?”
“你上體育課的時候,誰讓你一直站在旁邊給他們撿球啊?”
“啊……這個,我不想打,所以就……”
“騙人,你明明是一副超級想和他們一起的表情。”
周明子訕訕的,“我不會打,而且,他們不會讓我一起的。”
“接着。”小陸忘把球丟給周明子,“我教你。”
週末,圖書館裡,周明子正奮筆疾書,心無旁騖,突然感到耳裡被塞了什麼東西,他停下筆,不解地望着身邊的少年。
小陸忘狡黠一笑,“別寫了,休息休息,聽聽歌。”
周明子笑道:“你覺得無聊可以不用陪我的。”
小陸忘移開目光,抗議道:“誰說我是爲了陪你纔來的,我也是來學習的好不好。”
周明子看着他只寫了一題的數學試卷,露出一副無奈的表情,“你把這張卷子寫完,今晚我給你熬粥喝。”
小陸忘糾結了一番,妥協道:“那我要喝海鮮粥,上次那一種。”
“恩,好。”
……
和陸忘成爲朋友的周明子像換了一個人,雖然依舊沉默寡言,但笑容卻越來越多。邱博仍然經常欺負他,有那麼幾次,他甚至鼓起勇氣反抗。那時候,他能感覺到全班同學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我不明白。”祁瀾面前擺着一本攤開的筆記本,上面記錄了這段時間有關周明子的一切線索,“你和周明子的確關係很好,可爲什麼你們從來只是私下兩人單獨相處?”
陸忘似有些掙扎,但還是回到了祁瀾的問題:“我那個時候還小。”
“所以?”
“我其他的朋友都和周明子不一樣,”陸忘斟酌着措辭,“怎麼說呢,在那個年代,他們都是一羣很酷的人,喜歡做很酷的事情。在他們眼中,和周明子交朋友不是什麼很酷的事情,而是……”
祁瀾瞭然,“你覺得和周明子做朋友很丟臉?所以不想讓其他人知道。”
陸忘漠然撇過臉。
祁瀾繼續吐槽:“你還挺渣的。”
陸忘忍不住爲自己分辨,“都說了我那個時候年紀小,不懂是非。”
祁瀾點點頭,“的確,你只是個孩子嘛。”
陸忘只覺得自己太陽穴突突地跳,“我懶得和你說。”他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周明子的線索上,“這段時間,明子在學校裡一切如常,家裡也沒發生什麼事,到底是什麼原因,讓他在一個月後選擇了自殺。”
“彆着急,我們還有時間。”
晚自習結束,祁瀾照例履行自己保安的職責,在大門口維持秩序,等人走得差不多才回到保安室。趙廣林拿着手電筒,正準備出去巡邏,見祁瀾進來,笑道:“小祁,還沒下班啊。”
“正準備走呢,今晚辛苦趙哥守夜了。”
“沒事沒事,我都習慣了,你有事就趕緊回去,我先去教學樓看看。”
按照約定,每天晚上下課後陸忘都會跟在周明子身後,確保他安然到家,祁瀾打算聯繫下他問問情況,卻發現自己的聯絡器不知道放哪了。他在保安室裡翻箱倒櫃,聯絡器沒有找到,倒是找了一個老舊的錢包。祁瀾隨手拿起錢包,一張照片便從錢包裡落了出來。這是一張黑白照,上面是一個模樣清秀,身穿白襯衫的瘦弱少年。祁瀾正看着,趙廣林不知何時半路返回,“我就說我錢包呢,原來是忘在這了。”
祁瀾把照片塞回錢包裡,“趙哥,這是你兒子啊?”
“哈哈,是啊。”
祁瀾開玩笑道:“倒是長得和趙哥不太像。”
趙廣林笑道:“兒子隨娘嘛。”
最終,祁瀾在自己換下的褲子口袋裡找到了聯絡器,他撥給陸忘,問他現在在哪。
“我……我在我家。”
祁瀾一臉懵逼,“你不是去跟蹤周明子了麼,怎麼會在你家?”
電話那頭,陸忘詭異地沉默着。
祁瀾想了一通,明白了,“周明子和小陸忘一起回你家了?”
“……恩。”
“去你家幹嘛?”
“……”
“???”祁瀾簡直莫名其妙,“發生了什麼事情嗎?你說話怎麼吞吞吐吐的。”
“……”
“算了算了,我現在過去吧。”
“不!”陸忘的聲音有幾分慌亂,“你別過來。沒、沒發生什麼,一切都好,”
祁瀾安靜了幾秒,嚴肅道:“陸忘,你們該不會是……偷吃什麼禁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