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皇帝下了朝,去太后宮裡請安。
“母后今日氣色好了許多。”皇帝欣慰道。
太后笑微微的看了眼站在身旁的舞陽:“這些日子多虧了舞陽在宮裡陪着哀家,逗哀家開心,心情好了,比喝什麼湯藥都有效。”
舞陽嬌笑道:“只要太后不嫌舞陽聒噪,舞陽願意一輩子陪着太后。”
太后嗔笑道:“陪哀家一輩子,難道你不嫁人了?”
舞陽羞赧起來,低頭絞着帕子,咕噥着:“太后盡取笑人家,舞陽纔不要嫁人。”
太后笑起來:“哪有女兒家不嫁人的道理。”
皇帝笑道:“舞陽也到該嫁人的年紀了,舞陽伺候太后有功,孤一定許你一個如意郎君。”
舞陽臉更紅了,嬌嗔着:“連皇上也來取笑舞陽了。”
皇帝和太后開懷大笑,太后道:“定要給我們舞陽找一個才華蓋世,英俊瀟灑的郎君纔好。”
舞陽聽到這兩個詞,腦海裡自然而然的浮現李明允的身影,可惜……他已經成婚了。
太后見她眼中一閃而過的黯然,心中疑慮:莫非這丫頭已有心儀之人?
看舞陽的下巴都快抵到胸口了,太后決定先打住這個話題,回頭探探舞陽的心思再說。
太后轉看皇帝,見皇帝也很奇怪,面上雖然帶笑,可目光遊離。顯得心不在焉。便和聲問道:“皇帝可是有心事?”
皇帝微微嘆了一息,慢聲道:“前些日子御史臺彈劾工部尚書貪贓一事尚未查清,今日一早御史臺幾位大人又聯名上折彈劾戶部尚書李大人。”
太后頗感詫異,蹙眉道:“難道李大人也貪贓枉法?”
舞陽不禁心頭一凜,豎起了耳朵。
皇帝的神色又凝重了幾分。無聲嘆息:何止是貪贓枉法啊!今早看到楊大人上的摺子,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隨着摺子一起呈上來的證據。又叫他不得不相信,爲了慎重起見,他暫且壓下貪贓不提。責令御史臺儘快將此事徹查清楚。
皇帝端起茶盞又放下。嘆道:“兒臣記得,當年李大人重新迎回糟糠之妻一事也鬧的沸沸揚揚,兒臣還曾讚譽過他,富貴不忘糟糠,至情至性也,且李大人多年爲官,官聲頗佳,兒臣一直以爲他是可以倚重的臣子。誰知……哎!知人知面難知心啊!昨日,東直門大街出了一場鬧劇,曾經是李大人的岳家葉家在東直門大街控訴李大人夫婦。迫害葉氏所生的李家二少爺。”
舞陽一聲低呼:“是李學士?”
太后睨了舞陽一眼,舞陽忙噤聲。
皇帝悶聲道:“還意圖霸佔葉氏留給兒子的產業。據當時在場之人口述,葉家聲稱李大人當年並非是以爲韓氏不在了才另娶了葉氏,他在葉家面前一直宣稱尚未娶妻,李大人是騙婚,騙財。”
太后訝然道:“若真如此,那李大人就是停妻再娶,太卑劣了。”
“哎……今日朝堂之上,御史臺的幾位大人向李大人發難,李大人辯稱這是一場誤會,李學士也聲稱絕無圖謀產業一事,是他自願讓出產業與兄弟分享。”皇帝道。
太后若有所思:“李學士身爲人子,便真有其事,他也不能說實話。”
“那皇帝決定如何處理此事?”太后問。
皇帝沉吟道:“無風不起浪,如今這事鬧的滿城風雨,茲事體大,兒臣讓他回去閉門思過,待查明事實真相後再做定論。”
太后點點頭:“李大人畢竟是朝中肱骨,頗有聲望,此事必須慎之又慎。”
“母后說的極是……”
皇帝走後,太后問舞陽:“此事你如何看?”
舞陽想了想,說:“葛老太太壽誕的時候,舞陽曾見過李家的表小姐李明珠,聽到她在衆人面前一味的詆譭李家二少奶奶,言語刻薄,當時舞陽就覺得奇怪,一個李家的表小姐怎敢如此囂張乖戾?舞陽聽不下去便訓斥了她兩句。其實李家二少奶奶不僅醫術高超,人也甚是和氣,在京城命婦圈子裡,口碑甚好。”
太后聞言緩緩點頭,心中有了計較:一個表小姐姑且不將李學士夫婦放在眼中,其他人就更不必說了,看來李大人夫妻霸佔李學士產業一事並非空穴來風。
“哀家似乎聽聞那李家二少奶奶是農家出身,爲此,當初李大人執意不許她進門,可李學士執意非她莫娶,僵持了好一陣,李大人才允了。”太后回憶道。
舞陽莞爾:“這事,舞陽就不清楚了。”
一旁的曹嬤嬤笑道:“太后記得不差,是有這事,三月裡,李家二少奶奶還給平南大軍捐過藥呢!”
太后笑笑,看着舞陽,別有深意的問:“你可曾見過李學士?”
舞陽面上微紅:“見過一面的。”
“覺得如何?”太后追問道。剛纔皇帝提到李家,舞陽這丫頭緊張的面色都變了。
舞陽低低的支吾道:“他是狀元,又是翰林學士,當然是人中翹楚。”
“那……若是哀家將你許配給李學士,你可喜歡?”太后笑眯眯的問。
舞陽臉紅的似要滴出血來,嬌聲道:“太后,您就別拿舞陽開玩笑了,李學士他已經有了妻室,舞陽怎能再嫁他……”
太后瞧她嬌羞的模樣,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舞陽心中驚疑不定,太后是開玩笑還是當真的?
李敬賢沮喪的癱在書房的大椅上,一手握拳敲着額頭,身心疲憊啊!爲官十幾年,從未像今天這樣丟臉,御史臺那幫子龜孫子,一天到晚虎視眈眈盯着你,一嗅到點不尋常氣息就激動的餓狼一般撲上來。以前總是看着人家在朝堂上被人蔘的汗流浹背,啞口無言,或是吵的面紅耳赤,沒想到今天也輪到了他。若不是丁大人通風報信,早早做了準備,又有明允幫他解釋,今天還不知要如何收場,只是到底還是惹惱了聖上……
“老爺,老太太讓您回來就去見她。”趙管事踟躕着回道,看老爺的神情就知道情況不太妙。
李敬賢鼻孔嘆氣,懶懶道:“知道了。”
老太太自己都剩半條命了,還操心這麼多做什麼?
韓氏一直在朝暉堂陪着老太太,想寬慰幾句,可自己心裡也沒底,說來說去,反倒讓老太太越發糟心。
林蘭今天沒去藥鋪,老太太病了,她得“盡孝”,林蘭勸道:“父親當了這麼多年的官,什麼大風大浪的沒經歷過,再說了,上面要定父親的罪,也得有真憑實據,聖上是明君,哪能因爲葉家說了幾句對父親不利的話就治父親的罪呢?只要明允出面澄清這場誤會,也就過去了。”
這會兒韓氏也沒心情找林蘭的茬,倒是希望事態就如林蘭所言,她相信李明允就算別有用心,也不敢在聖上面前胡言亂語,韓氏附和:“林蘭說的對,我也是關心則亂,沒想到這一層,老太太,您就放心吧!老爺肯定不會有事的。”
她不知道她的老爺已經被聖上勒令閉門思過了。
老太太沉重的嘆氣:“但願如此。”
李敬賢肯定是不敢抱憂,萬一老太太再着急上火,可是會出人命的。再說他自己也是往好了想,說不定聖上叫他閉門思過,是想讓他避避風頭,等過陣子,事情平息了就好了。
整個李府都籠着一層濃重的讓人透不過氣的陰雲,大家都是心裡惶惶。落霞齋的人在自己院子裡氣定神閒,出了院子,也得做出一副愁眉苦臉的樣,以示她們對這件事也很擔憂。
林蘭等老太太睡下後,回到落霞齋,把周媽喚進了房裡。
“風聲放出去了?”
周媽回道:“放出去了,爲了謹慎起見,老奴沒敢讓俞姨娘知道是咱們的人放的風聲,只是……俞姨娘當真會把話傳到老爺耳朵裡?”
林蘭凝眉道:“她若不是傻到了家,就該知道這是一個絕好的契機,她應該清楚,有韓氏在一日,她就沒有好日子過。”
當晚,按規矩,李敬賢是該去劉姨娘房裡,可他心情實在糟透了,不想把不良情緒傳染給劉姨娘,劉姨娘還要養胎。韓氏那裡,他更不想去,看到韓氏更心煩,所以,溜達了一圈後,去了西跨院俞姨娘處。
俞蓮看老爺悶悶不樂,越發小心的伺候,端茶遞水,捏肩揉腿。
李敬賢繃了兩天一夜的神經總算鬆快了些,眉目舒展開來,歪在榻上閉目養神。
“老爺……”俞蓮小聲喚道。
李敬賢懶洋洋的“嗯……”了一聲。
“老爺,妾身前些日子聽到一些事。”
“什麼事?若是糟心事就不必說了,老爺現在已經夠煩了。”李敬賢漠然道。
俞蓮又把話憋了回去,可是不說又不甘心,支吾道:“妾身覺得那件事跟這兩天發生的事有關。”
李敬賢陡然睜開眼睛,盯着俞蓮,冷聲道:“說……”
俞蓮心喜,不露聲色道:“是上個月的事了,那天,夫人叫妾身午後去幫她做繡活,春杏說夫人和孫先生在談事情,妾身就在外間候着……然後聽見夫人對孫先生說‘你讓他們放心,印子錢我一定會準時還上,利息也一分不會少他們,別跟個催命鬼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