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 爲之傾倒
她低頭咬着下脣,指間手絹子絞得更緊了。今兒無論如何,她也要討個說法。
何蓯立練了一陣,驀然擡頭,見她站在廊下發楞,便收了勢道:“你怎麼還在這兒?”
陳姨娘擡起頭,哦了聲,連忙堆起三分笑,拿過一旁盤子裡的汗巾走過去遞給他。何蓯立接過擦了汗,她又接過楊貴的手,扶着他進內換衣。
這裡是何蓯立自己的房間,共有裡外三間。最外頭是起居用,中間是臥房,最裡間纔是專門更衣的地方。裡間燈光昏暗,她活動的兩手就特意慢了些。何蓯立也不再探究她的來意,攤開兩手任她侍候。胸前腹下時而有些癢,是她的指甲在有意無意的碰劃,他睜眼看了看她,只見她微顯鬆馳的兩頰已然微紅,手指頭帶着緊張在他散開的衣襟前遊動,似乎這衣襟沾滿了油,總也捉不穩似的。
何蓯立揚了揚脣角,兩手收攏來將她按到堆滿衣服的榻上。
陳姨娘快被這股忽然逼過來的氣潮襲暈了。已記不清有多少年沒有被他這樣親近,身上的他腰圍比印象中粗了些,氣息也渾濁了些,只有力道是一樣的,還是那麼猛健。她隨着這股波潮涌動,方纔來時的那股怨氣已然化爲烏有,在他的傾壓下,她寧願什麼也不要,就這樣被他穿透。
屋裡的波涌停下來後,她酥軟地偎在何蓯立身上。何蓯立仍然半躺着,手指勾繞她散落的發,眼睛望着前方,“你過來做什麼?”她身子驀地一僵,是了,她是爲討公道而來,是他把她手上僅有的一點東西都搶給蘇姨娘了。她要來討個說法。可是,眼下這樣一來,她忽然又提不起勇氣開口了。他好不容易纔跟她有了場魚水之歡,眼下若提起這個難免會惹他不快。她要開口嗎?
何蓯立偏頭看了她一眼,騰出一手伸進她胸前被窩。她禁不住打了個顫慄,身子又鬆軟下來,喘息一聲接一聲噴出。何蓯立在她實在受不住的時候倏然退開,翻身平躺在一邊。她睜開眼,偎上去,嬌柔地道:“老爺在惠兒身上。也是這般麼?”
何蓯立扯了扯嘴角,慵懶地道:“她一個雛兒,哪有你這麼知情趣?”
陳姨娘滿足地撐起身子,偎得更緊了些。
直到溫存夠了。陳姨娘爬起來給何蓯立穿衣。夏天裡衣裳單薄,沒片刻二人就已穿戴齊整。陳姨娘在鏡前攬發,一面看着鏡裡的他,鼓足勇氣道:“如今我除了個素兒,什麼也沒有。老爺往後,可要往我屋裡多走走兒。”
何蓯立揚了揚脣角,從後頭摟住她腰,拿了枝釵子插進她發間道:“有你在那裡,我怎捨得不來?”一面舔着她耳垂。趁她意亂情迷之際又似無意般道:“我那日見你屋裡一個丫頭,大約叫做蓮心的,生的雪白肌膚,玲瓏身段的,倒像你年輕時候的模樣兒。”
陳姨娘驀地一怔,半天才迴轉身來,擡頭看着何蓯立,張了張嘴卻沒曾說出話來。
何蓯立神色如常,收手退開整起衣領,如同方纔這話只是順口一說。
離開正房,陳姨娘的心情反比來時還沉重了。扶着院門站了好一會兒,她才舉步邁入。
玉璽見她回來,連忙上來攙扶:“姨娘如何這會子纔回來?”
陳姨娘未答。玉璽見她神色不豫,以爲跟何蓯立鬧了什麼不快,便也不好再做聲。轉身要走,陳姨娘忽道:“蓮心呢?把她叫過來。”
玉璽忙轉下去傳話。沒片刻蓮心就進了來,顯然方纔是在洗衣裳,兩手還溼漉漉地。這的確是個能讓男人注目的丫頭,渾身肌膚雪白雪白地,一張小臉兒自帶胭脂,眉眼清晰明朗,不說話時也帶着三分風情。這樣的一個人,比起肌膚日漸鬆馳的自己來,的確是有吸引力得多。陳姨娘怔怔看着她,心裡像被什麼刺了一樣,說不上來的不舒服。
蓮心在底下站了半日,見她傳了她來又半日不說話,未免有此侷促起來。她小心地打量她神色,怯怯地低呼:“姨娘?”陳姨娘沒動,她又再提高了一點聲音:“姨娘?”陳姨娘終於被喚醒,擡起迷朦的雙眼,以錯綜複雜的眼神往她看過來。
“姨娘傳奴婢來,可是有事麼?”
蓮心的聲音嬌嬌軟軟地,十分好聽。若是沒記錯,她原先也是個好人家的女兒,祖上是京外某地的一個財主,到她父輩時家道沒落了,再加上一場大火,她娘沒法子,便帶着她跟她哥哥來京討生活,也有十來年了吧?
“你,你娘眼下如何了?”
陳姨娘努力穩着心神,隨意地問。她見過她娘,那也是個松柏一樣堅強的婦人,這麼多年硬是憑自己雙手把她兄妹倆拉扯大了,還給兒子娶了媳婦兒。蓮心這丫頭平日也是目不斜視,頭上身上隨時隨地都收拾得乾淨齊整,加之相貌好,府裡幾個年輕的管事都很待見她。這樣的姑娘,只怕不容易做人小老婆的吧?
“回姨娘的話,奴婢的娘很好,前幾日還與我嫂子上街擺麪攤兒去了呢。”
提到自己母親,蓮心滿臉敬意。
陳姨娘道:“擺麪攤兒?”
“是啊,姨娘。”蓮心點頭,“我嫂子的孃家三代都是開面館兒的,嫂子也學了手做面的絕活兒。”
陳姨娘哦了聲,又道:“那你呢,你有什麼打算?”她沒有跟何府籤賣身契,到明年滿了十八歲,她便可以出府覓親去了。一般姑娘家到了這個時候,都會有番打算的。
蓮心臉紅了紅,磨蹭了半日纔不好意思地低聲道:“等出了府,奴婢便跟嫂子學着做面唄。奴婢嫂子人很好,她說有門手藝在身,到時嫁了人,便不怕吃虧,來日夫家也小瞧不了人。奴婢覺得挺有理的。”
陳姨娘盯着她微紅的小臉兒,點了點頭。手指頭摳着茶碗上的青花描邊,內心裡像有團麻在不住糾纏。何蓯立看上了蓮心,幾乎已是擺上了明路,她縱是有一萬個不願意,一萬個失落,又能如何?他是她的天,想給她多少她就能得多少,不想給她的時候,她也拗不過天去。
想起方纔在他房裡那幕,她的臉又燒起來。依着他順着他,總算還能讓他想起還有她這麼個人,她都已人老珠黃了,又不曾生個兒子養老,不依着他,她又能怎麼樣呢?
她看着面前沉浸在自己願想中的蓮心,撇開臉來。這世上幾個人是不自私的呢?該做的還是得做。
“今兒老爺休沐,夜裡請他在屋裡用飯,我瞧着你手腳伶俐,就留在屋裡侍侯。”
蓮心不疑有它,頜首稱是。
琉璃下晌去梧桐院的時間略早,知道郭遐定然在書房,便就徑直尋了過去。
“先生,你能跟我說說那位嵐青先生的典故麼?”
何蓯立把雙喜插在她身邊的事她琢磨了半日,想來想去還是要打聽打聽這墨荷圖的來歷才成。既然郭遐不曾挑破嵐青先就是她外公這層窗戶紙,那麼她也就當不知道好了。
郭遐似乎不料她忽然提起這個,愣了半刻才道:“你忽然問這個做什麼?”
琉璃扯了個謊,道:“昨兒夜裡我聽大老爺提到這個人,從前也在您和老太爺口中聽到過,就不免好奇,想這是個什麼人,這麼多人都知道他。”
郭遐正在看琉璃送給她的那本詩集,聽聞便合上手中的書,回憶了一下,沉吟着說道:“二十多年了,也沒什麼不能說的。他原是一介書生,後因文采出衆,寫了篇極有深度的文賦被先皇賞識,然後做了跟前的御筆侍書。說起來,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權臣。”
琉璃嗯了聲,又道:“可以再說詳細些麼?就是,他是怎樣的一個人?”
郭遐掃了她一眼,又看向前方,隔了好半日才幽幽道:“他是個很優秀的人。爲人低調,說話很和氣,相貌也……極好,文采更是相當的好,隨隨便便一樣東西,讓他看上兩眼,一首詩詞便出來了。聖上那時閒下來最愛與他對詩,讓皇子公主們爲裁判,每每落敗了,十分不服,卻又不得不服,因爲那時候不但皇子公主,就連他們身邊的侍官們,也都一致爲他的風采傾倒。
“也許是因爲這些,也或許是因爲他深得先皇信任,雖然他官級不高,可許多人還是喜歡跟他交往,當中包括一些公主名媛。記得當年四公主還曾拜他爲師寫字來着,可是翌年他卻跟他師妹成親了,再後來……過了七年不到,到崇元二十四年,他就辭官歸隱了,京中那時有些人曾去尋找過他,但都沒有找着。再後來,就聽說他,聽說他死了。”
她說完,看向琉璃,而後緩緩地低下頭來,似在回味些什麼。
琉璃聽完久久未能言語,她萬沒想到在她眼裡寄情山水的外公竟有着如此輝煌的過去,當年相伴先皇身側的人,是她的外公啊!身爲他的後嗣,她怎能不因此激動?她按捺住澎湃的心情,再問道:“那他是爲什麼辭官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