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奴見他堅持,想了想便說道:“如此就希望三郎君賜予婢子一個機會,一次說‘不’的權利。”
“說‘不’的權利?”殷昕重複了一遍水奴的話,一時之間有些不明白她想要表達的意思。
“是。”水奴點頭,“一個拒絕的權利,只需一次就好。”
殷昕還是有些反應不過來,他不懂對方不過就是一個奴婢而已,只需要對主人無限的順從就好了,怎麼會提出這麼奇怪的要求?難得一次的機會難道不應該是各種金銀珠寶、綾羅綢緞嗎?
“不過若是三郎君爲難,也就罷了。”水奴又道,“婢子先告辭!”
“慢着。”殷昕再次把她喚住,“只是這麼簡單的一個請求而已,我答應你。不過你確定你沒有其他要求了嗎?”
水奴搖頭,“沒有,婢子多謝三郎君恩典。”
見水奴又想要離開,殷昕又喚住她,終於還是沒忍住,開口問道:
“你能說一下爲什麼提這麼一個要求嗎?還是,你是在擔憂什麼?”
水奴止住行走的腳步,回過頭想了想,忽然輕輕苦笑一下,低聲說道:“許是因爲做人婢女久了,順從主人慣了,也會奢望一次平等的、能夠說‘不’的機會罷。”
殷昕只覺得一個婢女有這樣的奢望是很匪夷所思的事,又追問道:“那你是想要拒絕什麼?”
水奴搖頭,“婢子現在不知。只希望三郎君能夠記得今日所言,婢子感激不盡。”
“我既答應了你,自然不會食言。”殷昕有些煩躁的在原地走了幾步,終究還有有些不甘心的道,“水奴,你若是做了我的貼身婢女,我一定會對你好的。”
水奴心裡輕輕嘆了口氣,低聲說道:“婢子不敢高攀,多謝三郎君好意。”
“你……”殷昕簡直氣結,明明不過是一個婢女而已。可是面對水奴他下意識的不想強求。
“水奴。”殷昕又道。“你差不多也是二八年歲了吧?你一門心思留在殷暖他身邊,究竟爲的是什麼?他不過是個連喜歡是什麼都還不懂的孩子,你又能得到什麼?”
水奴一窒,一時竟不知如何開口。半響。才低聲說道:“三郎君怕是誤會了什麼。婢子說過,留在五郎君身邊是爲了報答五郎君的救命之恩。況且……”
“況且什麼?”
水奴頓了頓還是搖搖頭,“沒什麼。婢子告辭了。”
況且殷暖至少懂得,怎麼區別人和牲畜,把人當做人看待。
“你……”殷昕就這樣眼睜睜看着她毫不留念的轉身離去,再一次想開口,卻再沒有了讓她留下的理由。狠狠的一甩袖子,殷昕也轉身離去,直覺心裡的那種煩躁不但未減少絲毫,更是擁擠幾乎堵住胸口,讓人壓抑得幾乎快要爆發一般。
回去的路上,因爲膳房的方向往來人較少,所以並未點着燈籠。小徑兩旁都是竹林,路面上用青石板鋪成,但是每兩塊之間,又隔着差不多一步的距離。
水奴手裡提着糕點,在夜裡走着頗有些吃力。然而才走了幾步,就見不遠處一盞燈籠突然亮起,在風裡微微晃動着。
水奴幾乎想也沒想,就叫道:
“五郎君?”
“嗯。”殷暖幾步走到她身邊,把燈籠放在她手裡,而後自然的接過她手裡的食籃,邊說道,“方纔燈籠滅了,好在身上帶了火石。”
他的頭微微低垂着,看不見面上是什麼表情,兩人一時之間竟有些沉默。水奴忽然便覺得有幾分莫名的尷尬,忍不住開口問道:
“五郎君怎麼出來了,出來多久了?”
“阿姊出來的時候忘記帶着燈籠,今夜無月,阿元他們又在忙着,吾便送了燈籠出來。”殷暖一句一句的解釋着,想了想,又補充道,“吾剛到。”
這樣的場景,這樣的畫面,熟悉得好似昨天才經歷過一次,不管是送傘,還是送燈籠,殷暖都恰到好處的,讓她感動。好不容易硬氣的心腸,就這樣一次次的瓦解,直至徹底心軟下來。
許是這兩次的經歷太過相似,水奴一時陷入自己的心思,竟忽略了殷暖說到後來,那一聲“剛到”裡面的心虛和其他莫名的思緒。
見她速度慢了下來,殷暖便不動聲色的放慢腳步跟着她走在一個水平線上。微微側過頭,就見昏暗的燈籠光線裡,她垂着眼簾,長長睫毛下總是溼潤朦朧的一雙眼眸裡,似乎帶了一層光暈,就那微微閃耀,讓人心都要跟着跳動起來。
只見那睫毛輕輕顫了顫,而後水奴回過頭來,有些疑惑的道:
“暖暖?”
心裡所有的鬱結只是因爲這一句稱呼瞬間散去,而後清明起來。殷暖笑了笑,然而搖頭道:“沒什麼事,阿姊你且小心些,看着路走!”
晚風吹來,習習拂過兩人,這一次燈籠只是晃了晃,未再熄滅。殷暖在心裡低聲告訴自己:
她的所有不願,自己絕不會強求;便連勉強,也不會給予一分。
翌日巳時左右,幾人啓程離開。離開的時候,並不如來時那般興師動衆浩浩蕩蕩。
殷蘿早不耐煩在鬆雲寺裡的清苦生活,故而在誦經結束之後,甚至都懶得知會殷暖他們一聲,直接就離開了。而殷昕因爲心裡頗不爽快,乾脆也跟着殷蘿一起離開。
所以到第二日殷暖他們啓程的時候,已經只有殷嬰和殷暖,便連殷照,也已經跟着殷昕一起走了。
本來殷暖是想說既然馬車裡只有殷嬰一人,讓他也過來一起熱鬧些,不過殷嬰拒絕了,說是一人倒還清淨。
殷暖知他脾性,心想若是一起只怕還打擾他打坐修行,倒也不勉強。
馬車漸漸出了鬆雲寺,來到與鬆雲鎮交錯的岔道口。阿元趴在窗櫺上,忽然驚訝的道:
“青竹娘子?”
幾人掀開車簾,就見僻靜幽寂的路邊的竹叢旁,立着一個身着素色衣衫的娘子看着他們的方向,青天白日的,那娘子手裡卻提着一盞燈籠,那燈籠發出淺淺的青色,極是好看。
殷暖讓馬車停下,而後幾人下了馬車。周青竹見此情形,忙幾步走到幾人面前,行了一禮之後說道:
“殷郎君、水奴娘子、阿元娘子、因田娘子,別來無恙!”(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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