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天的,又正逢個清閒的季節,有人這麼破天荒地的一頓哭,馬上引來好些個人過來瞧熱鬧。
趙老大本來年紀就大了。他家傳出這般哭聲,大傢伙用腳丫子想,也猜到是趙老大過世了,所以趙家那些個親的近的。都紛紛往他們家趕!
我們這裡就這麼個風俗,誰家有人過世了,五服之內的一大家子,都會跑來幫襯着收拾收拾。趙家算是村子裡的大戶。趕來幫忙的人自然很多,我跟老何一商議,就想着趁這機會混在人羣中,進去瞧瞧趙老大到底是咋死的。
想着,我倆跟在人羣后面就進了院子,剛進院子,就見前面進屋的人,忽然都跑了出來,扶着牆就吐了起來,有個別吐不出來的,也在那兒乾嘔,吐唾沫,一時間,院子裡的嘔吐聲此起彼伏。
外面人這麼一吐,屋子裡的人哭的更傷心了,邊哭邊喊道:“爹~啊~爹,你咋死的這麼慘啊?你這是咋了啊……”
我一聽死得慘這詞,心裡大概就明白了。這趙老大指定不是正常死亡,若是正常死亡,他一個癱瘓在炕上的老頭子,啥死法也不可能跟慘字扯上邊啊!那十之八~九便是被厭勝術反噬了!
“常生,咱倆也進去瞧瞧吧?”老何看着我,一幅躍躍欲試的樣子!
他幹了大半輩子法醫,啥樣的死人都見過,想必一般的場面噁心不到他。
可我看着外頭吐得昏天黑地的那些人,心裡有些犯了慫,上次在棺材山見到那血腥的一幕,噁心的我差點兒把胃都從嗓子眼裡吐出來,這回一想到噁心的場景,我還是心有餘悸。
老何看我着樣兒道:“那你在這兒等着,我進去瞧瞧!”
說完,也不問問我的意見,徑直就往屋裡走去。
村子裡死了人,是有很多程序要走的。我怕老何他一個外鄉人,又是個法醫,見到屍體再犯了職業病,上去給人一頓扒拉,惹怒了死者家屬,那可就壞了!
無奈,我只得一咬牙跟了進去。
剛進屋,我就聞到一股子怪味兒,那味道有點兒熟悉,好像在哪兒聞到過,哪兒呢?
疑惑不解的想了半天,腦中靈光一閃,我恍然大悟,燒俆爺屍體那天,整個村子裡都飄着這股子味兒。難道趙老大是被燒死的?
老何一點都不認生,進屋尋着哭聲,直接就奔着炕前去了。
炕下跪着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女人,那女人我認得,是趙老大的閨女,趙老大沒有兒子,老伴死後,一直是他三個嫁出去的閨女,輪流回來伺候他。
她見有人進來,擡頭,皺眉打量着我們,好像是看着我們眼生。
不過她終歸是嫁出去好多年了,對村子裡的人認識的也有限,八成以爲我們是鄰居來弔喪了,她給我們磕了個頭,便又垂首哭了起來。
這時就見老何歪着頭,皺着眉,一瞬不瞬盯着炕上,像是在琢磨什麼。繼而他趁那女人不注意的時候,對我招了招了手,示意我過去!
我打量了一眼,趙老大家的老房子又矮又小,裡屋又放了些雜七雜八的東西,我進去也沒個落腳的地兒,便只好梗着脖子探頭往炕上瞅,這一瞅不得了,我差點兒把隔夜飯都噴到趙老大閨女的身上……
我來不及叫老何,捂着嘴便跑了出去。跟大多數的人一樣,扶着牆一頓狂吐!吐完直起腰來的時候,我才發現院子裡十幾號人,都目不轉睛的盯着我看,那滋味跟看啥稀罕物似得!
我們常家在村裡的獨一家,素日裡跟他趙家除了見面點頭問聲吃了,也沒啥大的瓜葛,今天他家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我冒冒失失的出現在人家家裡,這實在是不合適。
我悻悻的咧了咧嘴,趕緊跑出了趙老大家!
站在門口,再想想炕上趙老大的樣子,胃中還直往上泛酸水。那炕上躺着的,還算是個人嗎,就跟一個油炸的大豆蟲似得,整個人大了一圈,臉都看不出原來的樣子了,上頭一層焦黃的透明泡泡,每個泡泡內都油汪汪的,身下的褥子上也油嘰嘰的,像是一個人在油鍋裡滾了一圈,又撈了出來,整個散發着一股子怪味兒……“嘔……
我又幹嘔了幾口,老何就不緊不慢的出來了,他一看我那樣兒,嘿嘿笑道:“這就受不了了?”
“難道你見過比這還噁心的?”我不服氣的問道!
老何點頭道,“何止見過,還見過不少呢!去年夏天我接手了一具‘巨人觀’,那次確實被噁心的不輕!”
“哦?你也有被噁心到的時候?”
老何對趙老大這麼噁心的屍體,都無動於衷,我真的很好奇,他究竟會被啥樣的屍體給噁心到。
老何邊走邊說道:“去年夏天,我們接到報案,說河裡飄着一具屍體。我們把她撈上來後,發現那是一個懷了孕的女人,身體膨脹的像個充了氣的氣球似得,散發着一股子腐敗的臭味,屍體已經變成了‘巨人觀’……”
說到這裡,老何忽然閉了嘴,他看了我一眼道:“哦,忘記了,說‘巨人觀’這種專業術語你也不懂,我就給你簡單的形容一下吧。”
“形成巨人觀的屍體,基本都是高度腐敗的屍體,由於它們全身軟組織充滿腐敗的氣體,導致顏面腫大、眼球突出眼眶、嘴脣變大且外翻,舌尖伸出、胸腹隆起、皮膚呈污綠色。手上跟腳上的皮膚就跟襪子和手套似得脫落了下來,整個屍體腫脹膨成了個巨人,所以稱其爲巨人觀。”
“因爲形成‘巨人觀’的那個女人死時懷有身孕,腫脹造成了她的小骨盆底受壓迫,致使她子宮內的胎兒因受壓而生了出來!你娘想象一個發紫,發綠的女人,生出一個腐爛的孩子,是什麼樣兒嗎?“
”自然這還不是最噁心的,最噁心的是就在我們過去檢查她的屍體,確定她的身份時,那龐大的巨人觀忽然爆炸了,那經過發酵變得奇臭,發綠的粘稠液體,劈頭蓋臉的迸濺到了我們身上……那天我洗了七次澡,身上都還殘留這那種屍臭……”
“得了,你別說了。”我舉手阻止老何繼續說下去,這噁心勁兒的,真是受不了!
老何嘿嘿笑道:“所以說,這趙老大雖然看上去也挺噁心,可起碼味道好聞。”
味道好聞!
我滿頭滿臉的黑線,這老何可真是夠重口的!
又走了一會,遠遠的我們看到了老劉頭,他倒揹着手正往我們這邊走來。
老何瞅見老劉頭,屁顛顛的就跑了過去,竹筒倒豆子似得,就把趙老大的事兒跟老劉頭說了。
老劉頭聽完嘖嘖道:“沒想到,施術人竟然是癱瘓在牀十多年的趙老大,沒想到,這道聽途說的法兒還真管用,竟真能反噬施術人!這便叫善惡到頭終有報啊,他趙老大怕是做夢都先到,到老到老,還是受這滾油鍋的痛苦,害人終害己啊,走,回家去!”
老劉頭似乎去了一樁心事般,很高興的調頭往回走,我則因爲他說的那句‘癱瘓在牀十多年’,而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我追上老劉頭道:“爺~要說張家跟王家,是被趙老大害的還說的通,那老徐家是最近纔開始死人的,也就是說,徐家才被人施術沒多久,而趙老大都癱瘓在牀十多年了,他咋還給徐家使壞啊?”
老劉頭聽完我的話,忽然說道:“那老徐家出的事兒,不關厭勝術的事。”
“爺~你咋知道的?昨晚徐福告訴你的?”我一聽老劉頭這話,頓時來了精神。
對於俆爺跟徐福之死,我心中本就充滿了好奇,我上次問道徐貴,徐貴只說了個開頭便沒再說下去,後來燒俆爺屍體那天,徐貴跪在地上說的那番話,其中信息量很大,可在那種情況下,我根本不可能去問他,後來這事便成了我的一樁心事。
我眼巴巴的盯着老劉頭,老劉頭卻嘿嘿一笑道:“我答應過徐貴,要踢他保守秘密的,往後這茬你就甭再問了。”
老劉頭越是不告訴我,我越是心癢難耐,可無論我咋問,老劉頭一直是守口如瓶,後來被我問煩了,他道:“該你知道的時候你自然會知道,不該你知道的時候,知道了對你沒有好處。”說完,便不再理我。
我帶着滿腹狐疑回了老劉頭家,天已經過晌多了,老劉頭取出一瓶白酒,樂呵呵對我跟老何道:“孫道長那老雜毛除去了,施厭勝術者也遭了報應,咱應該慶祝一下,你倆炒幾個菜去,咱們師徒三人喝幾盅。”
……
這頓飯之後,老劉頭開始教我們本領。
他先教我們符咒,他說:“符籙跟咒語是修道的基本功,也是道法中重要的手段之一。對於剛入道門的初學者而言,畫符是一件非常嚴肅的事兒,非同兒戲,要擺香案,上香,請神,事先淨身,淨手,淨口,淨筆紙墨硯臺,然後請神,請神後提筆畫符,畫符必須一揮而就,中途不可停頓,不可分神,被不能外力所影響等,否則符則不成。而成符後則需要頂禮、送神,上述種種缺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