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五郎驚了一下,不知這雲層之上發生了什麼事,爲什麼這郭勝會摔了下來,只是雲端離地何止百丈,這一摔落必然是摔成肉泥。
三人也顧不得可憐郭勝,穿過層層雲霧,便到了雲海之上。
今夜正是中秋,滿月如輪,雲霧似海,月華照耀雲海起伏,如同滄海流轉,銀濤舒捲,說不出的遼闊壯美。
這紙梯的盡頭連着一個巨大的白色平臺,平臺之上建有一座七級白塔,白塔之後似乎還有殿閣沉沉、樓宇無數,遠遠看去真如九霄宮殿一般。
此時平臺之上已站了二十餘人,各個神色焦急,齊雲飛不認得杜七聖,看了一圈也未看出異樣,便也作罷。趙五郎和施小仙登上平臺,四處瞧了一圈也未見杜七聖的身影。
趙五郎道:“杜七聖肯定是進了這白塔了,我們進去看看。”
三個人徑直往白塔走去,卻被兩個黑衣道人攔住了,其中一名道人道:“要入白塔,便要過這第二關,妙手取烏。”
原來這一輪便是要在雲端之上抓住道人放出的烏鴉纔可入內,趙五郎問道:“那烏鴉呢?”
黑衣道人指了指塔下放置的一個香爐,說道:“這一炷香才放四隻烏鴉,前面的烏鴉都已經被人抓走了,這第二輪的烏鴉馬上要開始放了。”
第一炷香眼看要燒完了,一名黑衣道人走過去用指一劃,喝了聲:“長!”就見那香立馬如春筍一般迅速竄長上來,又變成一根完整的長香。
另一名道人一抖袖子,四隻黑色的烏鴉就飛了出來。
衆人見烏鴉飛出,急忙各顯所能追捕烏鴉。
忽然半空中有人清喝道:“諸位且慢,若要這般抓捕烏鴉未免太小瞧了雲機社的法門。”
衆人擡頭看去,卻見塔檐之上站着一名頭戴南華巾,身穿皁色長衫的書生,這書生看相貌白淨清秀,微有青須,不過三十左右,聽聲音卻有些蒼老,顯然年齡已然不小,只是修了駐顏功法。
皁衣書生正是雲機三絕之首,妙筆書生蘇丹青。
蘇丹青凌空一招手,取來一隻粗大的棗木筆,筆桿紫中泛紅,如同瑪瑙古玉,筆頭毫毛色澤微微透明,似有無限光彩流出,正是神筆太蒼。傳聞此筆乃是用千年棗木心和蒼龍掉落的銀鬚所制,可畫天地乾坤,能制神鬼精怪。
蘇丹青輕握太蒼筆,臨空書畫,只是寥寥數筆,就見半空之中已畫滿無數黑色鴉鳥,筆停勢收,他兀自賞一番,得意道:“凌空畫墨鴉,便是前唐薛稷在世,也未必有這等絕妙。”他吹了口氣,所有筆墨繪就的黑鴉全部煽動翅膀飛了起來,一時間白塔四周成千上萬的烏鴉層層疊疊飛舞盤旋,嗚啦嗚啦的刮躁之聲不絕於耳。
蘇丹青道:“這雲上有一萬隻烏鴉,只有四隻是真的,其餘都是老夫墨汁所化,這把要考的便是去僞存真,請諸位各顯其能吧。”
衆人方纔眼見蘇丹青凌空畫鴉成真,心中俱是欽佩之至。
齊雲飛和趙五郎更是驚訝不已,原先二人只以爲自己修行一脈的道法博大精深,已是天地極限,此番出了門派,才知曉這天下能人異士這麼多,當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處處都有玄機。
此時平臺之上,烏鴉黑壓壓的遮天蔽月,連月光都消隱不見。
趙五郎剛掏出一張黃符,想點個符火瞧個仔細。
另一邊,已有戲法師掌起明火燈籠,準備辨鴉捕鳥。
旁邊立馬有人叫道:“那個師傅,趕快把火滅了,這烏鴉……”
話還未說完,這些烏鴉就立即撲火而來,如同層層飛蛾一般,那戲師何曾見過這般場景,嚇得四處躲避,烏鴉追擊,啄的他皮肉紛飛,痛不欲生,這戲師揮舞雙手,一不留神跌出平臺,直接摔落雲層,留下一串淒厲的呼救之聲。
趙五郎驚在了當場,而後趕緊把兩隻手收了回來,叫道:“好險啊!好險啊!”
衆人正不知怎麼辦時,赤霄社戲師李瑤站了出來,笑道:“雲機社果然不是一般人能進的了的,看來非得拿出點真本事不可。”他瞧看了一陣,似是看出甚麼端倪,手指一抖,飛出一根晶瑩剔透的細針,正是冰魄寒針,那冰針飛到空中直追烏鴉而去,嗖地一下刺中了一隻烏鴉,這烏鴉當空就被凍住了啪嗒一聲就掉在地上,李瑤急忙走過去一看,卻是一團冰凍墨水,這顯然是蘇丹青所化的墨鴉。
李瑤有些羞惱,雙指不斷彈射,冰針爆射,不斷有烏鴉掉落,卻無一不是墨水所化的墨鴉。
聚仙樓戲師齊雷嘲笑道:“你這本事不過爾爾,看我的。”說着從懷中掏出一條五色錦帕,雙手一抖,喝了一聲:“錦雲障,錦雲障,迎風即長,萬莫能藏!收!”那條錦帕迎風化作巨大的五彩羅網,每一層羅網之中又生有無數的鮮花,這些鮮花都能噴吐毒霧,令人獸鳥雀一入其中便昏迷不醒。
齊雷搖動錦雲障,如同一朵彩雲飄過,彩雲一收便抓住了數百隻烏鴉,所有的烏鴉一入羅網立即一動不動,他得意道:“我便不信,這其中一隻都沒有。”
“唉!”半空之中,蘇丹青似是嘆息了一聲。
那些被錦雲障捉住的墨鴉忽然嘭地一聲爆裂開來,全部化作一團團濃稠的墨汁,將五彩羅網沾的污穢不堪。這錦雲障華美無雙,一經沾污立即被打回原形,變成一尺大小的彩帕,彩帕之上沾滿濃墨,功效盡失。
這五彩雲錦是齊雷壓箱寶貝,如今被這墨鴉所毀,如何不痛心疾首,他立即哀嚎起來:“罷了,罷了,雲機社欺人太甚,這雲機一門我不入了。”說着,收了彩帕,自己反向往雲下走去。
施小仙見這烏鴉密密麻麻,如同巨大的黑雲籠罩在空中,如何能分得清哪隻是墨鴉哪知是烏鴉。她着急道:“這可如何是好?”
齊雲飛冷冷道:“不如我一劍將這些烏鴉都斬了,可不一了百了。”
趙五郎搖搖頭:“你沒聽到那塔上書生說,此關考的是去僞存真,非殺敵之能,而是辨別之才,你要是都殺了怕也是過不去。”
齊雲飛偏不信,他冷哼道:“只要抓得出烏鴉便可,何必如此麻煩。”
錚地一聲!棱光烈焱神劍飛出,火光照耀雲霧之上,一片血紅,比之月華還要耀眼。
這火光乍起,所有的烏鴉又開始飛擊而來,齊雲飛道:“便是要你們自投羅網!”他急卷火柱,攪成一條通天火龍捲,將漫天的烏鴉攪的更加呱噪,哇哇哇之聲震耳欲聾。
這些烏鴉一靠近火柱便化作一陣黑煙,消散在空中,但這黑煙一飄散冷卻,立馬又凝成墨鴉重新飛撲而至。
施小仙看了一陣,急忙拉住齊雲飛道:“這法子行不通,墨鴉根本燒不盡,而且你的劍火威力太強了,若是有真烏鴉被燒了也立即化作灰燼,我們也看不出來。”
齊雲飛其實也早看出這法子難有成效,但是礙於面子,不肯收手,其他在場的戲師也開始紛紛抱怨:“若是烏鴉都被你們燒死了,我們怎麼辦?”
“御劍宗小兒,莫以爲自己劍法了得,就這麼放肆!快住手!”
趙五郎和施小仙又勸了一陣,齊雲飛見這烈焱劍威力雖大,但徒耗功力,成果甚微,泄憤一般地將烈焱猛地擊向長空,轟然一聲消失在蒼穹之中。
齊雲飛有些懊惱,轉頭問道:“這烏鴉這麼難抓,那杜七聖他們是如何辦到的?”
趙五郎道:“他們三個人中有一個是獸師,能招禽引獸,這辯出烏鴉自然不是難事。”
施小仙神色黯然,嘆道:“可惜我們又沒有修煉這種法門,這可怎麼辦啊。”
趙五郎忽然腦子中蹦出一個念頭,高興地叫道:“我倒有個法子,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成。”
“什麼辦法?”
“我身子裡不是有隻火精麼,我讓它出來試試,都是烏鴉說不定能感應的出來呢。”趙五郎興高采烈地咬破自己的中指,裝模作樣喝道:“火精火精,與我通靈,出!”
這幾句話其實與召喚火精毫無關係,完全是趙五郎故弄玄虛的腔調,他覺得這樣召喚火精更帥氣一些,但過了一陣,這血滴滴答答的流了不少,也未見火精出來。
趙五郎有些尷尬道:“啊,咬狠了,這血流多了……”
施小仙上次已經見到趙五郎召喚火精未遂,疑惑道:“五郎,你行不行啊?”
“你要不要流這麼多血啊?”
“呃……”趙五郎無奈道:“以前都可以的啊。”
“我明明見你以前也是不行的嘛,不要逞強了!”施小仙白眼道。
可不正是,上次二人被柳崇遠拿住,荊棘絞纏,遍體鱗傷,性命都危在旦夕,也未見火精出來相助,這把咬破手指卻不知道能不能成。趙五郎正想着,忽然感覺自己手指尖愈發滾燙,熱血變得如同炙熱的岩漿一般,冒泡翻滾,生出陣陣白煙,趙五郎只覺得整個手掌彷彿如在烈焰中灼燒一般,疼痛難忍,但他不驚反喜,因爲這正是火精出現的徵兆。
“五郎,你沒事吧?”施小仙關切道。
“是火精!是火精!”趙五郎把鮮血往自己眉心一劃,只聽轟第一聲巨響!一股明亮的火光從趙五郎的眉心處噴薄而出!
這火焰雖然沒有齊雲飛的烈焱劍威力磅礴,但光芒卻更加精純耀眼。在場之人無不被嚇得退避三尺,齊雲飛神色一變:“這火,這火是朱雀烈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