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陸北冥散盡修爲一事,她什麼也沒說。
陸北冥自己跟沒事人一樣,平日裡該如何便如何。
夏時也不知道他心裡會不會怨恨自己,或許眼下這樣的其樂融融只是表面的平靜,他把他的姿態擺得這樣低,她只能裝作什麼也不在意,企圖粉飾太平。
陸北冥在廚房熬藥時,一眉不知從哪個犄角旮旯裡鑽出來,一臉冷笑的說:“你滿意了?”
夏時也笑道:“自然滿意,滿意極了。”
她親手毀掉了陸北冥,把他變成了夏時也的‘奴隸’,她應當滿意的,卻不知爲何,心中那樣憤怒。
因何憤怒她不知,總歸是不平靜的。
平日裡喜歡來此蹭飯的一眉聽她這樣說,拂袖離去,之後好些天沒再出現,想是厭她之極。
半夜裡,陸北冥與夏時也十指相扣,睡的很不安穩。
夏時也撐起半邊身子,藉着窗外月光仔細瞧着這張臉。
這人對她,也真是好的沒底線了。
她甚至覺得,若是她說她想要的他的命,他也會毫不猶豫的在她面前抹脖子。
這人和從前沒什麼兩樣,即便她把劍捅進他身體,他亦能面不改色。
從來,他都似乎一副不在意一切的模樣。
惟獨不論從前抑或現在,他都任她予取予求,只要她想要的,他若有,會全給她,若沒有,想方設法也要給她弄來。
可那次,他明明說會來找她……
一滴眼淚啪的落下,砸落在陸北冥臉上,夏時也急忙抹去。
陸北冥睜開眼,撐着下巴正巴巴瞅着他的夏時也映入視線。
“時也?”他翻了個身,將她攬進懷裡,含糊不清的問,“睡不着?”
夏時也道:“是啊,估計是這兩天睡太多了,反倒是越睡越清醒了。”
陸北冥作勢起身,“那咱們出去散散步,累了再回來睡。”
“行。”
於是兩人大半夜披上外衣在瑟瑟秋風裡,沿着屋後半裡外的小湖,漫無目的散起步來。
星河倒映在深夜的湖裡,如同一雙雙眼睛,一眨一眨的瞅着湖岸邊上的兩人。
夏時也被風吹的愈發清醒,不知想起了什麼,笑道:“神經病啊我們,這還怎麼睡得着。”
陸北冥迎風咳了兩聲,他抵着脣刻意壓下咳嗽,月光下臉色透出一股病態的青白色。聞言道:“那便多走會兒。”
“嗯!”
夜風徐徐,四下安靜。
走了一會兒,夏時也說:“我跟你說說我以前的事情吧。”
也不管陸北冥同意不同意,她徑自開口:“我還未變成女鬼之前,生在一個……嗯,大戶人家吧。”
“那裡是個小山村,有一撥和我一般大小的孩子。我家在那一帶非常有名,我爹孃爲人仗義,和你爹孃一樣,誰家有難都幫忖,所以村裡人都寵着我,結果就讓我養成了一個紈絝的性子,整天正事兒不幹到處欺負人。”
“後來踢到一塊鐵板,那傢伙住我家對面,家裡窮的叮噹響,偏偏她一天到晚狂的跟什麼似的,整天天的跟我過不去。她根本見不得我,一見我就揍我,把我那羣小嘍嘍全收買過去了……”
隨着她的回憶,陸北冥眼前彷彿浮現了一羣小不點學着大人拉幫結派的場面,那定是有趣。
夏時也瞪了他一眼,“別笑,再說不說了!”
“好好,我不笑。”
“……算了你就笑吧。我小時候是挺橫的,且不怎麼講道理,長得也難看,大家都叫我胖球……”
“噗!”
“陸北冥!”
“咳,不笑了。”
“……我信你的邪!”
兩人在湖邊草地上坐下,望着夜空星辰,兒時記憶,在夏時也三言兩語之間帶過,兒時她太過荒唐,記憶也不如鳳三的好,所以過了十幾年,便忘了小時候救過一個男人。
很長一段時間,她都以爲那是自己小時候的幻覺。
“那是我第一次見着他吧,穿着一身喪氣的黑衣,臉拉的長長的不苟言笑……”夏時也扭頭看陸北冥,這人如今倒是學會笑了,笑起來也是好看的緊,“他一輩子沒笑過,到死的時候,衝我笑了一下。”
陸北冥默然不語,是她最忠實的聽衆。
無論她說的是什麼,他都喜歡聽。
“我家附近,有一座很有名的山,那裡住着成羣的惡鬼,有隻鬼王終年震守在那兒,無人敢去,也無鬼怪敢下山。我二十來歲的時候,一家數百口人,死於旦夕之間。”
陸北冥握緊她的手,夏時也笑道:“我就想方設法的要替他們報仇,於是好多次衝去找鬼王,有次險些就死了,沒成想讓鬼王給救了。”
“那會兒修煉界動盪不安,好像一下子全都變得猙獰起來,爲了一個白澤圖,爭奪搶殺,宛如修羅場。”
再回憶那些過往,彷彿還歷歷在目。
夏時也說着說着,卻發現到最後,她的生命中,只剩下一個人。
耳邊傳來均勻的呼吸,她扭頭看去,陸北冥不知何時睡了過去。
散盡修爲,變成了普通人。
這樣的普通人,是陸北冥心目中,一個什麼也做不了的廢物。
她望着粼粼湖光,輕聲說:“說好來找我,是要和我長相廝守,後來你卻要來拿我的命。”
可縱然如此,我也不願,讓你爲我……
遺憾度日。
……
孟婆近日不怎麼開心,原因無它,她喜歡的崔珏,去了人世一趟,勾搭回了一個小妖精。
是以,她工作也變得不怎麼上心,無論對待同事還是新魂,都相當的不客氣。
隔着老遠,便能感覺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森森怨氣!
“孟姐,何事心憂啊?”夏時也拎着酒到她身邊,倒了杯酒給她。
見了她,孟婆略微不自然,接過酒喝了一口,掩去臉上異色,小心的問:“怎麼又回來了?和那陸少爺又鬧脾氣了?”
“自然不是。”夏時也往她身邊擠了擠,“孟姐您仰知天文俯查地理,各界之事無所不知,那您可知,該如何找到鳳三?”
孟婆愣了愣,“鳳三?哪個鳳三?”
夏時也一臉‘您就別裝了’的表情,孟婆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這人要找的,是原本的靈山之主,如今某大橋橋頭算命的鳳三。
孟婆警惕道:“你找她做什麼?”
夏時也道:“問她要個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