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聞想走,但是堂下的護衛已經左右瞠目,明顯是如果韓聞不聽從呂布的號令,少不得要動手的樣子,不得已之下只能是轉身回來,乾笑道:『將軍何必如此?既不願聽某獻策,又強留於某,莫非如此便是將軍待客之道乎?』
呂布哈了一聲,擺擺手說道:『想走?倒也不難……只不過我倒是有些奇怪……』呂布向前而行,高大的身軀具備很大的壓迫性,使得韓聞下意識的就縮了縮脖子。
呂布走到了韓聞跟前站定,上下打量着韓聞,似乎這纔是第一次見到了韓聞一般,然後挑着一邊的眉毛說道,『漢家縱然再亂,也是漢家……先生,呵呵,倒是有幾分意思,似乎覺得漢家越亂越好?』
韓聞強笑道:『某何嘗說過此言?將軍誤會了……』
『行了……』呂布有些不耐煩的擺擺手,轉回了身,『拖下去,斬了!既然不願身爲漢人,也休怪身首異處!』
堂下護衛齊聲領命,左右上來就叉韓聞。
韓聞大驚,腿都軟了,在被拖出去的時候情急叫道:『將軍如此待士,不怕名聲狼藉,天下……呃……』後半句顯然是被護衛一巴掌扇到了臉上,頓時就只剩下了呼痛。
呂布嗤笑了一聲。
原本還以爲真的有什麼破敵之策,結果是個龜茲說客。
很快,就有護衛捧了一個漆盤上來,漆盤上面自然是血肉模糊的新鮮頭顱。
呂布瞄了一眼,然後揮揮手,『頭顱送至關外龜茲處,其屍拿去喂狗。』
呂布回到了堂中,重新坐下。
這麼多年來,雖然呂布反覆橫跳的過程當中也摔了不少的坑,但是同樣的,也多少有了一些經驗,更何況韓聞的坑實在是太沒有技術含量的一點,就這樣赤裸裸擺在面前……
挖坑,多少也要用點心罷?
就在呂布想這些有的沒的的時候,忽然聽到外面有兵卒高聲唱名,『報!驃騎將軍長史李至!』
『?』呂布愣了一下,『有請!』言畢,呂布也站起身,向外而迎。
呂布看見李儒的時候,不由得略微呆滯了一下。李儒現在越發的瘦小,厚厚的皮裘之下額骨高聳,眼眶深陷,就像是一個活骷髏一般,望之令人聲畏,而這種畏懼不再是之前的因爲權柄和威名的害怕,而是對於生老病死的一種本能的無奈之感。
再強的人,也逃脫不了一死,再美麗的紅顏,也有鶴髮雞皮的那一天。
李儒身上似乎都能肉眼可見的死神纏繞的氣息,縱然是呂布這樣的沙場悍將,見到了也不免心中多少有些感觸。
『見過長史……』呂布上前行禮。
李儒宛如鬼火一般的眼眸,落在呂布身上,難得的露出了一些笑容,牽動着臉上的皮膚,『九原侯果然有些長進了……老夫甚慰……』
『九原侯?』呂布聽到了一個非常熟悉的名字,心中不由得咯噔了一下,就像是被掀開了一個什麼封印一般,幼年時期的那些記憶紛至沓來,一時間神情也不免有些恍惚了起來。
呂布是五原郡九原縣人。
那裡是呂布最快樂,最純粹的一段時光。
李儒行動似乎還可以,緩緩向內而行,一邊走着,一邊說道:『溫侯之稱,略有不妥,故驃騎將軍以九原侯替之……另拜汝爲安西將軍,西域都護……詔令緩慢,某先知之,便前來轉告……』
呂布聽着,忽然似乎想起一些什麼來,不由得又去看了看李儒。
李儒點點頭,似乎也猜到了呂布在想一些什麼,繼續說道:『某三天前就來了……』
呂布忽然覺得背上有些發涼。
自己前腳剛砍了韓聞的腦袋,後腳李儒就到了……
這麼說來,如果自己聽信了那個韓聞的話,李儒現在恐怕就不是來和自己見面談話,而是立刻以驃騎將軍府長史的身份,擄奪兵權,兵刃相見了罷!
『龜茲小兒,米粒之光,也敢爭輝?』李儒很自然的在上首坐下,然後裹了裹皮裘,說道,『如今龜茲等人聚於玉門,正是一舉而定之良機!西域安定,便於此始!』
呂布拱手說道:『請長史下令!』
李儒擺擺手說道:『不急,這些傢伙,多半是想等到冬日泥沼凍結之時……呵呵……』
龜茲人在等天氣,而李儒其實也在等,只不過等不僅僅是天氣,還有人……
允戎人。
允戎,原本世代居於敦煌,後來和大月氏相爭,便逃亡到了蔥嶺之中。
而這個『蔥嶺』……
後世若是提及『世界屋脊』,許多人都知道指的是青藏高原。除了青藏高原,還有一個真正名叫世界屋脊的地方,它就是帕米爾——帕米爾是塔吉克語『世界屋脊』的意思。這個世界屋脊,之前也屬於華夏,而且是完完全全屬於華夏的那種,在古代還有一個很地道的中國名字,就是『蔥嶺』。
但是這樣一塊屬於華夏百千年的土地,然後在公元1890年左右,被小辮子王朝給賣了……
所以縱然後世多少電視電影網絡劇給小辮子王朝塗脂抹粉,但是說實在的,小辮子王朝從立朝到鼎盛,一直到衰落,真沒幹什麼好事。就拿小辮子們最興奮的『康乾』來說,在這個所謂盛世的時間段內,實際上已經完全鬆懈腐敗。
三藩之亂當中,八旗軍紀已散,主要還是依靠綠營,但是綠營也很快腐化,嘉慶還是太子的時候,曾經隨乾隆閱兵,所見到的卻是『射箭,箭虛發;馳馬,人墮地』,要知道這還是在皇帝面前的閱兵啊……
軍事上如此,民政上更是不堪。
農業上,國富民窮。據當時記載,乾隆時期中等農戶一年全部收入不過32兩,而年支出爲35兩,也就是說,辛苦一年,還要負債3兩,才能過活,一旦遇到饑荒,普通人家會立刻破產,賣兒賣女十分普遍,因此乾隆盛世被稱爲一個『飢餓的盛世』,這在歷史上也算是沒誰了……
虧得乾隆還死命往自己臉上貼金。
商業上,康熙初年一度開放海禁,允許沿海居民出海貿易,但是,又決定不準外國人來華貿易。康乾時期,世界各國的航海業突飛猛進,船隻越造越大,而清王朝卻規定,『如有打造雙桅五百石以上違式船隻出海者,不論官兵民人,俱發邊衛充軍。』
文化上,借《四庫全書》之名,大肆割裂、篡改、焚燬了大量書籍,並且大興『文字獄』……
所以不管是元代還是清朝,實際上都是華夏曆史的倒退。倒不是說遊牧民族就一定不好,但是遊牧民族的先天特性,導致了整體思維觀念上面的偏差,根本不適合作爲一個國家的領袖。
因爲遊牧民族甚少有『守土』的概念,就像是小辮子王朝都已經在華夏多少年了,遇到了棘手問題的時候還想着大不了回東三省深山老林當中去,完全沒有華夏本土農耕民族,寸土不能丟的信念,始終覺得大不了就跑。
作爲黃帝的鄰居,最終逃亡蔥嶺的允戎,則算是遊牧民族之中跑路的老前輩了。
允,甲骨文之中就是像是一個人蹲於地上吮吸牛羊乳之狀,而允戎,則是跟黃帝時期差不多同時間的部落,比什麼大月氏、烏孫氏都來得要更早。所以允戎基本上是西域這邊最早的民族,和大月氏有着血海深仇。
呂布有些不解,有些遲疑的說道:『長史之意,莫非等待允戎兵馬?可是這允戎之人……恐怕……』如果允戎有這個實力,怕是早就出來復仇了,然而現在一直沒有動靜,即便是真的有人前來,多少怕是不堪用了。
李儒點頭說道:『允戎兵馬,多不能用……乃用其名也……』
遊牧民族,也是一樣有些規矩的,復仇,便是其中一種規矩。
西域當下許多人都不歡迎漢人,甚至對抗呂布等人的到來,一個是因爲西域荒廢的時間太長了,西域的人已經有意無意的忘記了他們之前屬於漢王朝的那些事情,另外一個方面的原因是,大多數的西域人都認爲漢人是準備來統治和欺壓西域人的,說不得比貴霜還要更差……
而允戎就是李儒和賈詡之間找到的一個切入點。
大漢是爲了幫助允戎復仇而來,並不是無緣無故就要來找西域人的茬……
怎麼着?
不信?
不信那是你們的事情,反正我們是信了。
至少這個理由是可以成立的,所以自然也可以用來分化西域諸國。西域諸國現在附着在大月氏,也就是貴霜的左右,自然很大的程度是因爲貴霜宣稱大漢沒安好心什麼什麼的,西域諸國也就覺得大漢是個外來者,是個入侵者。
而現在李儒則是表示,我們大漢是正義之師,是和允戎一起來找大月氏的復仇的,你們這羣傢伙不懂就別瞎參合!
龜茲既然願意充當大月氏的打手,便先揍了就是,然後只要其餘西域諸國略微遲疑一下,將其後面的大月氏逼迫出來現身之後,再將其擊敗,西域諸國自然就知道該怎麼做了,而不必一個一個打將過去,又囉嗦又繁瑣,還容易引起一些不必要的反應,事情是不是就變得簡單了許多?
畢竟西域諸國之中有相互打生打死的,也有聯姻的,就像是一團亂麻一樣,而李儒和賈詡找出來的最底下那根線,就是當年被大月氏逼迫南逃的允戎。
『如今允戎北歸之人,已近河西……』李儒似乎笑了笑,聲音幽幽,『冬時將至……便是鼎定西域之刻!』
……(`′)Ψ……
西域的作戰號角即將吹響,而在江東的戰鼓,則是擂了多時了。
經歷了斐潛侵擾許縣之事後,曹操迅速調整了狀態,並且按照衆謀士的分析,荊州劉表並沒有那麼不堪,也就是說和江東的戰事,還會僵持一段時間,而這一段時間,就是曹操的機會。
所以曹操決定,一方面派遣一定的兵馬前往荊州,保證襄陽不失去,但是也不主動挑釁,和孫權交戰,然後另外一路則是前往廬江九江一帶,準備對抄孫權的後路。
而且很有意思的一點是,曹操也和李儒做出近乎於一樣的舉動,也就是打出了爲越人報仇,維護江東平穩,驅逐殘暴孫家統治的旗號……
江東比較大規模的開發,是在晉國東渡,帶去了大量人口,工匠,以及技術之後,而現在孫權治下的江東,依舊是還有很大一片的越人區域。
漢代,南越地區多爲茂密森林,人口也並不稠密。雖然說越人名義上服從漢王朝的治理,但是因爲越人都在山中,而且漢王朝體恤這些越人,每年最多象徵性的上交一些東西,比如鳥毛什麼的,並不承擔如同漢人一樣的賦稅,至少明文上是這麼規定的。
然而實際上,越人的苦頭,並非在賦稅,而是奴隸。
就像是孫權,爲了保證自己的收入,對於越人大肆搜捕,然後就像是工具器皿一般分配使用。這些被捕的越人們不得不從事最爲繁重且危險的工作,卻不能得到任何的好處,最終累死,亦或是被打死……
孫權的行爲,自然激起越人的反抗,但是越人不管是訓練還是兵器,都無法和孫權治下正規兵卒抗衡,所以很多時候越人鬧歸鬧,遇到了兵卒前來鎮壓的時候,正面又打不過,只能是往山林當中躲避。
當然,孫權手下的兵卒也不敢輕易進山,因爲一旦真的深入山林,形式又往往會鬥轉過來,他們成爲了越人手下的魚肉……
不過越人在山中,總是需要一些他們無法生產的生活物資,比如鹽鐵什麼的,所以又不能完全擺脫漢人而存在,多少還是要和漢人接觸,因此和漢人之間的關係,也是反反覆覆,時好時壞。
孫權和曹操相互之間領土的接觸面雖然不算小,但是相互之間的進攻路線卻不多,大概只有三條,一條是荊州線,也就是現在孫權和劉表交戰的路線,另外一條是孫權作爲經驗包的路線,也就是後來的合肥線,最後一條就是偏東的徐州往下的路線。
徐州一路往南,雖然也能到江東,但是畢竟距離荊州太遠了一下,並不利於左右馳援,而且在漢代的時候,徐州區域雖然平坦,但是很多地方都是沼澤灘塗,河流堆積形成的陸地和三角洲什麼的也比後世要小很多,所以徐州線不管是曹操南下,還是孫權北上,都沒有選。歷史上曹操南下走的是荊州線,戰於赤壁,而孫權則是五戰每次都送十萬經驗大禮包的合肥……
如果孫權是穿越者,他一定會搶先到合肥來插旗,因爲曹操當下來到合肥的時候,合肥四周一片荒蕪,合肥更是一座空城,殘破不堪,更不用說有什麼防禦了。
因爲江淮一帶之前被袁術敗壞得很厲害,然後曹操擊敗袁術之後又將江淮的人口遷了許多到豫州,劉表後來也派遣了甘寧前來掃蕩過兩次,所以江淮這一帶可以說是千里無人煙,到處都是荒村野嶺。
前鋒抵達合肥之後,曹操並沒有立刻開始進攻,他一面調集兵馬,縝密籌劃,一邊派遣斥候深入南下,甚至滲透到江東區域,挑撥孫權和江東士族之間的矛盾,表示說,孫權即便是打下了荊州或是什麼其他的地方,也沒有江東士族的好處,江東士族做出的種種努力,根本就不會有任何的回報云云……
江東士族之中,有的人對於這種謠言不屑一顧,但是也有人認爲說的有道理,甚至有些人開始覺得必須要跟孫權這個傢伙先約定好,否則到時候真的可能什麼都得不到!
於是乎,孫權內部不知不覺的發生了一些變化,而這種變化,正在江夏督戰的孫權,並沒有立刻察覺到。
如果將兵卒能力進行對比的話,孫權手下的江東兵,對於水戰,自然是一流的,但是如果上了岸麼,大概就只能算是三流水準了,也就比黃巾賊兵強一些而已。
這只是說孫權手下整體的水準,不是說孫權之下就沒有強兵,至少那些跟在孫堅孫策的老兵,戰鬥力還是相當強悍的,只不過孫權治下的兵種來源太過於混亂,甚至還有像是春秋戰國一樣的奴隸兵種,所以平均一下麼,也就好不到哪裡去。
江夏的順利攻克,讓孫權產生了一種錯覺。就像是玩德州撲克的時候底牌是兩條A一樣,瞬間覺得天下在手勝利在望的感覺,但是忘了其實最後比拼的,不僅僅是手中的兩張底牌,還有桌面上另外五張牌……
『子敬,江陵攻略進展如何?』孫權站在江夏府衙院中的水池邊,揹着手看着水池之中的魚游來游去,以一種似乎只是隨口問問的語氣說道。
魯肅恭敬的立於一旁,聞言說道:『江陵乃荊州南郡重鎮,如今都督正調遣兵馬,定當不日而克……』
『不日而克?』孫權低聲唸叨了一下,雖然表面上似乎依舊看着池水,面色平靜,但是心中已經像是那些跳來跳去的魚一樣,多少有些不耐。攻克江夏用了多少天,然後現在打江陵又用了多少天?
重鎮,江夏不是重鎮麼?
縱然江夏本城確實是在蔡瑁和黃祖相爭的時候受到了一些損壞,整體防禦受損,這一點孫權也承認,但是現在,周瑜已經進攻江陵多少時間了,先不說江陵本城,周邊也沒有打多少下來,這就多少說不過去了罷?
周瑜周公謹,是不是在玩什麼花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