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事服務業的人,做得好不好從來都不是由自己來定的,而是由客人。儘管經過整整一夜的練習,羅瓊自認爲是可以的。正如趙雅思所言,李樹成的店只不過是個路邊小店,既不高大上,對員工也沒多高要求的小店而已。
但事實與願望總是相反的,有些事自己會不會做是一回事,能不能頂着壓力,當着所有人的面完整地做出來,又是另外一件事。比如在此之前,生活在自家親媽生邊的那整整二十六年,有許多事情她本來是會做的,而且還能做得很好。但由於母親當時站在她身邊的關係,所以給嚇得立刻不會,於是憑白捱了不少打不說,甚至就連人格都被打彎了。
尤其是在大清早就吃了趙雅思狠狠一頓排頭的情況下。羅瓊發現,自己真的很難不哆嗦。
這天早上,剛到天倫,甚至就連門都沒進就被趙雅思堵在了門口,當着整條天所有人的面,被那個佔着前輩名分的女人堵在那裡立了規矩。就那麼咄咄逼人地將羅瓊在前一日有意或無意犯下的過錯,一條條地理出來進行批判。其中不乏趙雅思用惡意揣測增加進去的,比如勾引,比如狐媚之類,絕對能夠在女性羣體裡引起人神共憤的罪名。
天地良心,羅瓊雖然頂着女神的外皮,但他的情商甚至還沒有發育成爲真正的女人好不。
她壓根就還不算是女人好不。
但這世界上永遠不會缺乏的,正那種明明自己就不瞭解事實真相,卻總在第一時間跳出來伸張正義的,所謂好心人。再加上這年的生意的確難做,尤其是黃金商圈這一代,由於高昂的店面租金,美食街上的店鋪每天都有倒閉和新開,目睹那些新人換舊人,在看看自家營生,某些艱難經營的老闆及其工作在下面的員工,每天所承受的壓力還真就不止一點半點。
聽到出自趙雅思之口的所謂罪狀之後,覺察到有一個絕佳宣泄機會擺在自己眼前,然後他們纔不管誰對誰錯,總之找個人吵上一家,讓自己舒坦起來纔是真的。
正所謂半夜選柿子照着軟的捏,相對弱勢的羅瓊,瞬間成爲這些人的減壓包。只一兩秒時間,她陷入了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就像掙扎在暴風雨中的那葉扁舟,只一瞬間她那點微弱的個人意識就被秒殺成渣。要知道,羅瓊可是一個不折不扣被自家母親嚇大的孩子。
因爲生長在母親身邊那整整二十六年遺留下來的心理創傷,羅瓊沒有立刻奔潰就已經花費掉她所有的力氣,哪裡還能做出反抗什麼的。至於另外一些附加狀態,比如淚流滿面什麼的,還真就在所難免。等到李樹成聞訊趕來,將她整個救出去時,她已經哭到整個抽搐了。
正是因爲她的情緒如此低落,以至於許多原本就會的事,也不斷地失誤。
整整一個上午都在重複跌落餐具,打翻盤子,然後繼續被前輩訓斥,這個惡性循環之中。
而且最巧的是,當事件發生時羅瓊安排在天倫附近的兩個助力,正好全處於不在線狀態。因爲前一天和顧客在商場內打了一架,今天大清早姚靜就被營銷部副經理抓去辦公室,立規矩去了。雖然像她這樣,由集團總裁親自安排的人,就一般而言區區部門經理是不敢輕易得罪的。但副經理之所以那麼多年以來,一直穩穩地呆在副職上,難道不正應爲他沒眼色嗎?
完全忽視同事的提醒和暗示,只顧發泄官威。
至於真衍,因爲這天她所在小組被安排到客運部去協助幫運貨物。
沒錯,搬運貨物,因爲在天倫安保部門的地位着實低下的緣故,這些人雖然頂着安全保護的名頭,但實際上卻做着諸如搬運工之類的雜事,但凡重的累的需要體力的事,大到客運部進貨,小到辦公室搬遷,盆栽移動,室內裝修,全都得由他們上。
雖然俗話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但事實卻是職業有高低貴賤之分。
因爲客運部下貨的地點位於天倫購物廣場背後,與美食街正好處在兩個不同的方向,所以,當羅瓊那邊事發的時候,她正好處在聯繫不上的狀態。
剛走到客運部對方貨物的地點,因爲整個場地被堆山泄海的貨物整個分割,所以她能聽見位於貨堆另一邊的同事對話,但卻不能看見他們。現在那三個提前一步到達的保安,正聚在一起說着關於她的壞話。
一個聲音道。“上面的人到底是怎麼想的,怎麼想到安排個女保安進來,這麼多年以來,我還真就沒見過女人做保安。這位雖然個子高高大大,看上去也賞心悅目,可生活有那麼舒服嗎?咱們這行又不是靠臉吃飯的。怎麼會來那麼一個肩不能挑背不能抗的大小姐。和她一個組,份額被佔了不說,該做的事還一點都不能少,這可真是活生生地倒了血黴啊。”
然後是另外一個聲音。“可不是,竟然不用值夜班,這算什麼。這麼多年以來,咱們部門可都是輪着上夜班的。昨天晚上原本安排和她一起值夜的小魯可慘了,一個人走完兩人路程,但最氣人的是,她不會因爲不值夜班少拿一分,我們也不會因爲幹多了就多拿一分。”
第三人明顯進入狀態了,很是大聲地道。“女人就很了不起嗎。我們男人又沒有虧欠她們什麼,憑什麼拿一樣的工資,卻要把她當大爺供着。想做大爺,做三兒去啊,反正看着也漂亮,指不定背地裡有多少老闆肯灑票子給她花。至於爲難我們這些社會最底層嗎?”
雖然聽着堆積如山的,來自同事的抱怨,真衍依舊一點表情都沒有,只是就那樣走了出去,將那三個正聚攏在一起說人壞話的保安嚇得不輕。
看了看被物流公司下到地上的貨物,應該是糧食部的大米,相當大的袋子,包裝上印着每袋兩百斤。就一般男子的體力而言,這樣重的貨物應該由四人來做,如此安排纔算合理。自己這個小組雖然剛剛四個人,但因爲自己是女人的關係,莫名其妙地被認爲少了個勞動力。
因爲自己是女人的關係,就被人當做不存在,真衍心裡有那麼一點不舒服。
但什麼都沒說。
正如對方所言,她完全沒有必要和這些社會最底層計較。
將一隻手放在大米袋子上,正在醞釀,之前議論她的一個男保安,一把丟掉手裡的香菸慌忙勸告:“可別這樣,姑娘可別這樣。雖然咱兄弟幾個在背後說你,的確是咱們幾個的錯,但你也不必用自己的身體來置氣。兩百多斤的東西……”
話音剛落就看見真衍手上一個發力,硬是將整整兩百斤一包的大米硬生生被舉了起來。看了一眼搬運貨物用的手推車,平穩地將大米放了上去,那感覺就像是,她還有餘力那般
。
然後,聽見咚的一聲,有人摔倒地上。首先是一個,然後是一羣,甚至就連不遠處,正在下飲料的物流公司員工都被嚇得摔了一地。
“怪,怪物。”有人顫抖道。
“看,超人。”也有人雀躍道。
不管怎麼說,當真衍推着手推車從他們身前路過時,一羣人全都像受了驚嚇的小媳婦一樣,低垂着腦袋。再也不提男人的尊嚴了。還有什麼比親眼見到的事實,更加打臉的事呢。
然後另外一個聲音傳出,“這,也能算女人?”
沒錯,不算女人,因爲強於男人所有不算女人。要知道,女子以弱爲美可是男權社會歷來的傳統,因爲喜歡弱不禁風的女子,對於強於自己的女人,男人可沒什麼好臉色。
一旁李樹成的店,針對羅瓊的爲難也隨着午餐的到來,進入高峰。
今天第一個進店的客人依舊是前日那個,相當年輕的男子,從膚色上分析,這是一個長期生活在日夜顛倒中的男子。再根據其面部表情分析,這男子應該剛剛纔起牀,看樣子是來吃早飯的。和前一日那樣,這個一心看臉的孩子完全忽視了近在眼前的趙雅思,他的眼裡只有羅瓊而已。於是那位心高氣傲的前輩,又氣了個心塞。
見到前方的羅瓊,幾乎是以戰戰兢兢地姿態引客入店,然後守在一邊等待客人點餐。
趙雅思一把抓起剛剛燒開的茶水,前去給客人斟茶。可是,就在她離羅瓊只有幾步距離時,哎呀一聲之後整個人撲向地面。然後那壺被她端在手裡,剛剛斟滿滾燙開水的茶壺就那樣從她手裡飛出去,直挺挺地砸向羅瓊。
衆所周知,沸水的溫度是一百攝氏度,雖然經過換壺溫度變低了一些,但九十度是絕對有了。這壺倘若澆個結實,那麼皮開肉綻絕對妥當。
因爲背對着趙雅思,再加上幾乎將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工作上,羅瓊對來自身後的危險幾乎全無覺察。這一招,可謂是絕對十死無生的絕殺。
可就在這個時候,那個一直瞄着羅瓊臉紅的男子突然發威了,雙手向前一把將羅瓊抓住,一聲暴呵,然後青筋暴現地將她從自己頭頂舉過。
一邊是身高不足一米五,體重有沒有70斤還是個未知之數的嬌小女子,另一邊是正好二十多歲,年輕氣壯的青年男子。再加上人在危機時刻所爆發出來的潛能。所以,眼前這一幕雖然有些科幻,但現場的實際情況就是這樣上演的。
就像個孩子一般被人給一把舉了起來,要知道這可是羅瓊還是真孩子時都沒有享受過的待遇。完全不敢相信地用雙手捂住嘴巴,一時之間充斥腦海的,既不是憤怒,也不是懼怕,更沒有受到冒犯的覺悟。反而只有兩個字,超人。
媽媽快看,有超人嘞。
這一刻,她的心情和真衍舉起兩百斤大米時,在場的那幾個路人是那麼的雷同。
然後她看見了,在自己原來站立的位置上多了個粉碎的茶壺,還有那流滿一地的滾燙茶水。作爲店員,她當然知道這是一壺用剛剛沸騰的開水沏的茶。
一時間,嚇得整個臉色慘白。
誰知道,這邊的羅瓊什麼都沒來得及,那邊的趙雅思就搶先一步,惡人先告狀了。“她,她使詐絆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