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大人隨了晉王的家人來到花廳上,有些坐立不安。
身在刑部,其實袁大人是個很能明哲保身的。就是朱宣,在風波過去以後,也象他拋了一拋橄欖枝。
奈何這個科舉出身的孔孟弟子讀完了聖賢書,眼睛裡把老師章嚴之看得要與皇上並肩了。章嚴之與南平王不對,袁大人就圓滑的應付了朱宣。
朱宣就只哼了一聲:“書都念糊塗了。”就放了下來。
今天又來到了晉王府上,是晉王在會了慕容夫人的第二天。
晉王欣喜若狂,一晚上沒有睡好。南平王的罪證,不太容易到手。
他一定要想個周全的法子,讓南平王一蹶不振,心裡才舒服。
這件事情靠了慕容夫人也不成,這女人太過風流,一到打仗的時候就有人提起了她的奸細名聲,實在是隻能掙錢了,別的事情做不了。
只有靠袁大人,這人圓滑,八面逢迎,看了人人都不錯,其實個個都不好。
他不安的坐着,花廳裡雖然招待的好,精細點心,絕品好茶,兩個嬌笑迎人的烹茶丫頭,大熱天裡,花廳外風徐徐吹過,袁大人一身的汗不停的出。
這天太熱,有人打扇子也出汗,袁大人這樣想了。
晉王一出來,丫頭們就都退了下去了。晉王呵呵笑着對了袁大人,一點兒試探都沒有。
“章大人的事情,一看就是南平王所爲。只有他纔敢在京裡這樣殺人。”
刑部老官吏出身的袁大人不敢苟同,京裡養了死士的世家太多了,你晉王府上想來也有幾個。
他最關心的是,你找我來幹嘛。老師已被革職,幸好還有幾個學生拼死救他,可是這頂烏紗是沒了,性命現在保全都看了難。
這種風雨飄搖之際,晉王又跳出來作什麼?袁大人只想了老師的事情趕快過去,學生們拼命保他,可也不能真的爲了這件事情把命拼了,都有家人呢。
對了晉王那張刻意保養了的面孔,袁大人只覺得他太象個女人。
晉王呵呵笑了:“章大人也是朝中肱股了,聽說了學生們都很得力,要救他。我也要幫幫忙了。”
袁大人這纔有了精神:“王爺請說。”
晉王沒有說,他在做,他起身拿了一些東西放到了袁大人面前給他看了,這位刑部的老官吏,現在要你給點好意見了。
袁大人拿了起來只看了一張,腦袋“嗡”的一下子就漲了。
這些東西是自己去年查了南平王時查出來的。袁大人沒有呈上去,而是給了老師章嚴之。
晉王看了袁大人眼睛直直看了,得意的笑了:“我會把這個呈上去的。剩下的事情就是你的事了。”
袁大人不知道自己怎麼走出的晉王府。晉王真是一個糊塗蛋。
去年我都不遞這個上去,因爲一下子扳不倒南平王。南平王這個人,一下子扳不倒他,回頭來咬是什麼樣子,前科之鑑太多了。
採購軍需,三位異姓王都這樣。官場上人人都知道,只怕皇上也心知肚明,有不貪的官員嗎?
過幾時就貪了。環境造就人。
朝野局勢不過如此。把這個遞上去,皇上猜忌了南平王又能幾時,邊關連年征戰不斷,戰火一起,三位異姓王依然是三個紅人。
皇弟們,晉王,樑王,楚王,哪一個能打仗?
袁大人無奈的坐在了自己的轎子裡,吩咐了轎伕:“去老師府裡。”要去問一下,這些東西怎麼會落到了晉王手裡。
那上面所涉金額不過幾十萬現金銀子,袁大人相信南平王貪的一定更多,只是沒有證據。這點兒錢是扳不倒他的。
下午時分,一輛牛車從西昌侯府的後門悄無聲息的出了來。趕車的穿了一身黑衣,是個年紀不小的老頭子,他慢悠悠的趕了車,往城門處來。
城門有一座化人墳場,沒有主兒的死人,或是得了癆病死的,都運往這裡火化了。
正經死的人是沒有人願意火化的。
化墳場的人是一個面目陰森的中年人:“放這吧,你可以走了。”老頭子塞了塊銀子給他:“這是得了癆病死的丫頭,要趕快燒纔好,多放一會兒,怕過給了您。”
中年人看了看手上的銀子,這才露出了一絲還是陰森森的笑容:“那你等着。”
老頭子看了他往屍體那裡去驗屍,忙攔了笑道:“您老不用看了,死的時候不好看。”
中年人象是不願意看的樣子,道:“那就推到火化爐裡去了。”
說是火化爐,不過是個窯洞,下面堆了柴,舉火就行了。
老頭子陪笑道:“我老了不怕死,還是我來,不怕您笑話,就是換衣服,死了洗身子都是我來。”親自推了蓋了簾子的屍體送到窯洞裡去,看了舉火。
火勢當然是熊熊的,老頭子這才鬆了口氣,告辭了中年人回去。臨走時也唏噓了:“她沒有家人,一堆灰拋灑了吧,下輩子投入好胎。”
中年人看了他走了,才走到裡面去,朱宣站在臺子前,臺子上放着的是剛纔推進了窯洞的袁潔兒的身體。
她現在是赤身露體在衆人面前,臺子前還另外有一個仵作模樣的人。正在檢查:“身上沒有傷痕,銀針探喉,與腹中均發黑,這是中毒而死的。”
朱宣看了沒有一絲血色的袁潔兒,問仵作:“你都驗清楚了。”
仵作回覆的乾脆:“小人都驗清楚了。”
朱喜是在慕容夫人會晉王的第二天,把王爺找回了家中。
朱宣不相信袁潔兒喝了一杯加了瀉藥的茶就能死了,妙姐兒和朱祿出了這個主意,是想困住袁潔兒兩天,讓她腹瀉臥牀,行走不能。
要弄明白袁潔兒是怎麼死的,就是找到袁潔兒的屍體,或是她沒有死,也要找到她的人。
西昌侯府的牛車果然是要送到城外化人場來化掉,如果沒有鬼,爲什麼不土葬了。
從順天府借了一個杵作,先行來到了化人場就等着。
那窯洞下面有洞,把人推進了,就露了下去。沒有人會把頭伸到黑漆漆的窯洞裡看一看屍體是不是安然在裡面的。
杵作接了屍體,也不用客氣了,剝了衣服好好的檢查了。朱宣冷笑了一聲,怎麼可能會是好死的,想想都奇怪。
回到家裡,纔是晚飯時,朱宣回到院子裡,看了窗下坐着的妙姐兒看了自己又迎了出來,摟了她往房裡走,柔聲道:“在等表哥呢。”
不想和小淮王出去了辦了幾天的事情,家裡出了這件的事情,又嚇到了這個孩子。
懷裡妙姐兒貼了自己,只是貼着。朱宣心疼的不行,帶了她吃了晚飯,陪了她睡下來。
一躺下來,妙姐兒眼睛就睜得大大的。朱宣耐心的哄了她,講故事給她聽,直到她睡過去,才摟了玉妙輕輕嘆了口氣,今天夜裡不知道又是怎樣?
到了半夜時分,玉妙臉上有了痛苦懼怕的表情,然後就是幾聲驚呼:“不,不。”朱宣素來警醒,一下子醒了,抱了玉妙在懷裡弄醒她:“妙姐兒,是表哥在。你又做惡夢了。”
沈玉妙驚醒了,四處看了看,繡了四季蟲草的細紗帳,還是在自己房裡,在表哥懷裡。她緊緊抱住了朱宣:“表哥。”
朱宣抱了她好哄了一會兒:“別怕,有表哥在。夢到了什麼,有沒有表哥?”
一夜之間,至少要有兩次。
朱宣不辭辛苦,玉妙一做惡夢,他就先醒了,再弄醒了玉妙哄她。直到天亮了,看了妙姐兒才沉沉的睡過去。
這才起牀了,看了牀上睡着的妙姐兒,朱宣又來火了,慕容夫人這個惡毒的女人,毒死了袁潔兒,她一定吃得香睡得下。
可憐妙姐兒這個孩子,一心裡以爲是自己害死了袁潔兒。朱宣纔不覺得袁潔兒死了有什麼,就是妙姐兒毒死了她又有什麼,找死的人讓她死了好了。
死也沒有死得讓人靜心,自從昨天回家來,玉妙就夜裡做起了惡夢。第一聲:“不,”朱宣就醒了,再看了玉妙面色蒼白,痛苦懼怕的搖着頭說:“不。”
朱宣心裡恨死了慕容夫人,收留奸細,自己當奸細的帳還沒有同你算,這又把妙姐兒嚇得不輕。
再想想袁潔兒那個下濺女人,我要是有怪癖,一定鞭你的屍去。死了還陰魂不散,有陰魂應該來找我纔對。
朱宣不敢對母親說這件事情,沈玉妙更不敢說,事實上對了朱宣她也沒有說,怕他教訓。是朱祿回的話。
朱宣是想當不知道的,可是夜夜摟了玉妙,一連幾天過去了,人日漸消瘦,夜夜睡不安穩。朱宣晚上再也不出去了,寸步不離的守了她。
一發惡夢就抱了她好哄,沈玉妙在一次惡夢驚醒後,哭着對朱宣說了:“每晚夢到了她死了。”
朱宣就笑了哄她:“也許是害怕逃跑了也不一定,來訛詐表哥能輕饒了她。又沒有人看到她死了,這種女人,都有三,兩個同黨,這會兒沒準在哪裡又訛人去了。”
沈玉妙似信非信,真的是沒有人親眼看到袁潔兒死了。
慕容夫人在送去的吃食中下了毒藥,毒死了袁潔兒,當然不能讓人看到,一看到七竅流血,不就什麼都露餡了,所以一大早,就讓人趕了車把袁潔兒帶回來清洗了乾淨才送到化人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