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壇決即將拉開帷幕,各門各派早已緊鑼密鼓地籌備,符籙門與丹鼎觀最近,所以是最晚出發的,如今距離道壇決還剩半個月,正是適合出發的時間。
凌虛峰頂,符籙門祖師殿前。
清微、神霄、淨明三位道人帶着趙五郎、李默然和龍甲師三人向殿內的各代祖師爺敬香行禮。
這三人正是此次道壇決符籙門派出的三員大將,趙五郎和李默然自不必說,修爲遠勝他人,乃是年輕一輩中不可取代的翹楚,亦是此次道壇決的希望所在。而另外一個名額,究竟花落誰家着實叫清微等人傷透腦筋。
伍秋風、曾一凡、柯青,還是殷傑?
這四個弟子修爲在門派內都算是比較拔尖的,但到現在連返照之境都未曾突破,實力還不足以上道壇決比試,若是修爲太差勉強上臺比試,到最後只能是徒增傷亡罷了,去了大可不必。
三大道人思來想去,最後發現了一個人在赤霞觀苦修的龍甲師,這道人自從被趙五郎擊敗後,不但不氣餒,反而愈加刻苦,短短几年的時間,竟然又讓他修得一身龍甲術,而且比之前的更加強橫。
清微道人大喜,急忙將之招納入符籙門內,定了名分,又授了一些道法,至此,符籙門道壇決三人組正式形成。
這三人站在如羣峰疊嶂一般的排位面前,神態各異。
李默然自是一臉躊躇滿志,趙五郎則有些沉默,而龍甲師不知爲何,看了一眼趙五郎,神色之中卻多了幾分感激。
清微道人轉過身望了望這三人,微微有些激動道:“呵,我符籙衰敗數百年,如今終於看到一絲曙光,天下人都以爲是我符籙道法不行,百般譏諷,卻不知我等修煉的纔是至尊之法,是他們悟性不夠,不懂其中的奧妙罷了!什麼丹鼎觀、馭靈術、御劍術都是速成之法,都不足爲懼!”
淨明道人眼見清微道人越發的激動,急忙拉了下他,勸道:“師兄……冷靜!”
清微道人這才覺得自己方纔有些失態,收了臉色,正色道:“你們三位要記得,參加道壇決可不是你們一個人在比試,而是肩負我們整個符籙門的興衰,符籙傳承皆在你三人身上,若是這次再一敗塗地,我清微也無顏再見各祖師了……”
說到最後,他已是滿臉悲色。
顯然,這符籙門一蹶不振,叫他這代掌門日夜深感責任重大,愧對各代先師。
三人急忙道:“弟子定當全力以赴,不辱使命!”
清微道人見這三人個個神彩飛舞,尤其是趙五郎和李默然二人顯然大有青出於藍之勢,這令他倍感欣慰,點點頭道:“好!好!今次道壇決,我清微就與你們一路上太虛崖,我要親眼見證我符籙門弟子殺入八門之內,重現昔日雄風!哼!”
“師兄,你年事已高,此事須謹慎纔是啊!”神霄和淨明兩位道人急忙勸道。確實,清微道人今年已經年逾古稀,這樣的年齡本應該在符籙門內頤養天年,絕不該這般舟車勞頓,去參加驚心動魄的道壇決。
但清微道人性子歷來執拗,他一揮袖子道:“此事不必再說了,今次就由我和神霄師弟一同前往,淨明,你就留在門派內看好門戶,必要時緊閉了山門謝客就是。”
淨明道人還想再勸,但見清微道人一臉決絕,這話也就嚥了下去,低頭道:“是,師兄!”
清微道人道:“衆弟子下了山先收拾下行囊,巳時三刻到三清殿行了科儀就出發吧,柯青,李林,你們立即飛符傳書給沿途九觀,就說我符籙門要去參加道壇決,途經貴觀拜訪留宿,叫他們早日做好準備。”
“是!”柯青應道。
“那各弟子先去準備吧。”
衆弟子得了個令,紛紛往山下走去。
清微道人突然叫住了趙五郎:“五郎,你等下。”
趙五郎愣了一下,問道:“太師叔,何事?”
清微道人並不說話,只是招了招手道:“你跟我吧。”
二人沿着石梯緩緩往下,穿過一片竹林,又繞過幾叢桂花樹,來到清微道人的寢宮前。
清微道人語氣柔和道:“進來吧,我給你看一樣東西。”
趙五郎跟着他入了寢宮,這宮殿內佈置的極爲簡陋,不過幾個書櫃,一張桌子和幾張木凳子罷了,殿內未掌明燈,即便現在是白天也是晦暗不明。
清微道人道:“我年事已高,雙眼畏光,所以這裡稍稍暗了些。”
他彈了下手指,一團火苗從燭臺上亮了起來。
而後他緩緩走向書櫃,取下一個三尺大小的木匣子,匣子雖然漆色斑駁,但纖塵不染,顯然是時時拂拭。
清微道人打開了木匣子,看了片刻,而後遞了過去道:“五郎,你身上的道袍很舊了,不如換上這身吧。”
趙五郎接過木匣,卻見匣中疊放着一件深青色的嶄新道袍,這道袍用上好的絲線繡上了白鶴祥雲暗紋,胸前還繡了一個八卦,整體布料考究,做工十分精細,與平日裡門派弟子所穿的道袍大不一樣。
“太師叔……”
清微道人嘆道:“這衣服本該是葛雲生的,當年他要去參加道壇決,掌門特地吩咐我去城中找能工巧匠,給他做了這身道袍,希望他能有個好運勢。只可惜……唉!”
“憑心而論,葛雲生真是我門派內百年難得一出的奇才,當時門派上下所有人都對他寄予厚望,他對自己對門下弟子要求都很高,很多弟子既喜歡他又敬畏他,符籙門內重來沒有這麼有朝氣過,倘若不出那件事,他日後必然是個很好的掌門,我符籙門也會因他而振興崛起,我們幾個老傢伙就不必現在還在這苦苦支撐,其實我也知道符籙門慘案並不能完全怪罪於他,但是殺師滅門一事始終天理難容,任由他有再大的委屈也不可申訴,這就是天命吧。”
清微道人取出道袍,輕輕抖了一下,一道淡淡的青色光芒透了出來,他道:“這道袍裡密織了青玉絲,現在看起來還不明顯,若是在光亮處,會散發出一絲絲暗青色的光芒,尤爲奪目。”
暗青色的道袍垂在清微道人的兩手間,輕盈,精緻,又有一股靈氣。
趙五郎看着看着,彷彿是自己的師父穿着這道袍站在他的眼前,他頭上的玉簪瑩瑩發亮,胸前的八卦黑白分明,神情是那樣的躊躇滿志,舉手投足間已然是一派宗師的風範。
這燭光搖曳,伴隨着清微道人說起陳年往事,趙五郎竟有幾分恍惚。
似乎,葛雲生根本沒有離他遠去,他一直都在,今日就要踏上道壇決的征途,一展他的壯志。
這時光說快也快,說慢似乎也慢,所有的事彷彿就在昨天,一切都還記憶猶新。
清微道人咳了一聲道:“五郎,過去的事都過去了,人還是要往前看,我清微也沒有多少時日待在這符籙門中,這符籙門終究是你們這些年輕人的,你還是把衣服帶上吧,穿着它上道壇決也算是繼承了你師父的遺志。”
趙五郎鄭重地接下道袍,叩謝道:“謝清微太師叔!”
清微道人呵呵笑道:“何須謝我,我還要謝你們纔是,符籙一門壓在我身上的擔子太重了,我這把老骨頭也活不了多少年,早就想把這擔子交給你們了。”
趙五郎道:“太師叔何出此言,修道之人年逾百歲也不算稀奇,你身子骨還是很硬朗的。”
清微道人擺了擺手道:“硬朗?只是裝出來的罷了,修道之人雖能強身健體,但爲了精進功力,多多少少都會損耗自身真元,這些損失卻是不可逆轉的,年逾百歲?那可是上天賜予的福分。你可知道,我清微最愛做什麼?”
“什麼?”
清微道人此時完全換了一個人似的,沒有了往日的威嚴,和煦地笑道:“我最愛臨溪垂釣,不管風雨,不問世事,天地間唯我一人悠優哉哉,怡然自得!”
趙五郎心中微微錯愕了下,卻不想這性情刻板嚴謹,一日都不肯停歇的清微道人最喜歡的竟然是悠閒的釣魚。
清微道人嘆了口氣道:“只可惜,符籙無人,我這愛好幾十年未曾一試了。至於這掌門之位,我可真是一點興趣都沒有,只是臨危受命,不得不盡心盡力罷了,也正是如此,我日夜惶惶,生怕出了一絲差錯,辜負了先師的託付,門人的期望,唉!總之一言難盡啊!”
清微道人眼見趙五郎錯愕當場,微微有些尷尬道:“不說了,不說了,我這也是觸景感懷罷了。時候不早了,我們先下山行了科儀,收拾收拾行李就出發吧。”
趙五郎捧着木匣,行了個禮,鄭重道:“那弟子告辭!”
“去吧!”清微道人甩了下衣袖道。
巳時三刻,符籙門上下行了科儀,拜了三清,終於浩浩蕩蕩地下山朝太虛崖前進了,這長路漫漫,少不得幾多曲折,只是羣雄匯聚,大戰在即,衆人心中更多的是難以抑制的激動和熱血沸騰!
一路向東,連行了七八日,符籙門衆弟子終於到了翼州與汴京的交界處,再走數日就可到太虛崖丹鼎觀了。
此處有一道觀名曰五方觀,是丹鼎觀駐派在翼州邊界的一個分教,也是各正道弟子途徑歇腳的地方。
此時天色已晚,夜幕開始籠罩,衆人到了道觀前,卻見五方觀與先前幾處道觀大不一樣,觀門緊閉,氣氛森森,卻不知是何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