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個趔趄,差點兒被他推倒。好在徐貴一把扶住了我,他看着圈兒的背影疑惑道:“這孩子咋了,莽莽撞撞的?”
我搖頭。“伯,飯我就不吃了,我去看看圈兒咋回事!”
徐貴又跟我客套了一番,見我真沒有要吃的意思。便往我兜裡塞了一個包,遞給我一個兜子,送我出了門。
包裡包的自然是錢,兜子裡裝的是一條毛巾跟一塊肥皂。這跟某些地方給產婆的東西差不多。大意都是手上沾了污血,給這些東西擦洗擦洗,去去晦氣。
出門沒走幾步,我就看到圈兒彎着腰,捂着胃,正在那兒可勁的吐呢!
“圈兒,你沒事吧?”我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背,關切的問道。
圈兒沒說話,面色煞白,雙眼直勾勾的盯着他的嘔吐物發呆。
我瞥了一眼,我去,昨晚囫圇個吃下去的餃子又囫圇個吐出來了,“這噁心勁兒的,趕緊走,趕緊走。
我拖着圈兒就往回走,圈兒也不反抗,頭垂的低低的,任我拖着。直到快到家了,沉默了一路的圈兒纔開口道:“常生,我想去老劉頭那裡定一口棺材,再扎些紙人紙馬燒給姐姐。”
“成,我陪你一起去。”說着,我們直接去了老劉頭家。
老劉頭跟我家是一個牆頭的鄰居,爺爺開着槓房,他開棺材鋪,順帶着還扎紙,倆人把附近村莊白事所用的東西,基本全包了。
按說爺爺跟老劉頭都做死人生意,也算是半個同行,兩家離的又近,應該相處的很好纔對,可爺爺卻從小叮囑我,讓我離着老劉頭遠點兒,說他不是個好東西。
可我不這麼認爲,我覺得老劉頭除了邋遢點,人沒個正形外,總的來說還是好的,尤其對我好,每次見着我都喜笑顏開,跟見了啥稀罕物似得,小時候還經常偷偷給我塞好吃的,長大後我每次回家,他都不顧爺爺臭着個張臉,厚着臉皮來我家看我。
老劉頭還很會說故事,我一肚子神神鬼鬼的故事,多數都是他說給我聽的,不像爺爺,每次講的基本都是二皮匠那一套東西。也因此,小的時候,我和圈兒經常趁着爺爺不注意,偷偷摸摸往老劉頭家裡跑。
和以往一樣,我剛推門喊了聲爺,老劉頭就穿着那件補丁摞補丁的破棉襖,眉開眼笑的迎了出來。
我覺得老劉頭不缺錢,他這手藝旱澇保收,比爺爺賺的多,且膝下又無兒無女的,平日裡也沒啥花錢的地方,可他就捨不得買件新衣裳,那破棉襖打我記事起就穿着,穿了這麼些年了,自個兒也不覺得磕磣!
老劉頭見到我,高興的鬍子都翹了起來,可當他看到我身後的圈兒時,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臉上。隨即,他眼神犀利的圍着圈兒轉了兩圈,湊着鼻子貼着圈兒就聞。
看他那猥瑣樣兒,我都替圈兒感覺不自在,於是連忙扯了他一把,道:“爺,你聞啥呢?”
老劉頭皺着眉,手作扇狀在鼻子前揮了揮,一臉厭惡的表情道:“死人味!”
老劉頭這話讓我大吃一驚,圈兒這兩天可不就一直接觸死人嗎,殺了肖公社,十多裡地硬是把姐姐的屍體背了回來,昨晚又被鬼上了身,還跟着我一起守着徐福的屍體大半晚上,身上指定是沾染上了死者的氣息?可老劉頭他竟然打眼一看,聞上一聞,就能知道,這也太神了吧!!
老劉頭對我吃驚的表情似乎挺受用,嘿嘿笑了兩聲,隨後盯着圈兒道:“跟爺說,你到底咋了?”
圈兒耷拉着頭沒吭聲,我便把秀兒與徐福的事情,簡單的和老劉頭說了一下。
聽完我的解釋,老劉頭嘆息着搖了搖頭,隨後讓我們進了屋。
老劉頭家屋裡,貼着牆根立着一排排的紙人,老房子透光又不好,昏暗的光線下,紙人那煞白的臉,血紅的脣,與一身花紅綠綠的衣裳,咋一看挺嚇人,好在來的次數多,我也習慣了!
進屋後老劉頭直接進了裡屋,在屋裡悉悉索索的似翻找什麼東西。
片刻,他拿着一張黃符走了出來。嘴裡默唸了幾句,手一晃,那黃符竟然在他手中無火自燃了!
這一幕看的我目瞪口呆,身上也在看到符火的一剎那,生出一種燥熱的感覺!
老劉頭把符灰燒落在一個水碗中,用手指攪合了攪合,端着那碗遞給圈兒,道:“把這個喝了,去去屍氣,普通人被鬼上身,輕者小病一場,重者可是會喪命的!”
圈兒盯着那碗黑乎乎的符水,眉頭皺的緊緊的,一臉難看道:“我不喝。”
“喝了,聽話。”不容反駁般,老劉頭又把碗往圈兒臉前送了送。
圈兒往後退了一大步,牙關緊咬,一幅打死也不喝的模樣。
“算了吧爺,生病大不了吃點兒藥,喝這個多噁心啊!”我看圈兒那可憐樣,忍不住替他求情,至於老劉頭說那啥喪命不喪命的話,我壓根就不信。
“這水必須得喝,圈兒,爺這都是爲你好。”老劉頭說話間身形快速的堵住了門口,生怕圈兒跑了的樣子,隨即對我怒努下巴,道:“常生,你按住他,爺給他灌下去。”
“這樣不好吧,爺---哎呦,我咋這麼熱啊,不行。熱死我了……”
就在這時,我體內的燥熱忽然變得難耐起來,熱從胃部升起,潮水般一波一波迅速擴散至我的全身……很快,我感覺整個人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般……
猛然間,我想起剛纔在徐福家時,那雮塵珠被我吞到了肚子裡!
爺爺說過,雮塵珠中有火炎的精華,是天地間一等一的極陽之物,我現在這麼熱,看來那說法不假。壞了!雮塵珠不會在我身體裡燃燒起來吧!不行,我得趕緊去醫院把它取出來!
想着,我拉上圈兒,推開堵在門口的老劉頭,不顧他跟在後面大呼小叫,一溜煙就跑了出去,借了一輛破摩托車騎上,牟足了勁兒就往醫院攆。
可剛過了我們村前的小橋,我整個人就堅持不住了,身上有一種烈火焚燒的感覺,隨後,連人帶摩托車,一股腦扎進了路邊的柴火垛裡。我順勢滾到了路旁,在路邊那殘雪中打起了滾!
“常生,你咋了?你這是咋了啊……”
圈兒的喊聲逐漸在我的耳邊變得微弱,汗水如漿很快浸溼了我的全身,腹部火燒火燎的痛,整個人就像是要燃燒起來了一般!
我開始一件一件的脫衣服,圈兒晃着我,滿臉的焦急之色,嘴巴一直動,我卻再也聽不見他說了些什麼,我只覺得有一團火在我的胃裡燒,燒融了我的五臟六腑,馬上就要破體而出,將我燒成灰燼了……
“啊--啊--啊---”
我終於忍不住放聲慘叫起來。
圈兒,遠山近樹,這片天與地,所有我能看到的一切,都扭曲在一起恣意的燃燒,最後燒成了一片火海,燒的滿世界通紅!
……
“你打算咋辦……往後總不能就這樣……”
“我知道……爺,這事~這事先別告訴他……”
“他咋還不醒?常生,常生……”
我真的以爲我就那麼死了,可當圈兒與老劉頭的對話聲,圈兒帶着哭腔的呼喊聲,斷斷續續飄進我耳中的時候,我才恍惚發現我竟然還活着。想想那種痛不欲生的感覺,我能活着真他孃的是個奇蹟!
“醒了!爺,常生醒了!常生,你感覺咋樣?”圈兒的聲音中帶着掩飾不住的喜悅。
我睜開眼睛,看見這貨正趴在冰上,鼻頭凍得泛青,臉色青紫。老劉頭則蹲在一旁,袖着手,眉頭皺成了疙瘩!而我,正赤身果體的泡在河中心的一個冰窟窿裡!
身上的熱度退卻的時候,已經是正晌午了,老劉頭蹲在一邊,幽幽道:“你跟爺說實話,你這到底是咋了?”
想起爺爺的叮囑,不能把雮塵珠一事告訴任何人,我於是支吾道:“我也不知道,就是忽然覺得全身熱的厲害,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老劉頭顯然不相信我的話,滿眼狐疑的盯着我,盯的我直接不敢與他對視,可他到底也沒再多問,只是把衣服丟給我,默默的走了。
看着老劉頭的背影,我問圈兒,“你們剛纔說啥了?啥事先別告訴我?”
“沒--沒啥事啊,你聽錯了,快上來,我們去醫院檢查檢查。”
“真的嗎?”
圈兒並不擅長說謊,從他躲躲閃閃的目光中,我知道他指定有事瞞着我。
可圈兒卻不搭我這話茬,伸出冰涼的大手把我拉了上來,騎着摩托車載着我趕了一個多小時的路,去了鎮醫院。
掛號,拍片子,一番折騰,等結果出來後,醫生卻告訴我,我的胃裡沒有我說的大珠子!
“啥?沒有?這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