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康王一五一十的道來之後,昭宗帝的臉是徹底的沉了下來,這幾日他將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明珠的身上,真體會得來不易的幸福,至於其他的事情,他都交給了康王去辦,他相信康王的本事,根本就不用他多過問,也將此事拋在了腦後。
如今聽康王講來,他覺得萬分的可笑,他跟齊江氏見面的次數並不多,曾經的成王妃對他來說,印象極其陌生,自從當年的成王府大火之後,要不是仵作發現了不對勁之處,他也不會追查此事,將設下一個圈套,將漏網之魚一網打盡。
如今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是該要告一段落了,之前沐顏苼爲她求情,對他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成王府在當年的那場大火中早就煙消雲散了,當年的成王妃已經成爲了階下之囚,根本就沒有自己擔心的事情了。
康王嘆了口氣,“皇兄,連着好幾日了,她非要見您一面,說是有很重要的問題想要問您,臣弟仔細查過了,並沒有什麼遺漏的,她這是不會在使詐吧,想把皇兄引過去,到時候來個玉石俱焚,好給老四報仇?可是不對啊,從前老四活着的時候,也沒見她對老四怎麼好怎麼好,倒是老四對她上心的很,多數時候,她都是一副冷冷的不領情的表情,”康王摸着下巴,一副八卦的樣子,“雖然老四心裡的爛腸子很多,不過對她,到還真的是有幾分真心,你說,她會不會得知老四死了,幡然醒悟,就想要給老四報仇,給她兒子報仇?”
昭宗帝看了看康王,頓時康王滿肚子的好奇被昭宗帝這一眼給散的一乾二淨,臉上掛着討好的笑,“皇兄。臣弟知道該怎麼做了,現在就給她一杯鴆酒,早點了結也好,省的添些波瀾。”
“算了,”昭宗帝喊住準備離開的康王,站起身來,“朕還是去見她一面,既然她不懂的想要問朕,朕也想知道,她到底想問朕什麼。念在老四臨死前還懇求朕。將來有朝一日能將他們葬在一起。”
聽得昭宗帝這樣說。康王是大大的吃驚了一把,顯然他還不知道其中居然有這樣的內情在,對於從小就喜歡欺負他,總是表現出一幅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四皇兄。肅然起敬起來,居然想不到,他也是個情深之人。
已經恢復了本來面目的齊江氏,端莊的坐在簡陋的牀上,雙後擱在大腿上,閉着眼睛,不知道在思考什麼。
就算獄卒打開了牢門,她沒有睜開眼,依舊一動不動的坐着。知道獄卒開口,“齊江氏,皇上有旨,宣你見覲。”
齊江氏這才睜開眼睛,面容平靜無波。站起了身,整了整衣裳,要不是在簡陋的牢中,要不是她一身囚徒的打扮,儼然還是從前高貴凜然、端莊美貌、衆星捧月的成王妃。
齊江氏儀態很是高貴,要不是雙手、雙腳上的鐐銬,根本無法將這個雖然已經年過三十,生活的磨難將她從前的美貌化作了無以言明的傷痛,卻絲毫沒有折損她的風韻和氣度。
齊江氏默默無言的跟在獄卒的身後,雖然目不斜視,但每走一步,心裡都在思量,自從她最開始自報身份之後,連着好幾日都在要求求見皇上,可是她的要求一直都沒有被答應過,除了康王來看過自己一回,說了幾句話之後就跟前幾沒有變化。
獄卒領着齊江氏到了一個小屋子裡面,打開了門,做了個恭敬的請她進去的姿勢,齊江氏微微的頷首,昂首挺胸的走了進去。
等到走進去之後,才吸了口涼氣,原來屋子裡的人不是其他,正是自己一直要求要見的昭宗帝,可是,相比於自己被囚禁在牢中的時候,他明顯的消瘦了不少,眸光黯了黯,想起端陽節上發生的事情,心裡就有了數,果然,皇上還是在意皇貴妃的。
齊江氏行了禮,挺直了腰桿。
昭宗帝掃了一眼齊江氏,外貌或許跟從前有了變化,可是骨子裡的驕傲卻是一點沒變,倨傲的神情讓他僅有的記憶中的印象跟眼前的無比的貼合。
昭宗帝雙手負背,居高臨下的看着齊江氏,“你要見朕,到底有何重要的問題?”
看的昭宗帝的態度,深深的怨恨從心底裡涌現,目含刻骨的恨意,滄然一笑,“當年,你爲何失約?”
昭宗帝一愣,不明白齊江氏話裡的意思,“朕,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不知道,呵,不知道,”聽得昭宗帝冷淡的話語,齊江氏倒退了幾步,眼前一片水霧,伸手擦了擦,神情堅毅的看着昭宗帝,“當年,我約你大覺寺一見,你爲何不來?你不來也罷,爲何偏偏讓了他過來,我江鳳棲雖然微賤,還輪不到你來表兄弟情誼,齊恆啊齊恆,你當年既然敢做,爲何不敢認?你不悅我,可以明說,又何必將我推到一個讓我厭惡的男人懷中。是啊,你既是先帝選中的皇位繼承人,又怎麼會娶江左丞相的嫡孫女,怕是避之而不及吧,齊恆,如此行徑,你當得起一國之君嗎?”
對於江鳳棲的指責,昭宗帝感覺到莫名其妙,他不過是在公開的場合見過面,私底下根本沒有接觸過,她的指責,讓昭宗帝覺得很可笑。
是的,可笑,當初尚未封王、又不太得聖心的他,不是公勳貴卿最佳的選擇,但是當年的他身邊總是出現很多女人,使盡各種手段想要討得他的歡心,這讓他煩不勝煩,因此,素來都沒有怎麼放在心上。
看着昭宗帝一副不明白的樣子,江鳳棲笑得更加的悲愴起來,這就是她一心愛慕的男人,做過的事情不承認,真是,枉費了她的一片心,原來,她江鳳棲也有看走眼的一天。
“當年大覺寺一事,皇上確實不知情。”屋子裡想起了沒有升降起伏的聲音,冰冰冷冷的。
江鳳棲擡頭,這纔看到一直安靜的立在昭宗帝身後的男人,這個男人,她不陌生,相反,她十分的熟悉,西門一笑,皇宮第一高手,在眼前的這個男人還沒有成爲皇上的時候,就一直跟在他的身邊,兩個人都是屬於寡言少語之人,曾經還有不少人拿他們兩個做過賭注。
“你不過是他身邊的一條狗,你自然是維護你主子的。”江鳳棲將心裡的一腔怒火轉移到了西門一笑身上,從來都是有其主必有其僕,兩個都不是好東西。
對於江鳳棲尖酸刻薄的話,西門一笑還是一點表情也無,依舊一板一眼的說道,“你給皇上的信,在半途中就被人給截住了。你大婚之後,才無意得知。”
簡短的四句話,如同一盤冰水澆在頭上,讓江鳳棲徹底的冷了下來,她不置信的倒退了兩步,仔細的想了又想,企圖將當年的事情還原。
越來越多曾經被自己忽略的細節浮現出來,難怪,當年在大覺寺,他第一次對自己擺了臉色;在大婚之夜裡,他一遍又一遍的在自己耳邊許下諾言;每次遇到爭執,自己冷麪對他,他總是十分的瘋狂,眼裡的怒火要把自己燒着,卻強忍着;只要陳貴妃爲難自己,他總是站在自己這邊,爲自己說好話;王府裡的女人來來去去,她怎麼就沒有注意到,自己看到那些女人熟悉的感覺,分明,她們的身上或多或少的都有自己的影子……
她以爲自己都忘了,這些都不過是無關緊要的小事,根本就不是自己生活的重心,原來,她沒忘,她還記得如此的清楚,就好似上刻才發生一般,清楚的記在自己的腦海中。
他的心思,她從來都是知道的,可是,她的心裡有了傷口,因爲他的失約,讓她無法釋然,也無法走進她,她只能一直冷硬的隔開兩人,就算他憤怒、失望、傷心、祈求、渴望,那又如何?他不是她自己想要的,她根本就無需花費一點心思。
可笑的是她,被自己給迷障了,她一直渴求的,其實就在自己身邊,是她有眼無珠,是她看不到,這些年的孓然一身、顛沛留意,都是自己的活該。
她根本就不值得,那個傻子!
收拾好情緒,江鳳棲看向昭宗帝的時候,再也沒有之前的怨恨,好似了悟了一般,看起來輕鬆了不少,“他,如今,葬在何處?”
當年成王府的一把大火,燒掉了她對他的怨恨,燒到了她所有的忍耐,她從沒有想過回頭,她拼盡了一口氣力,只是想問問眼前的這個男人,當年爲何失約?
至於跟她同牀共枕多年,已經育有一子的男人,根本就不在她的計劃之類,雖然,得知他死去的消息,她不是沒有難受,不是沒有悵然若失,只是那時候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藉着這些,蓋住了她心裡的恐慌。
她從來沒有想過去他的墳前祭拜,而是選擇將他徹底的遺忘。
等到水落石出的時候,她才知道,知道自己,做的有多麼的過分、無情,還真真應了他每次氣急時,說自己是個“冷血無情”的女人。
他說對了,自己就是個冷血無情的,冷血到自己都不齒。
看着很快就恢復情緒的江鳳棲,昭宗帝眼裡閃過一抹讚賞,難怪,難怪老四臨死前,念念不忘的就是她,果然是個聰明的女人,只是可惜,她的醒悟來的太遲太遲了,橫亙了十餘年的時光,早就改變了很多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