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岑二孃和林氏從未見過,如魏氏三人這般粗鄙無知卻又自以爲是的婦人。
岑二孃悠悠地想:這次,也算是長見識了。天下之大,真是無奇不有。
林氏卻是有些被嚇到了。她惴惴不安地抱着女兒的雙肩,有些不知所措:誰知那樣熱情親切的長輩,轉眼便當着她們的面撕破臉,互相指罵起來。
看樣子,這樣的事兒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們不遠千里來投靠周家,真的做對了嗎?
岑二孃此刻正饒有興致地觀看魏氏三人的爭執,這場景,簡直比看大戲還熱鬧。
她管家多年,看人也算有些眼光,適才在門口見周家衆人輪番上陣,討好他們一家,心中對周家這門外親的孺慕嚮往便大打折扣。進來周府大院後,院子裡的佈置,魏、趙、鍾三人的淺薄無知,充斥在院子裡難聞的氣味……種種件件,更是令她對周家好感全無。
她冷眼旁觀周家人內裡的爭鬥,從魏氏、趙氏、鍾氏三人身上,就大致能看出周家大房、二房、三房的關係和行事作風。
從前,岑二爺灌輸給她的周家的種種好,都被岑二孃拋諸腦後。
岑二孃目放冷光地看着遠處的魏氏三人,她祖母當年被親情迷了眼,又離家多年,思鄉念家之情使得她在記憶中不斷美化孃家。父母和她,也是被祖母當年的描述誤導了。居然對周家這一竿子極品親戚,抱有幻想。還爲他們準備了那許多精美禮品!都餵了狗了!
更麻煩的是,那些禮物弄得如今周家衆人都把他們當冤大頭看,人人都恨不得巴上他們,拉攏他們背後代表的弘安岑家,從他們這兒謀取好處……
若是讓周家這幫子極品親戚,知道他們一家被岑家除名了,不知他們會如何表現?
就在岑二孃和林氏紛紛走神時,魚池中間那處水榭,又出了新狀況。
魏氏被兩個弟妹擠兌得儀態全無。不知趙氏和鍾氏又說了什麼,她居然面目扭曲地發出一聲狂吼,像頭被戳了痛處的瘋牛,不管不顧地衝向並肩而站的趙氏和鍾氏,罵罵咧咧地一手撓鍾氏的臉,一手抓扯趙氏的髮髻。
鍾氏和趙氏兩人,又豈是任人欺侮的善茬兒?她二人當即怒吼一聲,與魏氏扭打在了一處。當然,口頭上也沒忘了罵回去。
一時間,水榭四周污言碎語滿天飛。
岑二孃和林氏也不可避免地聽了不少,林氏厭惡地皺眉頭,岑二孃則目瞪口呆。那些髒穢惡毒的言語是她從不曾聽聞,更不曾想象過的,因而她一下便被驚呆。
自從來到周家大宅,岑二孃的世界觀就不斷地被刷新着,呆滯的時候也越來越多。
少時,林氏先於岑二孃反應過來,她當年沒被周姨娘買入西府時,在鄉野和市井流落過很長一段時間,聽過不少荒唐的叫罵,一聽便知她這三個舅母屬於罵人界的翹楚。她望着超出一般潑婦境界的魏氏三人,心中納罕不已:也不知溫婉柔美的周姨娘怎麼會有這種嫂子?簡直不堪入目!
她感嘆了一會兒,低頭便看見女兒一副被驚掉下巴的表情,趕緊捂住岑二孃的耳朵:“好孩子,這些不是你能聽的。快快忘了吧!”
大約半刻鐘後,有幾名下人路過魚塘,發現了爭執的魏氏三人,趕緊上前拉開她們。
這時,魏氏三個都已衣衫凌亂,面目全非:個個臉上、脖間、手上都掛了彩。她們三人年紀都不小,最年輕的鐘氏也三十五六了,趙氏和魏氏年紀相近,都超過了四十。經過一番打鬥,都有些精疲力盡。
她們被下人分開扶着了,才忽然想起,方纔她們是在陪岑二孃和林氏遊園子。張望四周,沒有看到林氏二人,三人心中都有些驚惶後悔,又埋怨地彼此幾句,便讓下人將她們放在水榭裡,趕快去找失蹤的林氏母女。
林氏見她們消停了,才鬆開捂着岑二孃耳朵的手,與岑二孃對視一眼,倆人頓時下定決心:馬上離開周府,遠離周家人!這樣的親戚,她們是怎麼也不敢與之交往的。往後,也別聯繫了。
於是,林氏帶着岑二孃從魚池旁邊的竹林繞過去,去上院找岑二爺父子三個了。
之前魏氏炫耀院子時,曾說過這周家大宅的構造。
岑二孃記憶好,一聽便記下了。加上她的方向感也很不錯,帶着林氏避開下人,幾拐幾繞,疾步行了一炷香的時間,便來到周大老爺夫妻居住的上院,見上了被周家人團團圍住拍馬屁的岑二爺父子三個。
“父親!”岑二孃也顧不得淑女了,在人羣外高喝了聲:“父親,大兄!”
可惜岑二爺被人吵得頭暈腦脹,沒有聽到她的聲音,其他人都忙着與岑二爺父子搭話,聽到岑二孃的聲音,轉頭覷了她一眼,也不搭理她和林氏,轉身繼續圍着岑二爺父子三個說話。
岑大郎耳力極好,隔着周家衆人的說話聲,捕捉到了幾乎被無數聲音淹沒的岑二孃的呼聲。他仗着身強力壯,黑着臉擠開十幾個圍住他的、還未加冠表兄弟和表舅,來到岑二孃和林氏面前,他問岑二孃:“二孃,方纔你喚我和父親作甚?”
“這裡太吵,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出去說!”
岑二孃見之前圍着岑大郎的那羣周家的半大小子,開始向她們圍過來,趕緊拉着岑大郎和林氏的手臂,逃亡一般飛快地從那暖房出來,母子三人窩在上院的一處假山後說話。
岑二孃頭疼不已,像炒豆子一般說道:“大兄,方纔那三個舅祖母拉着我和母親逛園子,幾句話不對頭,當着我們的面就開罵,還大打出手!着實嚇壞了我和母親!我簡直不敢相信,這世上竟有這樣的長輩!都是兒孫都滿堂、白髮染鬢的人了,言行居然如此荒唐無狀!喔!老天!這樣的長輩,真叫人無話可說。”
林氏見岑大郎挑眉,以爲他不信,便急急在一旁補充道:“二孃所言句句屬實!大郎,我真心覺着,咱們不該來周家!這周家的人,簡直卑劣不堪!”
“魏氏三個一個比一個粗俗愚蠢,偏偏個個都極自以爲是,還有這什麼南北風格混搭的院子,魚池子、菜園子……天呀!聽得我快發瘋!你趕緊進去拉着你父親和弟弟出來,趁這會兒咱們的行李還沒被搬進來,速速離開此地!啊!這惡臭瀰漫的破地方,我真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你快去!我和二孃出去門口等你們。”
岑大郎還是第一次見溫和的林氏說出這般刻薄的話,毫不掩飾地表達對一個地方的厭惡,他被驚呆了。
林氏甚至不給他時間反應,也聽他說話,直接拉着一臉激憤的岑二孃,大失風度地匆匆奔跑離去。瞧那兩人慌不擇路的模樣,像是身後有餓狼在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