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五郎又遭了趙歸真一頓棒喝,只好專心吐納氣息,他心裡越發地覺得,這趙歸真傳授技藝之時與葛雲生有幾分相像,他這一想起自己的師父,登即就亂了心神,這簡單的吐納之術都變得紊亂不勻。
趙歸真又喝了一聲:“莫以術小而輕視,此法練得就是你控制心境的本事,你再想東想西,這一天都練不好這簡單的吐納二字!”
這一聲呵斥讓趙五郎立即就羞愧滿面,他再也不敢多想,專心吸氣呼氣,這氣息也慢慢綿長均勻起來。
半個時辰很快就過去了,此時四周陰風更甚,吹得人都要瑟瑟發抖,空氣中腐臭氣息更加濃烈,好在趙五郎專心致志練習吐納之術,身子漸漸和暖,也未覺有任何不適之處。
趙歸真有些滿意道:“好,下面是第二層境界,《雲笈七籤》有云,內氣有一,吐氣有六,這一者就是吸入生氣,也就是收納造化之氣,而六者謂之吹、呼、唏、呵、噓、稲,乃是祛除六毒之術,謂之吐六息術,這法門曰煉息。”
“煉息?”趙五郎漸漸地聽出了趙歸真這法門的用處所在,想要快速恢復內力,必然要加快吐納,最大限度地吸取自身周圍的精華能量,再快速地排除體內的糟粕,人若是能不斷地累積精華真氣爲自己所用,自然就能延年益壽提升修爲,這恐怕也是趙歸真只剩一顆頭顱和一枚心臟,卻依舊不死不滅的原因所在吧。
趙歸真道:“煉生氣爲己用,吐死氣得清明,這般周天循環,就是煉息之術,也稱爲氣運周天,你再試試!”
這法門算是凝神之境的吐息之術,趙五郎已經突破返照之境,這一法門對他來說也不算難,加上趙歸真的指點,他只是略加練習,便已經熟練掌握了煉息之術。
趙五郎吐納之間,只覺得一股股冰爽的氣息不斷涌入經脈之中,這氣息流轉如同一股清泉滌盪自己的身心,自己的五臟六腑得以滋潤,自己的真氣精元也在一點點的增加。只是這增加的速度依舊是十分有限,按照這速度,若是想恢復十成功力,非要一個月時間不可。
煉息之術,不過杯水車薪,於眼前的情景還是太慢了。
但趙五郎依舊大喜道:“想不到這麼簡單的法門竟也有這麼明顯的功效,我的內力似乎也恢復了一些了!”
“孺子可教也!”趙歸真點頭道:“你要知道,越是簡單的道法越是蘊含無窮變化的可能,反倒是高深的道法限制太多,往往曲高和寡,失去了多變的可能性。你內力雖然恢復了一些,但還遠遠不夠,下面我教你的是這吐納之術的最後一層,曰胎息。”
“胎息?像胎兒一樣呼吸?”趙五郎奇道。
說話間,忽然祭壇下的一座石塔發出一陣清微的裂響,顯然這馭屍的人有些按耐不住了。
但二人一個專心授藝,一個虛心學藝,均是目不斜視,耳不聞聲,根本無暇光顧這外界的變化,只有施小仙緊緊盯着這些高塔,一副全神戒備的姿態。
趙歸真繼續道:“不錯,得胎息者,能不以口鼻噓吸,如在胎胞之中,無出入之氣也!”
趙五郎道:“不用呼吸,那不就……死了?”
趙歸真臉色一變,又準備怒喝訓斥。
趙五郎急忙有所領悟地叫道:“前輩你別生氣,我好像懂了,所謂胎息者無出入之氣並非不呼不吸,而是以自己身體的毛孔來吸納吐氣,周身都可以吸收日月之精華,這自然比光用口鼻更加有益!對不對?”
趙歸真臉色轉和,點頭道:“正是如此,不過此法必須是天境修爲的修道人士才能掌握,你如今不過剛入返照,想要短時間掌握還是太難了,這樣,我教你一個簡易的法門。”
這話剛說完,原本暗流涌動的峽谷裡終於傳來一陣陣嘶啦嘶啦的呱噪響聲,一虎一熊兩隻傀儡獸也變得十分焦躁不安,臺階下的施小仙急忙安撫住兩隻傀儡獸,轉頭道:“前輩,那些塔裡開始有動靜了!”
趙歸真道:“看來這些屍怪要覺醒了!事不宜遲!”他雙眼一睜,四周隱隱約約有真氣鼓動,這肉眼不可見的氣流突然化作白霧涌入趙歸真的七竅之中,又化作淡黑色的氣體涌了出來。
但這法門運用了不過片刻,趙歸真臉色就開始一陣抽搐,他掙扎了片刻,終於哇了一聲噴出一口污血。
“前輩!”趙五郎扶住壽木匣叫道。
“不礙事,不過是強行動了真氣,這墨蟲又來反噬老夫罷了。”趙歸真聲音瞬間弱了不少,但依舊命令道:“小子,看清了沒有,以萬千毛孔來吐納對你來說還太難了,你先練七竅吐息,緩解燃眉之急。”
趙五郎應了一聲,道:“晚輩明白。”
趙五郎依葫蘆畫瓢,靜坐下來,以七竅來吸納真氣,但口鼻倒是得心應手,眼睛、耳朵卻是無論如何也吐納不了氣息,趙五郎拼命地蠕動着耳朵,用力地擠壓着眼皮,但依舊毫無反應,反倒是這般擠眉弄眼,讓口鼻之中的氣息也變得混亂不堪。
趙五郎試了又試,都是無功而返。
趙歸真道:“你還是未能祛除六識之別,未開七竅之門,這樣自然是不能以七竅來吸納吐氣了。”
“它們,它們好像出來了!”臺階下的施小仙突然叫了起來,但她剛叫了一聲卻又急忙伸手掩住了自己的嘴巴,她心想趙五郎此時正在專心致志地修行練功,自己必不能打擾到他,不管前方是什麼兇猛怪獸,自己也要先把它擋下來!
眼前,一座座石塔之內涌出一股股烏黑的油狀物,這油狀物順着塔身留下來,在塔上凝成一個個的人形,整個空谷裡都是嘶啦嘶啦的聲響。
“果然又是這些影屍!”施小仙低喝道:“神獸禦敵!”
兩隻傀儡獸分立臺階兩側,低頭嘶吼着,好似一夫當關的死士一般。
趙歸真臉色有些凝重道:“看來馭屍的人已經等不及要動手了,可惜了,我的靈力達不到那麼遠,看不清來者究竟是何人,小子,沒有時間了,你看我的眼睛!”
趙五郎以前最怕被趙歸真的幻術矇蔽,從未認真地看過對方的眼睛,此時他只看了一眼,就覺得這雙眼睛太靈動了,一時幽藍如深海,一時又深邃如星空,只是這一眼,趙五郎便覺得自己墜入了無盡的夜空之中,一切一切都好平靜。
“小子,看看你的背後,那是什麼?”趙歸真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
趙五郎回頭一望,卻見背後不知何時出現一面平滑的水面,水面如巨大的鏡子一樣照耀漫天星河,天地間光輝交映,璀璨熠熠。
趙五郎道:“這,這是我的慧海!”
“不錯,你現在好生看看自己的慧海,看看你的七竅爲什麼會被堵住!”
趙歸真話音剛落,只見明鏡之上開始風起雲涌,一層層的迷霧如海浪一般席捲而至,這霧氣無孔不入,起初只是迷霧涌動,冰冰冷冷,過了一陣,這迷霧就化作一羣羣飛蟲瘋狂飛來,一隻只拼了命地涌入趙五郎的七竅之中。
趙五郎不知道這些飛蟲想做什麼,心中一時驚懼,趕緊邊揮舞手臂,邊死死閉住口鼻。
“放鬆你的心神,這霧氣就是你周邊的真氣,用力吸取它們,不要抵禦!”
但眼前毒蟲飛舞,看起來煞是駭人,要趙五郎開口吞下這些毒蟲談何容易。
趙歸真再喝道:“你老是心生恐懼,你的神智豈不是要主動防禦,你把這些真氣幻化成毒物,竅門緊閉不開,這樣你如何奪取造化?”
毒蜂嗡嗡作響,地上更有無數毒蛇爬來,這些毒物想要一點點地撬開趙五郎的眼睛口鼻,想要鑽入他的每一個毛孔之中,想要把趙五郎撕咬成碎片。
“五郎,睜開你的眼!我們的時間不多了,你若是不能快速恢復內力,我們都要死在這裡!你也救不了葛雲生和施小仙了!”趙歸真的聲音漸漸的有些變化,趙五郎開始聽出了異樣,他的眼前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
這身影雖然微駝着背,卻又那樣桀驁不馴。
“師父?”
“師父!”趙五郎大喜道,趙五郎睜開了眼,撥開羣蜂朝葛雲生追了過去。
他不停地朝葛雲生追逐而去,但葛雲生的身影始終與他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任趙五郎再怎麼追逐也看不清葛雲生的全部輪廓。
葛雲生問道:“五郎,你可知人爲什麼會恐懼?”
趙五郎喃喃道:“爲什麼?”
葛雲生道:“人的恐懼分爲表裡二層,你雖不怕死,但這只是你克服了表層的恐懼,而你的潛意識卻依舊會誓死保護你的安全,這是你深層次的恐懼!”
“深層次的恐懼?”
“不錯,人之所以會恐懼就是因爲貪生怕死,你不怕死,但有的東西卻怕死,所以它會死死得護住你的性命。”
“什麼東西?”趙五郎不明所以,他的性命與誰會有關係,要這麼護住他。
葛雲生道:“它就在你的體內,現在知道它是何物了麼?”
“在我體內?難道……是我的混元靈力?!”趙五郎似有所悟。
“不錯,正是你的混元靈力!”葛雲生道:“你記不記得自己好幾次危急時刻,都會突然開啓混元靈力,助你一臂之力?混元靈力擇人而居,他與你的意識融合在一起後,必然會第一時間選擇保護自己寄生的人,它雖可以助你,但卻也會讓你自己本身的修爲到了一定境界後就難以前行,因爲它會讓你心生怕死的恐懼。”
葛雲生嘿嘿笑道:“如今,可不正是這混元靈力在阻礙你修行吐納之術,因爲這法門不符合它的發展規則,他就會自動保護你,讓你不接納這個道法,你看看鏡子裡的自己吧!”
趙五郎緩緩地朝鏡子走去,毒蜂和雲霧依舊濃密,他撥開雲霧,自己的身形終於出現在鏡面之上,只是一眼,趙五郎就忽然覺得頭皮發麻,整個人要炸裂了一般。
“怎麼,怎麼會這樣?!”
這趙五郎究竟在慧海的明鏡中看到了什麼,叫他如何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