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敲山震虎(四)

市公安局長辦公室的門始終敞開着,由外頭一眼可以望到底,全是單位標準的辦公配置沒有一樣多餘的裝飾。

陳青山也一直坐在多年也不曾換過的老騰椅上,表情嚴肅地思索着什麼。

便在這時,桌上的電話以及手機同時響了起來。

他嫺熟地抄起電話擱到耳邊,又拿眼睛望向本來就在手裡始終撥弄的一款不太新的手機。

他幾十年顯然養成了這種習慣,每逢想事情的時候手裡都要拿點什麼來撥弄着,否則空落落地心裡頭終究沒有底。

“是,我準點到!”

電話那頭聽完後,陳青山也就簡短充滿力量地說。

然後,他才又去回撥了手機上的未接來電,還是簡短充滿力量的聲音:“嗯,你說!”

既使這樣,陳青山都還能夠看到全副武裝的刑偵處長羅瑞急匆匆地走了進來,也就默默地點了點頭,然後什麼也沒說地跟着摁了手機。

他垂下的手明顯很沉重,表情也更加沉默下去。

“陳局,怎麼了?省廳下達抓捕張志強的命令爲什麼臨時要撤,是誰的決定?一下抓,一下又不抓,總要給大夥兒一個交代啊!”

東北漢子不大留意細節,以爲老領導已經放下了手中的一切事,這便一屁股撒氣般地坐到了辦公桌前面的一張靠背椅上,也就粗着嗓門又說,“到底是誰的意思?俺,俺找他評理去!”

“是我……”

陳青山似乎還有一點兒事情沒有弄明白,或者說是情緒上出了一點小問題,也就擰了下眉頭隨口說。

“不可能,陳局,怎麼可能是您?”

“是我。”

“不可能,一定不可能是您,爲什麼?”

羅瑞的聲音明顯超過了正常的分貝,也超出了作爲下級應有的謙恭態度,讓人不得不正視。

“哦,小羅,別急。”

陳青山毫不介意地放下手機,打了一個冷靜輕聲的手勢,顯然熟悉這個老部下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急性子。

他看了看錶,估摸着還有一些時間也就又說:“那個,恐怕,不成熟。”

“還要熟到什麼程度?還嫌張志強做得壞事不夠多嗎?”

羅瑞絲毫不察自己的態度有任何問題,沒辦法,誰叫他是東北漢子,一貫也都是這麼的心直口快。

他也就繼續坦言直陳:“俺,俺聽應局說,省廳碰巧抓獲的嫌犯廖長遠已經供認不諱,那個‘9.10’趙志剛被殺案的主使就是張志強,難道,憑這都不能抓他麼?”

“哦……”

陳青山不由得又擰了一下眉頭,卻不可能像自己的這個老部下那般,有什麼說什麼。

那款不太新的手機始終還在手上,他隨便撥弄了兩下,這才又說:“嗯,既然聽說了,那……我們打個假設,如果廖長遠出問題,怎麼辦?”

“您的意思是……那,那個廖長遠還會翻供不成?”

羅瑞順着老領導的意思,稍微降低了嗓門卻給予十分地否定,“不可能,據說他認罪態度相當好。”

對面卻不置可否。

羅瑞顯然很清楚老領導的做事風格,估計就在他們積極地展開行動的同時,他也一刻沒閒着。

如果沒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老領導會一直留在辦公室裡分析案情以及運籌帷幄。

難道還有什麼自己沒有考慮周全的地方?

不可能!

羅瑞跟着便把自己所知道的與案子有關的線索,以及自己的分析胸有成竹地和盤托出。

“更重要的是,俺還聽說廖長遠的兒子,去年在學校裡,被一個神經病無辜砍死。

“現在,他終於知道了事情的根本起因,人家也不過是爲了報復他們的老大張志強這才犯得渾。說到底,張志強纔是這起慘案的罪魁禍首。

“爲了慘死的兒子,他已經發誓以後再也不跟黑社會有任何瓜葛,同時也會積極配合俺們,將以張志強爲首的這夥黑幫組織,徹底地繩之以法。”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老部下說得義正辭嚴,感染到了陳青山,使他的情緒又出了一點小問題,還是他本身也在思索,想着要如何措辭回覆老部下。

因此,老半天,陳青山才說:“嗯……有道理……”

還是老半天,他才又說:“嗯,嫌犯廖長遠本人意願可以肯定,但,你有沒有想到,如果張志強採用各種非常手段,甚至脅迫他的家人,會怎樣?”

“啊,這個……”

羅瑞顯然沒想到。

“好吧,我先前也只這樣想,卻沒料到,這幫喪心病狂的歹徒居然無所不用其極。”

陳青山憤怒地拍了拍辦公桌,彷彿要把剛纔的情緒很直接地發泄出來,他冷冷地又說,“竟敢殺人滅口!”

“什麼?”

羅瑞顯然沒有心理準備,屁股坐不穩似的,終於叫了出來。

“我也剛纔知道。”

一巴掌下去多少還是有點作用,陳青山也就又拿起剛纔放下的手機,晃了晃,意味很明顯就在羅瑞進來時的那會。

然後,他這才噓出一口氣,無比鎮靜地又說:“嫌犯廖長遠在看守所,被另外一名嫌犯,殺了。”

“這絕對是以張志強爲首的這夥黑幫組織乾的,殺人滅口,真是狗膽包了天,居然敢在俺們的眼皮底下,光天化日地行兇作惡!”

有了鋪墊會好些,羅瑞當即便做出非常肯定的判斷。

“嗯。”

陳青山點點頭,很快平靜的臉上露出一絲高深莫測的神情,隨口也就說,“我們最初的意思,也只想摸下這幫黑老虎的尾巴,看來還是低估他們的能量,猜猜看,這半天時間裡,我接到多少個來說情的電話?市裡,省裡,都有。”

“哦,又有人說情?陳局,不對不對……這也不對,應該也不是這個原因,這絕不是您一貫的風格,老實說,和您一起,這些年端掉的黑幫勢力還會少嗎?數都數不過來,哪一次不是頂着壓力乾的?”

羅瑞憋了半天的氣,還在糾結着任務被臨時取消的事,終於發泄般地說,“像這次,大夥兒擰了一團幹勁,不管怎麼說,既然已經行動了,怎麼子也得把人給帶回來吧?哪怕弄不死他,總得滅一滅這幫黑社會的囂張氣焰吧!”

“不在一時。”

陳青山擺了擺仍舊撥弄着的手機,只這一會兒功夫又陷入了沉思,也就隨口緩緩地問,“我聽你電話彙報,張志強極有跡象表明,可能改走國道到市裡來,所以,要着急抽調小黎同志,帶一小隊上國道,這說明什麼?”

羅瑞知道老領導又在分析案情,也就侃侃而談。

“一般情況下,張志強是沒有理由改走國道的,這……俺也是通過前方的收費站反饋過來的信息,所以做出的緊急判斷。

“哦,就在剛剛,俺也已經和小孫通過電話了,現在基本上能證實,張志強是改走了國道。

“也就是說,俺們這邊才下命令,他那邊就已經聞風而動,甚至還極有可能知道嫌犯廖長遠招供了的事情,所以這才採取措施,乾脆利落地殺人滅口。

“這……這些只能說明……俺們內部出了問題,有內奸!”

“這是毋庸置疑的。”

陳青山嘆了口氣,卻沒有接下這個令人深惡痛絕的話題,甚至一句今後的工作更要留神的提醒都沒有。

也正基於對老部下的絕對信任,當然不僅僅是工作能力,陳青山也就把思路強行地扭到了自己的這一頭,也就又說:“但另一方面,小羅,可以這麼理解麼?張志強改走國道,始終有勢無恐地要到市裡來,除了有所依仗,以及衆多王牌在手外,還說明了,他一定有極其重要的事情,着急處理。”

“什麼重要的事情?”

這靠猜的東西,羅瑞終究不擅長地也就問。

“現在可以告訴你,就在你們行動後不久,我收到一條匿名短信,說張志強今天會去見一個人,一個我們一直在猜測,到底存不存在的黑社會絕對的王者‘老伯’,並懇請我們,千萬不要打草驚蛇。”

爲了別人的安全,陳青山不習慣壓着嗓門說話,到底還是這麼做了,“這種短信……嗯,我每天都會收到,還是傳聞中的事情,怎敢輕信……”

羅瑞終於漸漸明白過來,老領導不管通過什麼方式,臨時撤消已經下達的命令,那得需要多大的勇氣以及決心。

他不由得暗暗爲剛纔的冒失感到十分的過意不去,左右沒有好的意見,他也就肅然起敬地靜靜聆聽。

“這樣,我想到一個人,即‘9.10’案件被殺的趙志剛。

“據說這個趙志剛幾十年來,爲人一直很低調,是黑社會當仁不讓的常青樹,也正如此,諸如幫派火拼的事,他基本上都不會直接介入。

“這麼樣一個他們圈子裡的老好人,爲什麼張志強要死心塌地地對付他?張志強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如果爲了既得利益?既便如此,依照趙志剛一貫的作派以及性格,完全可以和氣生財,大家坐下來談,有什麼不可以談的?爲什麼非到生死不相容的地步?

“那麼再回到匿名短信上來,如果老伯確有其人,而這個趙志剛恰恰就是其在生米縣的代言人。

“那麼,這些年漸漸壯大,已不受控制的張志強團伙殺死趙志剛,還真有可能只爲了逼迫老伯見上一面,然後成爲老伯的又一個代言人,甚至於平起平坐,爭奪更大的利益份額。

“憑良心說,這麼多年過去,我也一直很想見見這個只在傳說中的老伯,看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三頭六臂。

“就像你剛纔說的,我們一起這些年端掉的黑幫勢力還會少?換句話說,爲什麼生米縣就有黑社會的土壤?一撥又一撥的生生不息,還真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我想,應該就是這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老伯,不斷地施給這塊土地黑色的肥料,從而使一批又一批的黑色種子得以生根發芽,茁壯成長。

“既然這個老伯極有可能出現,那我們爲什麼不索性等上一等,讓他們先鬥上一鬥?”

陳青山終於一口氣把臨時撤消行動的真實理由和盤托出,也爲了時間上的安排,他隨手早就已經開始利落地收拾辦公檯面,明顯有不分白天黑夜的要事,顯然準備走。

“嗯,陳局,俺明白了。”

羅瑞大聲說,也就配合地挺身而起,激動地很想敬個禮。

他卻突然想起什麼來似的,怔了怔,也就訕訕地又說:“陳局,俺……俺自作主張,讓大夥兒按兵不動,唉,早該堅決服從命令,一早都給撤了,這……這要是出了什麼問題,影響了大局,那,那怎麼辦?”

陳青山看他憨厚地用大手去捋自己的後腦勺,也就跟着站了起來,輕鬆地說:“哦,那就當敲山震虎吧,小羅,你放心,黑老虎絕不會像水蛇那樣,輕易就會縮回去,嗯,就讓他們做垂死的困獸猶鬥。”

他頓了頓,邊走邊指示。

“還有……‘9.18’趙志剛被殺案的涉案人員,絕不止廖長遠一個。

“你們要多留意張志強周圍的人,特別他手下的那些亡命之徒,哦,好像有個刁得扁,尤其窮兇極惡。

“像這樣的歹徒,只要有機會,不惜一切代價,逮一個算一個,把他羽翼剪除了,那張志強還不得乖乖就擒?”

“是!陳局,保證完成任務。”

羅瑞立正了身體,終於標準的一個禮畢後,這才目送陳青山先行離開的背影。

他卻又想起什麼來似的,趕緊追問:“可……可小黎那丫頭,這會兒估計攔到了張志強,她是什麼事也做得出來,我,我怕……如果真把人帶回來了,那該怎麼辦?”

“那就隨便拿個事情,做份筆錄,然後,禮貌地請人家出去吧。”

陳青山往門邊靠了靠,回頭交代了下,臉上露出一絲讓人不易覺察的笑容,更像是自言自語地,也就邊走邊說,“呵……還是敲山震虎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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