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裡着急自己帕子被朱睿拿去的姚雪慧,看到世子朱睿送來的一個小小檀木匣子,外面是鑲着銅角和閃閃的珠寶。
跟着雪慧來的隨身丫頭寶珠一看先是笑逐顏開,接過來送到雪慧面前去,下意識地往外面看一看天色,月上高空分外潔淨,這才訂過親,世子爺和姑娘一如小時候一樣親近,寶珠心裡先是高興。
姚雪慧把這個精緻的小匣子接在手裡,心裡也是疑惑:這麼晚送這樣一個東西過來,又在弄什麼鬼?心裡先存上疑心,匣子又小,只打開來一條縫,立即就合上了。
一旁的寶珠也想看一看是送的什麼,明天告訴老爺夫人去,也好讓他們高興一下。只是沒有看到,只看到姑娘板了臉,房裡有公婆派服侍的丫頭們,又不好板得太狠。把手中的匣子放下來只是對着送東西的人道一聲:“生受。”
下面的話是寶珠說的,笑容可親地對送東西的人道:“麻煩回去對世子爺說,我們姑娘很喜歡。”姚雪慧面龐漲紅了,斥責寶珠一句:“獨你有這麼多的話,還不去打水來。”
寶珠答應一聲,和送東西的人一起出來,又對着千交待萬交待:“回去說我們姑娘喜歡呢。”房裡的姚雪慧面上又是嗔又是喜,明天見到朱睿一定要罵他纔是。
那小小檀木匣子裡,是一塊潔白絲巾,卻是世子朱睿的。坐在房裡的雪慧嘟了嘴,拿了我一塊走,又送了一塊他的來,這人。。。。。。等明天沒人,看我好好罵他去,誰要他用的東西。
這樣想着,看寶珠打水進來放下,又悄聲地告訴姑娘:“老爺夫人又在爭上了,姑娘先去勸勸去,再回來梳妝吧。”
父親母親近年來爭執不斷,先是爲雪慧的親事,現在大局已定,雪慧想一想,全虧了母親。自己見過的不是表哥就是表弟,再就是常來往的幾個世家子弟,只有朱睿是最好的。又有陶秀珠這樣的固執,在女兒面前長吁短嘆,象是嫁不成朱睿別人都是爛泥巴,其實也未必。雪慧站起來往父母房裡去,打算勸一勸父親不要再和母親爭纔是,這門親事多虧有母親作主才能成。
在父母親房外先看到弟弟的奶媽,問一聲弟弟已經睡着。雪慧點點頭,再往前走幾步就能聽到裡面的爭執聲音。
女兒大事塵埃落定,現在這一對夫妻是爲膝下姚夫人的親生子在爭吵。姚大人剛從女兒訂定的喜悅中過來,就遇到夫人的當頭一棒。
覺得自己大事全對的陶秀珠,是在家裡和自己的父母親商議好的。所以說起來更是理直氣壯:“德陽要姓陶才行,我沒有弟弟,生一個兒子是爲着父母親。”
一聽就大驚的姚大人當然是不肯,恩師情重才娶了這位小師妹,姚大人是覺得挺好,妻子嬌憨隨性,自有動人之處,他是沒有體會到陶秀珠沒有兒子,心裡覺得悶上這些年,還要爲姚大人辛苦帶他妾生的兒子,這樣的感受姚大人當然是不會有。
姚大人一聽鬍鬚就翹起來:“這是什麼話?恩師百年,自有我養老,兒子麼,當然是姓姚。我姚家的宗譜上已經寫上了,難道塗去了不成。”
陶秀珠眼睛就盯着姚大人看:“當初我讓你不要急着寫,你寫了你自己看着辦,我陶家的宗譜上也要寫德陽的名字才行。”
“當初你不讓我寫,難道你那個時候就有這樣的心思了,這樣的心思恩師與師母也有嗎?”姚大人疑惑了,難道我平時不夠孝敬,恩師這樣的心思是從何而來?
陶秀珠不客氣地道:“我懷兒子不是爲了你姚家,你姚家自有兒子,我兒子繼承的是陶家的家產,這件事情父母親也是同意的。”
聽到這裡算是恍然明白地姚大人倒是明白三分了,換上笑容走過來撫慰陶秀珠:“師妹何出此言,沒有師兄我,你這兒子是哪裡來的。”夫妻成親以後,就很少這麼稱呼,確切地來說,是姚大人有了長子以後,就很少這麼稱呼了。
陶秀珠扭過身子到一邊去,背對着姚大人堅持道:“你還要兒子不是,家裡的姨娘們不能生,我讓人牙子送人來,再給你挑兩個年青的,只是我生的,是我們陶家的人。”再冷笑一聲:“雪慧就便宜了你,以後的南平王妃是你姚家的人,你還不滿意嗎?”
“是是,這親事能訂下來,當然是全仗着有夫人。”姚大人有些狼狽了,陶秀珠一年兩年不生,才讓姨娘生了一個兒子下來,不想此事翻舊帳在這裡。
姚雪慧在外面聽着母親說:“雪慧就便宜了你,”掩着口只是笑。聽到是什麼事情在爭執的雪慧先鬆了一口氣,我有兩個弟弟了,以後我生孩子不會有這樣的事情出來。倒不是女生外相,公婆一定不會同意,就是朱睿知道了。。。。。。
想一想朱睿生氣的樣子,朱睿生氣的時候就不多見,不過他要是板起臉來,象是也不中看。姚雪慧看着父親勸母親,就慢慢退回來。外祖父和外祖母要德陽姓陶,入陶家的宗譜,這件事情商議已久,只瞞着姚大人一個,雪慧決定不進去攪和,讓父母親自己去商議吧。
出來以後的,看院中小小玉石橋下,水波粼粼若泛銀光,一時睡不着的姚雪慧在這裡流連一會兒,仰起面龐來看着天上星光燦爛,心裡到此時才起了一分得意,這一次回京去,親戚們之間再問母親自己的親事,母親可以揚眉吐氣了。
院子裡雪慧在流連,房裡爭執的這一對夫妻又重新換了話題,姚大人是氣呼呼,兒子的事情要回到京裡去同岳父母說才行,可是眼前這件得意事,姚大人對夫人道:“你來錯了吧,哪有人家要訂親,咱們就往門上送的道理,歸你還住得很是舒服。我請假不多,要趕快回去纔是。”
這要是回去京裡,讓人知道了,還以爲是我們自己送上門來要的親事。姚大人想起來這一點上就覺得面子上有些受損了,還一家人都來了。別人會怎麼想,別人會怎麼說。
下午覺得姚大人追來好的陶秀珠這一會兒只是恨他來了:“你不來,我們倒得自在住上一年,你來了就趕着我們走。”別人怎麼想,姚夫人也不能全放到心裡去。
兩個人重新爲這件事情又爭上了。姚夫人一口咬定:“住上幾天才行,雪慧和世子又是一年沒有見面,要讓兩個孩子說會兒話才能走。”朱睿的假期也就不多了,沒有幾天就要回軍中去,姚夫人堅持到底:“等世子回軍中去,我們再動身。”
姚大人嘴上是隻能嘆一口氣,心裡卻深以爲然,眼前只想這件親事倒是事事都好,不提別的事情今晚夫妻是可以和睦起來。
十天以後世子朱睿離開家中,父母親依然是不送,送到府門口的是岳父母一家。雪慧聽着母親一遍遍地交待:“自己在軍中要好生着,你走了,我就陪你母親幾天和雪慧也要走了。”
朱睿就擡眼看一看雪慧,道:“雪慧妹妹多住上幾天就是。”雪慧這個時候顧不上羞澀,只是看着朱睿,想叮囑他事事小心,又咽下去了。
此時叮囑朱睿的是岳父姚大人,姚大人比妻子還要話多:“冷了自己加衣服,餓了記得要吃好。。。。。。”聽得姚夫人皺起眉頭來,你是個女人嗎?比我還要煩。
姚雪慧聽着父親這樣說,就要笑,看着朱睿眼睛看過來,這才紅着臉低下眼斂來,又隨即擡起來,站在父母親身後對着朱睿只是一笑。
最後上馬的世子朱睿是被岳母摧上馬去的,陶秀珠是聽不下去丈夫的一堆羅嗦話,催着朱睿上馬去:“誤了卯就不好。”
朱睿上了馬,在馬上對着岳父母一家笑一笑,再看一看雪慧有些淚眼汪汪的樣子,說一句:“你不要哭,母親想來必留你,你就住着,我過年或許會回來。”
姚大人夫妻都是微笑,這一對未成親的小夫妻這樣親近,不由得岳父母要樂開懷。看着朱睿要走了,雪慧才紅着臉把話說出來:“我,要跟父母親回京去,你,自己個兒小心纔是。”
“我知道。”朱睿這纔看一看一旁笑嘻嘻的弟妹們,再要交待的是胖倌:“不要淘氣。”這纔打馬離去。
直到大哥的身影看不到,端慧郡主這纔看看雪慧,笑眯眯地道:“咱們進去吧,你只是這裡吹風,大哥要知道。。。。。。”只說到這裡就停下來不說,是姚夫人喜笑顏開,招呼孩子們進去:“咱們進去纔是。”
朱睿打馬與朱小根一主一僕便衣奔出城去,看一看城外盛景,一氣奔出去五十里,才駐馬停了一停。剛停下來,路邊的長亭上就有一個小孩子,看着是農家小孩的模樣,跑過來問一句:“你是姓朱嗎?”
得到回答後,就遞上來一封信:“一個姐姐讓我在這裡等着的。”然後就跑走了。朱睿打開手中的信,上面是兩句古詩:“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阿紫用這兩句詩來表達自己的複雜心情,雖然沒有見過阿紫寫字的朱睿心中明白,看過冷冷一笑,賣花姑娘也會寫字了,這算是什麼,給我留個念想?隨手團了一團扔出去,這五十里長亭自己會停馬想一想家人,也是自己對阿紫說過的。
一念至此的世子朱睿冷笑過後,從此心裡只想雪慧,此時想一想雪慧,我走了會不會哭,我要記得以後問問她,要是眼睛不哭腫,我就對她不高興。
在心裡想主意同雪慧胡鬧的朱睿也沒有駐馬的心情了,對朱小根道:“我們走。”主僕兩個人重新上路奔馳而去。空留下地上草叢中一個紙團在風中,被風一吹,滾得更遠了。
送走世子朱睿,妙姐兒再忙碌的就是送姚大人一家,他們也訂下來三天後就離去。雖然留雪慧住上一段時間,朱宣倒是不反對,只是姚大人是不會同意,覺得這樣並不好。
這是一段無憂歲月,妙姐兒坐在房裡繼續爲女兒趕嫁妝,房裡地上依然是一張小書案,胖倌坐在後面繼續努力在寫自己的字,胖倌現在都能安生坐下來了,還有什麼是最煩惱的事情。世情官場上當然是事情多多,如果一一盡述,只怕是長而又長,書寫不完。
“母親,”端慧郡主走進來,先去看胖倌,沒有走近先是一聲笑:“今天又寫上了,我猜着你再寫三天,就會去踢人鑽洞了。”
胖倌頭也不擡,只是握筆的手沾飽了墨對着姐姐身上就灑過去,妙姐兒笑着搖頭看着女兒躲過一串墨點,對着弟弟再皺皺鼻子,這纔來到母親身邊看母親手中的針線,同時嘟起嘴來:“昨天外面買來的那個就不好,上面那麒麟倒象是野牛一樣。”
“不好再去換,”妙姐兒對孩子們和對朱宣一樣,也是百般的有耐心,低下頭依然針指:“端慧呀,你的嫁妝樣樣都要換過幾遍才行。我都習慣了。”擡起依然是明亮的眼眸看一看撒嬌的女兒:“你要是說不用換,我和你父親都驚奇呢。”
端慧郡主摟着母親的身子只是笑,又道:“媽,父親昨天又給你首飾了吧,你原來不要的,要留給誰呢。”
“留給胖倌娶媳婦。”地上書案前頭也不擡的胖倌依然是稀裡糊塗不懂話意思,可是接上一句。
端慧郡主不理胖倌,只是抱着母親的身子搖:“父親再去軍中看大哥,讓父親帶了我去吧。有胖倌陪您就成。”
“去,你去,”妙姐兒做了有一時,覺得累了,放下手中的針指,端慧郡主送上茶來,妙姐兒含笑接過來,在女兒頭上愛撫一下道:“你去給你大哥補補衣服去,那個朱小根補的那是什麼,跟八隻腳的蜘蛛趴在衣服上一樣。”
朱睿又是一年沒有回來,操練時戰場上破了的衣服就是朱小根補,而且世子比以前更知道節儉了,來信家中:“一年的衣服送到了,就不用再送了,看看士兵們家裡窮的只得一身衣服,才知道我是自小兒膏樑裹着長大的。”
看過信的朱宣只高興一時,高興過了對妙姐兒道:“這小子象是在罵我,自小兒膏樑裹着長大的。”
端慧愛嬌的只是輕晃母親的身子,連連點頭:“我就是想去給他補衣服纔要去的,還是我把那衣服拿來給母親看的不是。”
這裡和母親說過了,端慧郡主就去對父親說去了,在門外問一聲沒有客,端慧郡主走進書房裡來,看到父親剛剛住筆,看到是端慧進來,就把墨跡未乾的信往一邊兒推一推,自己站起來迎上女兒往一旁的榻上去坐:“這裡來坐。”
那信是不能讓端慧看到的,文昊也有十幾歲了,鄭太后從自己身邊賜了兩個美貌宮女給齊文昊,武昌侯寫信過來告訴朱宣:“我和文昊都去宮裡見過太后,請太后收回成命。”信末武昌侯不無得意:“我這件事情做的不錯吧。”
正在憂心的朱宣想一想太后娘娘這是何意,文昊的年紀也還不大,公主放心讓他這麼早就有房裡人?就是睿兒,妙姐兒前面都是攔着的。朱宣只是擔心這是太后娘娘顯示自己地位權勢的一種手段。這件事情當然是不能告訴端慧。
端慧郡主越是年長,見到母親就要抱着她身子撒嬌,見到父親更是會討好,走過來扶着父親到榻上坐下來,先就是甜甜地一笑,朱宣就開始猜了:“昨天備辦的東西一定是不如你意,那就讓人換去。”爲端慧辦一次嫁妝算是南平王夫妻心中一件大事,武昌侯也罷了,公主也罷了,端慧郡主不高興纔是最重要。齊文昊當然是更沒有意見。
“不是,”端慧郡主越發的笑眯眯:“父親猜一猜,準保你猜得出來的。”朱宣想上一想對女兒道:“我猜到了,你又是你母親派來跟着我的,回去告訴你母親去,今兒晚上我回去吃晚飯。”
然後在女兒頭上拍一拍笑罵了:“你就是你母親的小奸細,我去哪裡你要跟着。”朱宣偶然外面去,或是會什麼客人,端慧郡主就要來問一個清楚才行。回去母親面前討好去:“父親今天會的客一般,沒有女眷。”就這麼直白白的去討好了。
決定一心一意的南平王並不能決定外面沒有人繼續打他的主意,相反越是一心一意,家裡沒有姨娘,只疼妙姐兒一個,打他主意的人越多。
端慧郡主繼續搖頭:“也不是,”看着父親猜來猜去猜不對,端慧嘻笑一下:“我對父親說過的,再去軍中帶上端慧吧。”然後推薦自己:“我可以端茶送水呢。”
端茶送水的小郡主在房裡磨了父親一會兒,這才高興地出來回房去告訴母親去:“父親同意我去,要我聽話呢。”然後和以前一樣告訴母親:“晚上回房來呢,不會什麼人。”
失笑的妙姐兒只是點頭:“端慧好女兒。”這樣的想法還是端慧重新給母親提到日程上來,妙姐兒固然不會完全放心,也不會時時就盯着朱宣,他要是想有,盯也盯不住。是三月遊園,女眷們往王爺面前獻殷勤去,讓端慧郡主看得明白,畢竟是長大了。
回來端慧就去母親面前提醒她:“都往父親面前去呢。而且恭維父親,大了王妃這麼多,這麼疼她,真是難得。”
妙姐兒把眼淚也快笑出來了,這樣的人太多,年年都有防不勝防,而且背後有傳聞:“要想夫妻恩愛,前提就是找一個年齡大過十四歲的,再就是忍着等着,總有等到的那一天。”
想想這種人,不吐血真是閒着沒事做。看到妙姐兒和朱宣就要推理一下,夫妻恩愛前提就是大上十四歲,這種人是看到牛頓成功,就會去樹下坐着等蘋果;要是看到時間簡史,豈不是要學霍金全身殘廢去,勸他還是閉上眼睛別看了,越看讓人爲他覺得危險性高。
好命的沈王妃淡淡一笑,你就忍着等着吧,等到老浪子不回頭的也多的是。中間回頭的也多的是,一定覺得自己聰明能爲別人算一個規律出來,先給自己算一算最好。
可是端慧這樣的有警惕心,妙姐兒想想這也算是警惕心吧,就心裡覺得可親,還是自己的孩子最貼心,想一想陶秀珠,帶大了妾生的兒子,還是隻到有了自己的親生兒子纔算是覺得出一口氣。
思慮過的妙姐兒,交待一下端慧:“聽你二哥回來一說,軍中現在與我去的那時候都不一樣了,我看我也不能交待你什麼,不過是聽你父親的話罷了。”
毅將軍也是今年去的軍中,依然是小王爺將軍身份,過得很是自在。象是所有的擔子都壓在世子朱睿的身上,就象朱宣在家裡的位置一樣。
在軍中的世子朱睿依然是“沈將軍”。可是一樣是將軍,朱睿已經是在軍事會議上侃侃而談的一位。
軍帳內大小軍官都在,徐從安微笑看着自己的學生。在軍中這幾年,不顯水不露水,至今爲止沒有表露出來他世子的身份。知道的不過是王爺麾下十幾位心腹的將軍。
也有人在背後裡抱怨上:“毅將軍和閔校尉都到軍中來了,世子爺還嬌養在京中,殿試中得高不過是秀才,聽說是文武雙全,只是不見人影,王爺上了年紀,溺愛也是有的。”再就是扯到沈王妃身上去:“或許是王妃溺愛,對着王爺哭哭啼啼,世子何等重要,戰場上刀槍不長眼睛,所以別的小王爺都來了,只有未長成排行第四的小王爺和世子爺蹤影未見。”
“這一仗是必須要打的。”朱睿站在帳中正在說話,正中坐的是朱喜,打仗不要命升的也很快的朱喜當然是得到了朱宣的額外照顧,朱睿今年是在朱喜軍中,照顧上面當然更是優渥。軍中已經是有人不服氣了。
朱睿說的是一場大仗,大家心裡都有數的一場大仗,伊丹草原上盤踞多年,爲的就是父仇和已恨。
兩年裡世子朱睿只帶兩千輕騎挑了不少分散着的各處伏兵,不僅是世子朱睿,朱宣命各處軍中都要派出這樣的輕騎出去,當然也有折損回來的,世子朱睿各處軍中輪換呆着,數他出去的次數就最多。
等朱睿說過,聽得不服氣的人也來說話:“沈將軍說的固然是好,不過原本無事,一打起大仗來勞民又傷財,咱們好好的,何必又去挑起來。”
再出來的就是朱睿的忠實朋友,時永康平時就是跳得最快的一個,就是別人說他,他也回的快:“你怕死嗎?遲早要打的仗,咱們準備好了再打不是更好。”
帳中一片笑聲,被時永康罵的人就氣得臉通紅,在軍中罵人怕死是最難聽的名聲。朱喜擺擺手:“不要鬧了。”然後理當支持朱睿:“沈將軍說的不錯。我已經給朱宣上了條程,王爺不日就要到了,等王爺到了再定吧。”朱喜先分派一下眼前:“明天要出去的將軍回去點兵去,早去早回來。”
再看一看徐從安:“徐先生還有什麼要說的?”徐從安笑一笑道:“我也覺得沈將軍說的不錯。不過朱喜將軍說的對,這樣的大仗要等王爺來,才能定下來,調動全軍我們也做不到,等王爺吧。”
軍官們散出帳去,徐從安與朱喜相視而笑,世子爺胸有成竹的提出來,估計是和王爺商議過。朱喜坐着對徐從安抱抱拳頭:“徐先生人人敬佩,我從來是佩服你的。”多年在京裡把世子爺教的不壞。朱喜道:“我兒子再過兩年就要跟世子爺,還請先生多多指點纔是。”
“王爺的兒子,天性裡就隨他。”徐從安微微一笑,也隨沈王妃,至少性子比王爺少年時要好的多。朱宣少年時鞭打晉王,算是飛揚跋扈的一個了。
走出帳篷的時永康和韋大昌還有身後幾位將軍,都是軍中的年青校尉們,是朱睿的死黨,一起往朱睿帳篷裡去,進到帳篷裡才覺得可以隨便地說話。
先罵的是韋大昌:“就會跟我們對着幹,我們說打他就說不打,我看他也是怕死。”大家嘻嘻哈哈地開始撿着不順眼的人罵,朱睿聽着好笑。
“再會議,要是他押糧草我堅決反對。”時永康是不高興的樣子:“上一次他押糧草就扣了我的,再扣我的,老子一劍宰了他。”然後只是鬱悶:“怎麼又是他。”就是剛纔那個罵他怕死的人這一次又要押運糧草了。
朱睿淡淡一笑,押運糧草的這一位卻是軍中多年的一位將軍,卻不是父親的人,是晉王殿下的人。一直戰戰兢兢,所以軍中一直存留,朱宣也無意趕他走,這樣的人趕不完,走了一個再來一個,只有不是太離譜,也能留下來。
這位將軍丁飛虎卻是與這幾位在軍中鋒芒畢露的年少將軍們不合,覺得自己升得慢,覺得他們升得快。時永康就要罵:“那一天我罵他,脫光了衣服,看看我身上多少傷痕,他身上多少傷痕,孃的又不敢脫”
“明天我們出去,還是小心纔是,”朱睿還是提醒:“我交待我的兵,糧草多帶,對他嘿,還真的是不大放心。”上一次他擺糧草,等到快斷糧了才送上來,還要抱怨:“你們跑得這麼遠,讓我怎麼找。”去催糧草同他一起來的人背地裡回了朱睿:“丁將軍走得慢,催他反而要打我軍棍。”朱睿心裡是一樣的恨。
帳篷裡說了一陣,明天要早走,還有事情要準備,這才各自散去收拾不提。朱睿看着朱小根又在那裡縫衣服,笑一笑撫慰道:“你縫的越來越不錯,比先兒好看多了。”
朱小根低頭只是扁嘴,在朱睿以爲這一次朱小根變出息了時,朱小根的話又出來了:“世子爺,您看到士兵們少衣服就要送給他們,家裡又去信不靡費,你就只能穿我補的蜘蛛爬衣服 。”
蜘蛛爬衣服卻是碧落和憐色收拾衣服的時候看到的,把朱小根好一通取笑。朱睿微皺眉:“我正要誇你呢,你又開始了。”把手中的兵書放下來,朱睿道:“這是新來的兵,家裡窮的不少,衣服不夠穿,我不能就看着吧。”要是老兵,打過幾仗,戰場上打掃過,倒是不會窮成這樣。
這纔不說話的朱小根低着頭扁着嘴,繼續往朱睿的衣服上補蜘蛛,世子爺送衣服,朱小根也要跟着送衣服,所以朱小根內裡的衣服也是蜘蛛在爬。
第二天點兵出帳去,又是頭頂星空出營去。朱喜在營門口送着一隊一隊的將軍出去,回來以後着重地又交待丁飛虎:“再有要糧草的,丁將軍要仔細了。”告他狀的都是小將軍們。這位晉王手下出來的人,只能擺在朱喜軍中或是朱宣的心腹將軍營中。
他認路的本事一流,所以送糧草總是他。他要是高興了,路認得相當的好,要是不高興,妒嫉上年青的小將軍們,就拖着說路認不清。朱喜不能不再交待一下,世子朱睿還沒有告過他的狀,可是別人說他的就有。
幾隊人遙相呼應出去,互相之間都有聯繫,數十天後,朱睿首先是同韋大昌靠在了一處。兩個人一見面就要罵:“這一次變得狡猾了,神出鬼沒的。老子糧草被燒了。”
世子朱睿也罵:“我的也沒有了,他們就是來燒糧草的,一來就直奔糧草而去點火。我看着倒的是一種黑油,往糧草上一倒點火就着,氣味兒燻人,而且還不好撲滅,這難道是書上寫的,西域地下產一種黑油,用到我們這兒來了。”
被煙燻得灰頭土臉的韋大昌看着世子朱睿樂:“你這張小白臉也黑了,我看着心裡高興。我看的書沒有你多,不懂什麼西域的黑油,不過這東西想來也不是到處都有。要是有,我也弄點兒來澆到他們那裡放一把火。”
一語提醒世子朱睿,顧不得擦臉上的黑灰,拉着韋大昌道:“有倒是有,咱們一起去。”韋大昌一聽也樂了道:“你是說他們帶的一定還有。只是這營帳安在哪裡我倒是不知道,再說我軍中吃的不多了,你還能支撐幾天。”
朱睿算一算道:“全軍三餐能支撐三天,我去看過你的了,也是支撐三天,剛燒我糧草那一天,我就讓人回去催糧草了。這樣你看好不好,”朱睿對韋大昌道:“他們輕騎襲我們,我們也輕騎襲他們去。只帶一半人去,乾糧全帶上,只給留下來的人一天的乾糧,讓他們原地候着糧草到,不過三、兩天就到了。這是秋天,草根也能吃,先僅着打仗的人。”
世子露出笑容來,笑得有幾分孩子氣:“去不去,他們大老遠跑來燒我們,不如就地在他們營地上全澆了,放一把火,讓他們也自食其果,嘗一嘗這種滋味去。”
兩個人說得高興,當下計議已定,一齊點了兵決定輕騎去用別人放火的東西去燒別人去。
十天以後,朱喜接到了捷報,同時接到了丁飛虎將軍被沈睿將軍宰了的消息。帳篷裡一旁坐的是依然是徐從安,兩個人都是微微一笑,世子爺總算是發脾氣了。
朱喜面前的書案上,擺着世子報捷的公文,同時還有丁飛虎的一個公文,上面寫着:““押運糧草途中遇到敵兵,爲護糧草,只殲敵前鋒,逃兵遁往沈睿處。。。。。。”搶功搶到世子朱睿身上去了。
細細地寫了一個公文的朱喜把這些一起封在一處,這就是丁將軍的罪證了,晉王殿下在軍中的人又少了一個。這個要留好,世子爺軍中擅殺將軍,京裡應該會有人來查纔是。朱喜把這個證據收好了,想一想世子入軍中,從露鋒芒開始,就一路不得風平浪靜,王爺這樣的安排,朱喜到此時才只能覺得是好。當然覺得不好的人也大有人在,可是軍中埋名幾年之久,世子在軍中是越來越歷練了。
出去的各路小隊是先於朱宣到了軍中的,殺了將軍的沈睿將軍自然是衆人矚目,只有朱睿自己不放在心上。想想還不解恨,明明是自己和韋大昌幫着丁飛虎解了圍,到了他往上呈的公文裡就變成他先殲敵,逃兵逃到自己手裡,象是他先挫了敵人威風,再被我遇上一樣。
想想自來軍中,這些事情不比官場上的要少,再想想自己在家中挨的一頓打,果然是象父親罵的一樣:“這樣愚頓,就不是我的兒子。”軍中搶功勞,黑功勞的到處都是,這一次黑到了朱睿的頭上,朱睿立即就結果了他。
與朱喜交換過一個眼神,朱睿覺得貼心,這都是父親的人,爲保自己穩穩接過軍權,都是盡心盡力;身後還有徐從安只是在微笑,徐先生是步步跟隨着自己;再就是鍾林將軍,總是板着臉也出來接自己,不過站得稍遠,對着自己上下看一眼,就走開了。
此時朱睿突然很想見父親,問一聲朱喜:“王爺還沒有到嗎?”朱喜看着世子爺有幾分思念的表情,笑着道:“一個時辰前說從周亦玉軍中動身了,只怕就要到了吧。”
往遠處一看塵煙起,朱喜指給朱睿看:“應該是王爺到了。”這裡諸人都往營外看,然後露出笑容來:“是王爺到了。”
這樣一行人簇擁過來就沒有旗子,可是這一會兒可以看到馬上來的是朱宣。朱睿微笑站着不想走,看着父親馬上的身影格外的吸引自己。
再走近些時,身邊就有士兵們發出怪腔:“王妃也來了。”在王爺身邊的一匹白馬上的人,迎風烏絲飛舞着,面上罩着面紗,卻可以看到她頭上的首飾在日頭照射下的寶光流轉。只有朱睿看出來了那是妹妹端慧。
父親居然把端慧帶來了,朱睿回身去找朱小根低聲吩咐他:“去把帳篷收拾一下,再在外面迎着郡主,不許到我帳篷裡去。”兩個男人的帳篷就是天冷的時候也有汗酸味兒,校場出操回來累了往牀上一倒就睡,脫下來的靴子當然不會好聞。爲防萬一朱小根攔不住郡主,朱睿還是吩咐先把帳篷裡收拾一下再說。
看着朱小根去了的朱睿再回過身來看父親一行,已經快到營門口,身邊的士兵們都在笑,端慧郡主在王爺身邊跟着,白馬旁簇擁着的十幾匹桃花馬,上面是朱宣專爲女兒訓練出來的一行女兵。
朱睿一笑,父親還是偏心,我們家偏到端慧身上了,端慧的嫁妝從她小就開始置辦,年年添東西,成親那天如果都擺出來,一定幾條街也擺不完,想來是會先送去一部分纔是。再想想四弟胖倌這麼“努力”,才能和姐姐爭一爭。
營前列隊迎接朱宣一行,端慧郡主緊緊貼着父親,眼睛只是在找大哥,看到他一身硝煙,應該是剛從戰場上回來不久,雖然是整過裝,可是臉上還是有風塵般的憔悴。身上又有了傷,卻是在腿上,只扎着白繃帶,上面滲着血。
果然和二哥三哥說的一樣,大哥見面要瞪眼睛。面紗下的小郡主嬌嗔地把自己的眼光收回來,對我瞪眼睛我就告訴父親去,讓他教訓你。
“端慧,”南平王已經停下馬來,眼角就看到端慧在東張西望,趕快喊她一聲。兒子最煩的就是家人在他面前晃,老子無事從來不找他。
端慧郡主答應一聲,也跳下馬來,手提着烏木梢的馬鞭子走到父親面前嬌聲道:“我要看練兵,我也要去打獵去。”
這裡列隊空曠,嬌滴滴的聲音傳音很遠,朱宣滿面笑容對女兒道:“好,你先進帳篷裡去吧,我見見將軍們。”
“那,我也去吧。”端慧看一看父親,再看一看大哥。這一次朱宣不同意了,依然是滿面笑容:“你進去不許再出來了,昨兒就說沒有睡好,去歇着吧。”
士兵們和沒有見過端慧郡主的軍官們只是微笑,王爺的女兒自小兒就嬌慣,果然是名不虛傳,只是聽這幾句話,王爺對女兒和對兒子就不同。
站在王爺身後的毅將軍和朱閔到軍中,從來不是這樣和氣地跟他們說話。看着女兵簇擁着那嫋娜的身影進去,剛纔下得馬來,至少每一個人都看過好幾眼。
見過沈王妃的人會想看看郡主是象王爺的多,還是象王妃的多;沒有見過王妃的人就要看一看郡主是長的什麼樣子。閔小王爺與郡主是雙胞胎,可是雙胞胎也有不同之處,人人都要偷偷看上幾眼纔是。
朱宣在軍帳裡見將軍們只是一會兒,幾路出營的人都是剛回來,朱宣看一看兒子傷在腿上,可是臉上毅然繃得緊闆闆的,象是在告訴自己,他沒有事情。別的人也都有有傷,不要手上就在身上。朱宣只是簡單問一下就道:“散了吧,明天會議,晚上都想一想,明天再來說。”
走出軍帳來的朱睿就有一個不好的預感,腿上雖然有傷,卻是不深,所以一拐一拐地趕快回自己的帳篷去,而且攔着時永康和韋大昌不要去:“我累了,要自己歇一會兒,你們來了我睡不好。”
把喜歡跟着自己的人都攆走,朱睿還是趕快回去,一進去果然,妹妹端慧和兩個弟弟都在這裡。因爲弟弟們總是往自己面前湊,朱睿扎帳篷總是在偏角那一塊,帳篷前是糧草輜重這樣的東西,可以擋一下別人的視線,隨便他撿個地方扎帳篷也是他世子的特權之一,世子朱睿不得不用上這個特權。是以別人喜歡往他這裡來,一個是因爲要和他結交,另一個就是他這裡偏說話罵上司批評同僚可以隨意。
端慧正坐在大哥的行軍牀上,書案前的乾淨地兒從來是朱閔要坐。端慧郡主手裡拈着針線,正在把朱小根補過的衣服重新補着,指使着毅將軍坐在一旁拆錢,把朱小根補的蜘蛛爬都拆下來。
揭簾進來的朱睿一下子就來火了,端慧在軍中走到哪裡都招眼,父親不讓她出來她偏要跑出來。來火的世子更擔心的是別人發現自己的身份,上前奪過正在對着自己甜甜一笑的端慧郡主手上的衣服,不客氣地道:“回去”
臉上猶有笑容的端慧郡主一下子就愣了,手上的衣服被硬生生地從手上扯走,手指也牽痛了。帳篷裡的朱毅和朱閔趕快站起來道:“大哥,端慧是特意來給你補衣服的。”
“出去”朱睿板着臉手指帳篷外面,第二句不客氣地話又出來了,然後第三句就是:“你一個姑娘家,坐在別人的牀上,還有沒有規矩。”
再也忍不下去的端慧郡主站起來,立即淚盈於睫:“我是不想坐,你這裡倒還有坐的地方兒。”然後郡主脾氣發作了:“誰是來看你的冷臉的,我去告訴父親去。”跺跺腳就低頭抹淚往外走。
“端慧,”朱睿這才急了,看着妹妹已經一步出了帳篷,還跟出去看了看,並沒有別人在外面看到,這才鬆一口氣進來,再教訓兩個弟弟:“怎麼不攔着一點兒,讓她跑來這裡。”
毅將軍受不了,看看朱閔再對朱睿道:“大哥,你。。。。。。真是一點兒兄弟情分也沒有。”再環視朱睿這帳篷:“你這帳篷裡什麼味兒,你當我們想來。”
“那你還來。”朱睿這才笑嘻嘻坐下來,看一看自己身上的傷,對兩個弟弟道:“好好聞聞吧,這個應該是我靴子的味兒。”還是出營前的一雙泥裡踏過的靴子丟在帳篷裡就一直薰着這麼些天,朱睿看着哭笑不得的毅將軍從懷裡掏出一個絲巾蓋在靴子上,然後把靴子拎出去,再進來絲巾也不要手上,想來是不要了。毅將軍嘀咕道:“要對父親說,早些恢復你世子的身份,這是過的什麼日子。”毅將軍在軍中,當然是明亮通風的帳篷,還有幾個士兵天天去打掃。
坐着這樣氣味的帳篷裡一直呼氣吸氣都要小心的閔小王爺下了一句評語:“無情大哥。”朱睿一聽就笑起來道:“小王爺,你有情意,趕快去給我找個醫生去。”看着朱閔真的站起來要往走,朱睿這才喊住了:“你還真去了,你找不來的,我吩咐過醫生,要先給士兵們包括才行。”
“我去看看端慧怎麼告你的狀。”雙胞胎之一的朱閔嘻笑一下:“大哥,一會兒再看你挨父親的罵。”有生以來第一次,大哥對妹妹這麼兇。
受了委屈奔出來的端慧郡主果然是去找父親要告狀了,沒有幾滴眼淚已經擦乾,嘟着嘴就去找父親。
朱宣站在外面和將軍們在說話,看到端慧面紗也不帶了就急步過來,先皺皺眉,再溫和地道:“你又出來了,還不快進去呢。”
“我,”端慧郡主只是跺腳:“我。。。。。。”心知肚明的朱宣含笑:“進帳篷去,不是說了不要亂跑。”
低下頭來的端慧郡主只能進帳篷裡去,小嘴兒噘得高高的,自己坐了一會兒,纔對服侍的人道:“去把世子爺的衣服取來,我在這裡給他補。”要不是你妹妹,誰這樣忍着你,端慧郡主哼上一聲,回去對着母親告狀去,讓母親好好地罵你纔是。
服侍的人還沒有去,毅將軍進來了,手裡捧着一堆衣服自己拿了來,一進來先嘻嘻哈哈:“端慧,知道你沒有補完會不舒服,我拿來了。”
然後安撫妹妹:“大哥受傷了,這個。。。。。。心情煩燥纔會這樣,你不要往心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