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岑二爺依舊去書房讀書,林氏把身邊的媳婦婆子都遣開,自己去了岑二孃的梅園,與女兒和小兒一同用早膳,用完早膳,便將小兒和照顧他的奶孃婆子,都一併打發去了大兒的梧桐院。
隨後,林氏便同女兒以及玉墨、疏影和泠風一起收拾包裹,把一些值錢的小物件、首飾、金銀等分批運出西府,送到當鋪、首飾鋪和錢莊等地換成銀票,把它們分別以岑二孃和岑二爺的名義,存入了大景朝最大的錢莊——祥福記。對外便稱是給岑二爺準備上京趕考的銀子,以及替岑二孃準備嫁妝。
二房名下在弘安府東城內還有一處宅院,在弘遠大街有兩個鋪子,而在府城外的西郊有一大一小兩個莊園,這些都是岑三老爺和岑家嫡支大房、二房的長輩,見岑二爺善讀書,贈與他的。
因房產、莊園脫手不易,一時間找不到買家,賣不上好價錢。而岑家在弘安府又是一等有頭有臉的人家,若有岑家人變賣房產,轉眼間便會傳遍整個弘安府。且岑家先祖爲防止族內子弟敗家,立有家規明確規定,岑家不論嫡支、旁支,其名下的房產,輕易不得變賣、轉贈。
如若非要變賣或轉贈,需經得族長和三名以上的族老共同同意纔可。由此可見,岑家內部對子弟的約束之嚴。
所以,岑二孃和林氏纔將那些莊園房鋪的契書保留着。
如此忙碌了一天,就算不能變賣房子、鋪子和莊園,二房也統共往祥福記存入了兩萬三千六百五十兩白銀。
如今大景風調雨順,二十兩銀子就夠普通的三口之家花用一整年。有了這筆銀子,如若不出意外,足夠岑家二房五口,在安坪鎮舒舒服服地花用幾輩子了。
做好這一切後,岑二爺、林氏和岑二孃,內心都安定了不少。
至於岑大郎和岑三郎,還在梧桐院跟武師父學打拳呢。當然,大的那個學的多半是隻能糊弄外行人的花拳繡腿,小的那個則純粹學的是軟飄飄的觀賞拳。
然而這兄弟倆卻練拳練得不亦樂乎,他們對二房即將到來的風雨,還一無所知。
次日一早,岑二孃便到主院正房拜見父母,與岑二爺和林氏共進朝食。
用過早膳後,岑二爺先命小廝白書去府學守候,等着正午時查看他的歲末考試結果,隨即,他領着岑二孃去了墨敞軒的書房議事。
林氏則開始着手收拾細軟,主要是將一些常穿的衣物、鞋子等打包好,以備後用。
大門緊閉的書房內,只有岑二爺和岑二孃父女兩人。岑二爺走到靠牆而立的書櫃前,打開暗格,取出兩份供詞,以及一份秦大夫簽字按印了的指認書。這指認書是昨日戌時二刻,天已黑透,岑二爺親自去秦大夫的府裡,讓他口述,岑二爺自己代筆寫就的。
秦大夫收了高氏的銀子,給林氏專開一些相剋的藥,往小裡說,這本就違背了醫者的道德;更甚者,是在害人性命,傳出去足以令他身敗名裂。
岑二爺以此爲要挾,只是讓秦大夫出一張指認書,指證高氏。秦大夫自然不會拒絕。
“這便是能讓你祖母和大伯母掏銀子的證據……”岑二爺把那三張舉重若輕的紙,慎重地交到岑二孃手上,“後院之事,爲父不好出面。爲你母親和我們二房討回公道之事,便交由你來做。清芷,你可不要令我失望。”
“父親大可放心。”岑二爺將那幾張紙疊好,塞進腰側的天香色荷包裡,輕輕撣了撣光華如水的襦裙上並不存在的灰,幾乎有點迫不及待地道:“女兒定不辱使命。”
說罷,她昂首挺胸地出了書房,吩咐守在門口的玉墨去梧桐院,叫幾個陪岑大郎過招的粗壯魁梧的武師父,稍後去高氏的汀蘭院爲她壯威。她自己則領着疏影直奔汀蘭院。
這會兒,正是她那已經坐穩了胎的大伯母馮氏,去汀蘭院請安的時間。
岑二孃與疏影趕到汀蘭院時,高氏正與馮氏說起她腹中尚未出生的金貴男胎,兩人都興致頗高。那一派言笑晏晏的景象,看得岑二孃不禁粲然。
那婆媳倆聊得正起勁,沒有注意到岑二孃的到來,而在屋裡侍候的丫鬟婆子雖見了岑二孃和疏影站在門口,卻並沒有通報相迎的意思,不約而同地將岑二孃主僕倆視而不見。
“呵!”岑二孃高聲哂笑一下,引得屋裡衆人都轉首瞧她了,才趾高氣揚地領着疏影,踩着重重的腳步聲,走近臉色瞬間垮下的馮氏和高氏。
岑二孃停在離並膝而坐的高氏婆媳五步遠處,娉娉婷婷地屈膝朝高氏二人行禮,“清芷拜見祖母、大伯母。”
語罷,她也不管高氏和馮氏怎麼看,自顧自站了起來,讓疏影給她搬了張椅子,坐到高氏與馮氏的對面。
坐下後,岑二孃在高氏和馮氏僵硬的黑臉下,先接過疏影遞與她的茶,邊小口地抿,邊莞爾笑道:“方纔祖母與大伯母,可是在聊我那尚未出世的小弟弟?您二位也真是的,這樣的好消息,爲何不早早公佈?好叫我們也跟着歡喜歡喜,三郎可是早就想要個小弟弟了。”
馮氏臉色頓時僵硬得更厲害,彷彿被凍住了。
高氏則皺了皺眉頭,飛快地掃了眼身邊立着的幾個丫鬟婆子,轉而若無其事地笑與岑二孃道:“不知二孃你從何得來的消息?我們本也沒想瞞着你們,只是月份尚不足,不好對外公佈,怕折了孩子的福氣。”
“呵呵……”岑二孃聽及此,無心與這兩個毒婦做戲,捻起手帕,沾了沾被茶潤溼的脣,皮笑肉不笑,“折了孩子的福氣?這倒也是,祖母您和大伯母暗中買通楊二夫婦和秦大夫,險些害了我母親的命。這樣的卑劣惡毒,可不是要折損孩子的福氣嘛。”
岑二孃見高氏、馮氏和她們身邊的一干僕從,聽了她的話,都被驚嚇得面無血色,一時失去言語。她心中頗爲爽快,繼續語出驚人,“祖母,大伯母,聽說您二位讓楊二嫂子,向我母親詢問府城西郊那個大莊園的地契所在。”
她嘴角勾起一抹譏笑,“怎麼,兩位最近很缺錢用麼?也是,大伯父除了吃喝玩樂、驕奢淫逸,就只知道包戲子,養外室,生女兒,把大房的家底都快敗光了。如今大房大大小小也有十一二個女孩兒了吧?”
“難怪大伯母您覬覦我們二房的田莊。”岑二年將心比心地與氣紅了臉喘着粗氣的馮氏說:“這麼多女兒要嫁,得需要多少嫁妝!饒是大伯母您嫁妝再豐厚,也經不起這麼折騰呀。”
“你……你!”馮氏第一次被晚輩當面揭底,氣結,只覺顏面全失,顫着手指着岑二孃說不出話。
高氏也突然被“尖酸刻薄鬼神附體”的岑二孃驚呆氣壞,但她畢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很快冷靜下來,冷冷喝道:“二孃!瞧你說的是什麼話?!可還有一點兒書香貴女的高貴優雅?!”
“祖母息怒。”岑二孃假惺惺地賠罪,“孫女兒剛剛得知有人要害我母親性命,毀我們二房,心中氣憤難安,言辭難免直白尖刻了些,望您海涵。”
“不過……”岑二孃開始轉移炮火,“祖母您都一大把年紀了,手裡頭又不缺錢用,爲何還要連同大伯母,算計我們的莊子?以您的私產,養活大伯母腹中的小弟弟不在話下。”
“難道您怕自己仙逝後大伯父把屬於小弟弟的家財敗光,所以要未雨綢繆,及早給小弟弟準備大伯父都不知道的私房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