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的一番苦心算計,被岑二孃以這樣的語氣和方式說出,她第一感覺是:啪啪,自己的一張臉被打得生疼。
隨即而來的,是深深的戒備和惶恐:那事兒她與馮氏做得那樣隱秘,怎麼就教岑二孃這奸猾的小狐狸知曉了?
聽岑二孃的口氣,她們的全盤計劃她都已知曉。而且她敢堂而皇之地將之當衆揭穿,那副有恃無恐的模樣,分明是手裡握有她們的把柄。這麼看來,楊二夫婦和秦大夫全都落在了二房的手裡。那麼,老爺是否知曉此事?
高氏思及此,心中頗爲驚慌。她轉而沉目一想:若是她那死鬼夫君知曉此事,以他的尿性和對二房的偏愛,早就帶人打上門要懲罰她這個毒婦了,而不是此時還沒動靜。
高氏狐疑地看了眼岑二孃冷若冰霜的稚嫩玉臉,這個岑二孃和她那難纏的父親到底在打什麼鬼主意?他們爲何不告訴老爺此事,反而大咧咧地跑上門拿話刺她們?
馮氏怒極之後反而冷靜下來,顯然她也與高氏想到了同樣的問題。這對頗有默契的婆媳隔空對視一眼,交換了彼此的疑慮。
此時站在堂屋裡的,都是高氏和馮氏的心腹,她們對於主人算計二房之事,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岑二孃都把話喊開了,高氏和馮氏也不屏退她們,反正不該聽的都讓岑二孃說給她們聽了。再多聽幾句也無妨,都是自己人嘛。
高氏默了霎時,沉沉開口:“你和你父親,爲何不將此事直稟老爺,反而跑來我這裡,把話撕擄開,意欲何爲?”
“自然是祖母你們求什麼,我和父親就求什麼了。”岑二孃老神在在回道。
高氏冷笑:“你們想敲、詐我?”
馮氏也忍不住高聲嚎叫:“你們想要勒索我的銀子?!門都沒有!”
岑二孃甜笑道:“哎呀!祖母,大伯母,你們這說的都是些什麼話?!聽着真叫人心寒。‘敲、詐’、‘勒索’什麼的,真是太難聽、太有失咱們岑家的顏面和風骨。不過是您二位做壞事敗露了,需要拿些銀錢來當封口費。免得此事被祖父和族裡的族老們知曉……嘖嘖,那可就大不妙了不是?我也是一番孝心,仇將恩報,有心替兩位遮掩醜事。”
岑家家規森嚴,最忌殘害同族血親。凡有違此令被族中長輩發現者,輕者被趕出岑家,重者將被杖斃。
儘管這條族規有些不合律法,有點草菅人命的嫌疑。但岑家在弘安府屹立已有一百多年,根深蒂固,族中許多子弟也在朝中爲官,且有幾人還官階不低。連當今聖上都賣岑家幾分臉面,親自給岑家嫡支題了一副“書香世家”的牌匾,至今仍掛在東府大房的正門口。
因而官府也不太敢過問岑家的家事,所以,岑二孃纔敢這般有恃無恐。如今她父親歲考結果還未出來,不論好壞,此時此刻,他們二房還是整個岑家嫡支的中流砥柱。
身爲族長的大祖父,還有族中其他族老,甚至她的親祖父,都會堅定地站在二房這邊,爲了籠絡父親,就算不將高氏和馮氏杖斃,也會將她們休棄回孃家。
“住嘴!”馮氏氣急敗壞道:“這裡還輪不到你一個小賤、人張牙舞爪!”她其實已經被岑二孃唬住,心中早已亂了分寸,因此才這般口不擇言。
高氏不贊同地瞪向舉止失儀的馮氏,厲聲道:“閉嘴!此事我自有分寸。”見馮氏被瞪老實不說話了,高氏才與岑二孃道:“你想要多少……封口費?”
“那莊子值多少銀子,我便要雙倍!而且是祥福記的銀票,限時一個時辰內支付。”岑二孃獅子大開口。她祖父獎賞與她父親的那個田莊,地大且盛產,十分富饒,莊子每年光是收地租,賣糧食、水果和家禽,都有近萬兩銀子的收入。所以,高氏和馮氏才那般眼饞,費盡心機想要得到它。當初她祖父可是說了,那莊子至少值十萬兩。
“二十萬兩?!”饒是高氏見多識廣,也驚叫出聲,“你不如去搶!”
馮氏更是直接:“賣了我也湊不齊二十萬兩!你別異想天開了!”
“唉喲!”岑二孃被逗笑:“祖母,大伯母,你們也別心急。這個價錢是可以商量的。我和父親作爲晚輩,理應孝敬長輩。所以,我們商量過了,二十萬兩太多,不如就十萬兩吧。您二位可別說沒有!”
“我知道的,光是祖母您的嫁妝,就有六七萬兩,還有當年祖父給您置辦的宅子、鋪子、莊子啦,都是您的私產,算起來也有七八萬兩。這兩項一加,多的都有了。至於大伯母您和大房吧,我們也知道,實在是艱難得很。”
岑二孃停了會兒,喝兩口茶,繼續道:“所以,我和父親沒想讓大房出銀子,只是要麻煩祖母和大伯母,幫我們一個小忙。當然,這個忙也不是無償的,若屆時你們出手相助,我們將會厚報兩位。”
馮氏和高氏被勾起興趣,一個問:“什麼忙?”另一個問:“報酬是什麼?”
岑二孃但笑不語,片刻後,她才道:“時機未到,請兩位允許我暫時保密。對了,祖母,方纔我說了要祥福記的銀票,且限時一個時辰,可不是開玩笑的。我知道,莊子、鋪子、宅子一時無法脫手,所以,您可以先支付我七萬兩的銀票,然後給我寫一張欠條,其餘的過幾日再給也不遲。”
“一個時辰,太急了。”高氏肉痛道:“而且我手裡頭沒那麼多現錢。”
“用珠寶珍玩抵押也行。”岑二孃善解人意道:“我可以自己拿出去賣,免得您勞累。畢竟您也是長輩,我可不敢累着您。不過,其實這些東西處理起來也是很快的,您之所以沒動力,估計是還沒見過這個。”
岑二孃從荷包裡取出三張紙,一張張地展示給高氏和馮氏看,嚇得那兩人大驚失色。她笑着把紙遞給顫抖着身子、伸出雙手想要搶的高氏和馮氏,悠悠道:“楊二夫婦被我看管了起來,秦大夫也保證如若需要,隨時出面爲我們作證。”
“所以,這三張紙其實算不得什麼。但它們能讓大伯母和祖母更有動力,不是麼?”
岑二孃見高氏和馮氏手一軟,把供詞和指認書掉到了地上,她纖腰一彎,飛快地把紙撿起,塞入自己的荷包之內,又笑吟吟道:
“還有,大伯母,雖然我諒解大房要養敗家子和一大堆女兒窮困,不收你銀子,但你也不能心安理得地讓祖母一個承受這一大筆銀子吧!總得拿點什麼出來表示表示,纔不枉祖母對你和對大房的偏疼。”
岑二孃見高氏怒目橫向瞪大雙眼的馮氏,隨即兩人開始討價還價,爭吵起來。這對從未拌過嘴的婆媳,也難免陷入吵鬧的俗圈。她們爭執了整整半個時辰,被看夠了戲的岑二孃打斷,倆人才最終決定:高氏出五萬兩,馮氏出兩萬兩。餘下的三萬兩,高氏給岑二孃打了欠條,說是三日後付清。
隨後,高氏和馮氏各回各屋,翻箱倒櫃地湊銀子、尋寶貝抵賬。岑二孃坐等了半個時辰,收穫了四萬兩的銀票和一堆珍奇古玩。
還好她事先叫了玉墨帶了幾位武師父和一干魁梧壯碩的護院來鎮場,高氏和馮氏的手腳纔會這麼快。否則,那兩個惡毒的老女人,還不知怎麼拖拉呢!
岑二孃大獲全勝,把銀票和一堆寶貝帶回了自己的梅院。當即便給了玉墨和疏影一人一千兩,另外給了他們一千兩,命他們兩人帶幾個護院出去存銀票,賣珍玩珠寶,然後把賣了的錢一併存入祥福記。那額外的一千兩,算是護衛們的辛苦費和封口費。
岑二孃只信賴祥福記這家開遍大景的最大、最有信譽的錢莊,據說它的背後有皇家撐腰,所以才能碾壓一干大小錢莊,傲立巔峰。
玉墨和疏影拿了銀子,手腳生風,帶了幾個可靠的護衛,只花了差不多一個時辰,就將近七萬兩銀票存入了祥福記。
等他們興高采烈地返回岑家二房時,西府已經變了天。因爲岑二爺真的倒黴透頂,在府學的歲末考試中,考了個末等!岑二爺身邊的小廝白書給岑二爺領了張罷黜文書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