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二的所有衣服被雷嬤嬤一陣挑挑揀揀,新做的太過豔麗,舊衣服又過於破舊,翻找半天也沒找出件合心的。
雷嬤嬤登時急了,這晚上的家宴怎麼辦啊,小姐連件能穿的出去的衣服都沒有,不是生生要被其他的小姐比下去了。
顧盼見雷嬤嬤一臉爲難,上前挑出賀大娘親手爲她裁製的那套,袖口繡了蝴蝶的淡色小裙,輕聲道:“就穿這身好了。”
雷嬤嬤一怔,這套的款式和做工都還不錯,只是料子次了點,顧盼似乎知道她心中顧忌,輕聲道:“夜裡光線不足。”她後面的話沒有說出, 雷嬤嬤已然明白了,夜裡光線不足,看不真切,應是好糊弄過去,便勉強應了下來,又喚來幾個丫鬟給顧盼沐浴。
這侯府沐浴卻也不像是顧盼以前在李府伺候漣姐兒時候,搬個大木桶到臥室裡,而是有專門的浴間,就在臥房隔壁,很是方便。
幾個大丫鬟給顧盼脫了外衣,顧盼羞澀的抓緊了裡衣帶子,站在浴房的屏風前,死活不肯叫她們伺候了。
當先的大丫鬟生的端莊,一雙大眼睛閃了閃,能被侯爺夫人派來這裡的就沒有傻的,她一天就看出來了,這個小姐是個天性懦弱的。
她佯裝生氣道:“若是小姐不肯讓奴婢伺候,只怕夫人知道了,會怪罪奴婢們伺候不周,就要把奴婢都賣了。”
她這話裡半真半假,一張臉上哀哀慼戚,她本生的動人,這下更是惹人心憐,顧盼登時手足無措起來。
李府便是小姐也沒有這等的姿色和氣度,一羣小丫鬟和她一比,簡直成了鄉下的野丫頭,顧盼卻是沒有和這種人打過交道的。
這邊半天沒動靜,雷嬤嬤卻是來查看出了什麼事情,把顧盼交給四個大丫鬟,雷嬤嬤也有她的一番盤算,一是想看看這四個丫鬟有沒有外心,二是見這幾個丫鬟倒是有些氣度,也想叫顧盼見識下,到時候也好調教她。
雷嬤嬤在門外聽了這番話,登時氣的渾身發抖,她一下推開房門,兩步繞過屏風,伸手抓住那個大丫鬟的頭髮,狠狠的掐住她腰上的嫩肉,嘴巴里兇狠地罵道:“你個不要臉的小蹄子,竟然還敢哄騙起主子來了。”
那大丫鬟也不還手,也不掙扎,只盡量躲避着落在身上的拳腳,雷嬤嬤罵的越發兇狠:“老婆子倒是要把你送回去,看看夫人怎麼把你賣了。”
顧盼先是怔住了,隨後眼前熟悉的場景讓她不自然地想起了童年,雷嬤嬤手裡的丫鬟彷彿變成了年幼時的自己,顧盼沉着臉看向束手立在一旁的另外三個丫鬟,呵斥道:“還不把你們嬤嬤拉開,真要氣壞她不成?”
未等幾個丫鬟動手,雷嬤嬤的手自己鬆開了,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剛纔那話,是小姐說的嗎?
這話說的太漂亮了,她打着護着雷嬤嬤的旗號,卻是想救那捱打的丫鬟,能把話說的如此滴水不漏,而且方纔顧盼話音剛落,雷嬤嬤就眼尖地看到那三個丫鬟已經動起了手腳。
小姐方纔說話的時候自然地帶了幾分威儀,纔會讓這些丫鬟不自覺地聽從了命令,小姐,還是有救的啊雷嬤嬤忍不住老淚縱橫,若是眼前有佛,她定然立刻就跪下去拜上一拜,夫人開眼,小姐還沒傻透啊。
雷嬤嬤面色緩和了些,對那蓬頭垢面的大丫鬟訓斥道:“以後說話注意點,主子的主意也要你來拿麼?沒規矩的東西。”
那大丫鬟唯唯諾諾的應了,雷嬤嬤轉頭又對着顧盼和顏悅色地道:“小姐第一次用這浴室,若是不叫她們伺候,只怕諸多不便。”
顧盼環顧了一下這間浴室,見屋子砌的很高,靠房頂的地方開了一排小窗,又透氣又採光,小窗裡伸進了一排前面削尖的青竹,中間是個用白色巨石砌起的方池,池底鋪滿了五色鵝卵石,裡面已經注進了半池溫水。
雷嬤嬤看顧盼打量了一圈,心裡嘆了口氣,鄉下人沒見識,也真是沒辦法,正要強制地留下幾個大丫鬟伺候,卻見顧盼指着上方的青竹問道:“等下可是會從那裡流出水來?”
雷嬤嬤傻傻地點了點頭,顧盼伸手推着她出去,邊推邊道:“嬤嬤放心吧,我知道怎麼洗的。”
雷嬤嬤使勁擰過頭,指着牆邊的鈴鐺叫道:“有事情就搖鈴鐺啊。”
雷嬤嬤終於被顧二推了出來,她盯着面前的門板,幻想顧盼一聲尖叫,然後她衝進去救主。因她不動,身後的四個大丫鬟只得安靜地站在她後面。
顧盼關上了浴室的門,不放心地把屏風又搬到了門前,死死抵住了門口,這才緩緩的脫了衣服,兩隻赤luo的腳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池邊,池子大概深約兩尺,池前修了三階臺階,此時最下面的一階已經完全沒入了水中。
顧盼慢慢的蹲下身子,試探地把腳伸進了水裡,溫熱的水流把她包圍,顧二的腳輕輕盪漾,在水裡帶出一圈圈漣漪,她忍不住在臺階上坐了下來,另外一隻腳也放了進去。
長了這麼大,顧盼有生以來第一次洗澡,往日裡都隨便擦擦身子。
她是興奮而饒有興致的,玩了半晌水花,水漸漸有些涼了,從上面的竹排裡突然滑下無數水流,激盪在池子裡,便像是下了一場急雨。
顧二先是嚇了一跳,隨後歡快的笑了起來,她大着膽子走下了池子,整個人站在池塘中間,這水流看着湍急,卻極爲細小,打在身上不癢不疼,恰到好處。
顧盼伸出雙手,張開手臂,迎接激流的洗禮,過了片刻,水流漸漸的緩了下來,涓涓細流貼着竹嘴流了下來,最後只剩下點滴的水珠滴落。
水又溫熱起來,顧盼見池子面向門的角上有一個漂浮的竹架,上面擺放了些物品,她趟着池水過去,卻見那是個精緻的三層竹排,竹身有些發紫,竹節如同蓮藕,中間有些鼓鼓的。
顧盼微微一怔,她記得看過的遊記裡說過,這種竹子喚作紫玉佛肚竹的,很是珍貴,一般都用來做成佛龕,而且只有那種香火旺盛霸佔了一方山系的大廟裡纔有。
竹排四角引出四條銀白色的細鏈子,固定到了池子壁上,因而這竹排可以在水上漂浮卻不會遊遠。
竹排上層放了支青瓷小壺,另有一個細瓷酒盅,還有一個扣着蓋子的瓷碟,顧盼把瓷碟打開,見裡面擺放的整整齊齊的一碟糕,數了下,不多不少剛好七塊,又佔了赤橙黃綠青藍紫七種顏色,每種都做成了一朵花的模樣,中間又用綠色蘇子葉相連,看着倒像是一副百花圖。
顧盼小心翼翼地拈起了淡紅芙蓉花樣的,放進嘴巴里抿了抿,入口即化,清香四溢,顧盼品了品,應是蔗糖化了水重新熬製成的,還有些淡淡地奶香,怕是摻雜了牛乳和雞蛋。
把點心碟子重新扣好,顧盼半彎下身子,看向竹筏第二層,卻是放了些七色澡豆,這個顧盼見過,漣姐兒就用的這種,沾了水會起許多沫沫的,還帶了香氣的。
顧盼抓了幾個在手,見這些澡豆顏色鮮豔,形狀均勻,卻是比漣姐兒用的要好上許多。
顧盼一臉好奇地又向第三層看去,只見上面五顏六色,卻是鋪了厚厚一層鮮花的花瓣,不免有些失望。
眼見時辰不早,顧盼就着澡豆匆匆搓洗一番,拿起牆角櫃子上的棉布隨意擦拭了下,又把一套乾淨裡衣換上了,把屏風搬回了原位,這才搖了搖鈴鐺,雷嬤嬤立刻就衝了進來。
幾個大丫鬟簇擁着顧盼回到了臥室之中,有人捧來乾淨棉布爲她擦拭頭髮,有人取來暖攤包了她的腳,以免着涼。
被這麼多人伺候着,顧盼卻覺得渾身不自在,只得沒話找話地問道:“你們都叫什麼名字?”
先前捱了打的大丫鬟擡頭甜甜一笑,顧盼幾乎懷疑不久前的那件事兒只是一個她的錯覺,就聽到這丫鬟柔聲道:“夫人吩咐了,請小姐給咱們起幾個合用的名字呢。”
顧盼一愣,想起了初見漣姐兒的時候,這名字還是漣姐兒給起的,她輕輕一嘆,倒是不知道漣姐兒如何了,等站穩了腳跟,試着打探一番吧。
顧盼久久沒有言語,那大丫鬟偷偷擡起了眼睛,打量着這個憑空出現的新小姐,她五官生的很是平常,皮膚卻還可以,只是不及侯爺夫人,便連許嬤嬤也有所不如。
只是這個新主子不說話的時候看着忠厚老實,說起話來又滴水不漏,看着她毫不猶豫地把雷嬤嬤推了出去,又覺得她有些固執,總之,這不是一個好糊弄的主子。
顧盼感受到了這丫鬟的凝視,低下頭對着她笑了一下,輕聲道:“那你們原來是叫的什麼名字?”
那丫鬟的手微微一頓,低着頭,輕聲道:“在家的時候,娘喚我做五妮兒,後來進了府,先是在竈上打雜,就叫做燒火妹,再接着被夫人看上了,又改作採蓮。”
上卷 從丫鬟做起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世界上本沒有醜女人啊第一百三十二章 世界上本沒有醜女人啊
其他幾個丫鬟也逐一回了話,每個人都被改了幾次名字,顧盼沉默半晌,如果她聰明點,就應當讓她們用侯爺夫人給取的名字,以此向侯爺夫人示好。
顧盼卻想着,這許多的名字裡,父母起的應當是最喜歡的罷,哪個在家裡的時候不是被父親母親疼着寵着呢,叫名字的時候也一定是滿心憐愛的吧,就像是顧憐花,顧惜玉一般。
顧盼擡頭看了看幾個丫鬟,輕輕道:“原本在家裡的時候,你們爹孃喚你們什麼,你們就還叫什麼吧。”
幾個丫鬟面上果然露出了幾分歡喜,這幾個丫鬟裡,最會來事兒那個便叫做五妮兒,長的甜甜,一笑兩個酒窩的喚作柳芽,身子高挑,五官豔麗的卻叫做麗娘,另外一個眉眼精緻,個子嬌小的便是小米,按她的說法,她娘生她的時候最愛喝小米熬的稀飯,生下來的時候爹爹便叫了她做小米。
這幾個丫鬟果然是經過侯爺夫人調教過的,給顧盼擦乾抹淨後,又各司其職,五妮兒仔細地給顧盼挽了一個蓮花髻,卻是中間束起,再向外散開幾個花瓣的,後面看去,就像是頭上開了一朵蓮花,故而得名。
顧盼生的瘦削,梳好頭髮卻顯得有些莊重,五妮兒看了一眼李府大太太給顧盼準備的首飾匣,皺着眉頭道:“若是有珍珠簪便好了,這些金啊銀的卻是和小姐的氣質不配。”
柳芽甜甜一笑道:“這有何難。”就見她從首飾匣中隨意挑了串珍珠手鍊來,問了顧盼後,拿出剪子一刀剪開,又用綢布兜住了,再尋了些絲線來,手腳麻利地紮了幾朵珠花出來,這些珠花甚是小巧,五個珍珠便是一朵花,數了數,剛好七朵。
五妮兒雙手拍掌,連道:“妙妙妙,妹妹真是個妙人兒。”話罷,她手下不停,把七朵珠花錯落有致地點綴在了顧盼的髮髻上,看着有多了些精緻典雅的味道。
麗娘最擅描妝,動手查看了一番顧盼帶來的胭脂盒子,連連皺眉,一旁的小米看到她臉色,輕聲問道:“怎麼,這些脂粉看着也還好,先湊合着用吧,明日給小姐的份例就該送到了吧。”
麗娘一嘟嘴巴,她本生的明豔,如此又多了些嬌俏,看的幾個少女俱都一愣,聲音又是柔柔糯糯的:“這些脂粉看着還好,抹了之後不要半日就會化掉,若是出遊,自然無妨,補下妝便是,今日晚宴裡,若是花了妝,可找哪個哭去?”
小米也跟着她皺起了眉頭,她伸手拽了拽麗孃的袖子,兩個人小聲嘀咕半天,麗娘扭扭捏捏地被小米推了過來,低着頭,輕聲道:“奴婢自己用的胭脂水粉,姑娘可嫌棄?”
顧盼眨了眨眼睛,嫌棄?她怎麼會嫌棄?長這麼大她還沒有用過什麼胭脂水粉的,在李府的時候她忙於照顧賀大娘,就算大太太給她準備了這些,她也沒時間去鼓搗。
路上無聊的時候,顧盼也曾經翻出來,試着往臉上擦抹,擦完後卻怎麼看都像是青兒她娘領進來的那幾個婆娘,難看的要死。
得了顧盼首肯,麗娘這纔回去取了自己慣用的水粉,七八個盒子一字排開,卻全是沒有開封的,其他三個大丫鬟亦是連連驚歎,麗娘十分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平日裡最好打扮,月錢什麼的都省下來買了這些沒用的東西,又不敢打扮的過於招搖,卻也很少用到,日積月累的竟然存了這麼多。”
小米隨手拿起一盒,看了一眼,驚訝地道:“竟然是胭脂齋的水粉,看來你的月錢省了不少。”
顧盼聽她這麼一說,似乎是稀罕物,忍不住伸長了脖子去看,小米便把那胭脂盒子往顧盼面前一送,顧盼伸手接過了,見這盒子就十分雅緻,裡面是木頭的骨架,外面貼了層綢緞,上面繡了朵朵芙蓉花開。
顧盼輕輕打開盒蓋,一股清香傳了出來,是淡淡的***香,再看那粉,滑膩細白,果然和李家大太太送的不同。
麗娘興致勃勃地小挽起袖子,給顧盼裝扮起來,其他幾個丫鬟亦是一臉好奇地在旁邊看着,便連雷嬤嬤和粗使的小丫鬟們也伸長了脖子湊着熱鬧。
麗娘先是用指甲挑了一點細粉,在手掌上化開了,再一點點的往顧盼臉上塗抹,最後又尋了個棉帕輕輕地給她拍勻了,笑着解釋道:“這粉一定要拍勻了,不然白一塊黑一塊嚇死個人了。”
再打開另外一個粉盒,這裡面裝的卻是些淡粉色的絲絮,麗娘挑出一絲,在顧盼臉上微微暈開了,登時像是酒後微醺一般,白裡透紅。
麗娘又取出一盒,裡面裝的卻是鮮紅的凝露,這次她極小心的取了一點出來,只在顧盼脣上輕輕點了一下,又叫她雙脣互抿,再用棉帕擦了下嘴角的餘紅。
麗娘喚過小米取了一碟子清水,化了一點青色顏料,在顧盼額頭上畫了一顆美人痣,卻是個五瓣梅花的模樣。
最後,麗娘拿出了一枝削尖的炭筆,細細的給顧盼描出了兩條彎彎的柳葉眉。
大功告成之時,麗娘用袖子擦了下額頭的細汗,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屋子裡鴉雀無聲,所有的人都屏息靜氣地看着煥然一新的顧盼。
顧盼自己也驚的呆掉了,原來,自己也可以生成這樣嗎?
芙蓉爲面,柳葉爲眉,眼睛上被打了一層淡色的胭脂,便顯得不那麼小了,整個人看着神采奕奕,雖然不是什麼傾城傾國的大美人兒,卻也足可稱的上是清秀佳人了。
小米嘿嘿一笑,取出了熨帖好的衣裙,把閒雜人等都轟了出去,只留了她和顧盼兩個,顧盼傻傻地張開雙臂,看着小米給她套好袖子,拉上衣襟,又繫上衣帶。
大功告成之際,屋子外的丫鬟們一擁而入,七嘴八舌地誇獎起自家小姐來,顧盼突然覺得臉上燒的很,她不安地低下頭,雷嬤嬤看出她的窘迫,對着丫鬟們笑罵道:“趕緊去找出燈籠披風來,等下就要去赴宴了。”
小丫鬟們嘻嘻哈哈地出去了,她們本就是天真活潑的年紀,看着新小姐和她們年紀差不多,又一副和氣模樣,便有些放肆起來。
四個大丫鬟眼巴巴地看着顧盼,雖然是赴宴,卻也只能帶上兩個丫鬟伺候的,誰不想跟着去見識一番?
下午侯爺夫人來的時候,有眼睛的都看的出來,這個奶奶可是不太待見自家小姐,以後還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機會呢。
顧盼爲難地在四人間看來看去,至少現在看來,四個丫鬟的表現都堪稱完美,五妮兒機靈,柳芽手巧,麗娘仔細,小米熱心,選哪兩個,似乎都會傷害另外兩個。
她斟酌半晌,輕聲道:“柳芽留下來幫我把衣裙都改改式樣,麗娘清點下帶回來的東西,家裡就麻煩你們了。”
五妮兒和小米對望一眼,兩個人面露喜色,小姐的意思,是帶她們去呢,柳芽和麗娘也沒有什麼不滿,留下來打點小姐的東西,不恰好說明小姐更信任她們嗎?
雷嬤嬤冷眼旁觀,暗暗點頭,她本想替顧盼做決定,又想見識見識這個小姐的本事。顧盼果然沒有讓她失望,這四個丫鬟雖然各有千秋,顧盼卻有一股敏銳的大局觀,能夠協調安頓好幾個丫鬟,行事上便穩穩地壓了這幾個丫鬟一頭了。
見外面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園子裡一片陰影憧憧,雷嬤嬤便催了她們幾個出門,五妮兒和小米一前一後,一人一個燈籠,把顧盼護在了中間,三個人不急不緩地向着主院趕去。
一路上,遠遠地見了些丫鬟婆子,卻都回避了去,顧盼暗暗驚心,先前賀大娘對李府的下人們嗤之以鼻,她還不信,剛進李府的時候幾個嬤嬤給她的訓練始終記憶猶新,下人們的行止進退非常規矩,她以爲那就是大戶人家的氣派了。
今天見了侯府的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氣派,下人們能把主子們伺候的無微不至滴水不漏,卻又不在主子面前現身,一切想用的,想要的都在手邊,又感覺不到旁人的存在,自在的很,這纔是真正的大戶人家啊。
五妮兒不時輕聲提點顧盼小心足下,自己卻似乎從未擡起過頭,真不知道她怎麼做到眼觀六路的。
身後的小米莫不出聲,卻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若是顧盼失足,必然及時託她一把。
顧盼默默地觀察着,思考着,學習着,只覺得進侯府一天,便像是從前過了一年。
主僕三人終於到了主跨院,這邊卻是比她的小院子要大的多,也不是早上拜見族中長輩時的院子了,五妮兒輕聲道:“這裡是侯爺和夫人的居所,幾個少爺小姐年紀還小,便也住在這邊。”
顧盼微微一怔,幾個少爺小姐麼?她還有幾個弟妹呢?不禁想起了遠在李府的顧惜玉,顧盼卻是打心裡把她當成了妹妹看的。
上卷 從丫鬟做起 第一百三十三章 侯府的弟弟妹妹們呦第一百三十三章 侯府的弟弟妹妹們呦
門口燈火通明,影影綽綽的看見幾個丫鬟婆子的身影忙忙碌碌,顧盼走的近了,就有一個輕柔的嗓子響了起來:“大姑娘來了嗎?夫人正等着您了。”
燈籠在許嬤嬤的臉上打下一圈圈的光暈,看不清楚她的臉,卻能察覺她的笑,她的手親密地伸了過來,顧盼識趣地把手搭了上去,五妮兒和小米拘謹了起來,默不作聲地跟在顧盼身後。
簾子被人從裡面打開,顧盼並不張望,小米從她身後解下了披風,許嬤嬤這才擡眼看清了顧盼的打扮,見她一身淡粉色的夾襖,配上臉上的妝容,卻也清秀可人,不禁暗暗點頭,這副模樣,卻也可以出去見人了。
又有丫鬟捧了銅盆來,顧盼一把手放進去,小米趕緊給她把袖子挽了起來,待她洗過了手,五妮兒手裡已經拿了條幹淨帕子,給她把手擦了。
顧盼微微皺眉,對於這種貼身仔細的伺候,還是十分不習慣,瞥到一旁許嬤嬤盯住她的眼睛,也只得強自忍耐了。
顧盼挺直了腰背,兩隻腳半步一挪,進了裡屋,擡眼望見一片紅fen香鸞,一時竟微微有些眼花,她閉了下眼睛,再睜開時,仔細地看去,認出最中間穿着一身藍綠錦繡襖的女子正是侯爺夫人,趕緊上前拜了一下,“給母親請安了。”
侯爺夫人聞言微微一怔,這木頭疙瘩一天就開了竅嗎?掃了一眼坐在她兩旁的兩個姨娘,李姨娘一臉羞澀,不禁暗罵,孩子都會跑會跳了還老是這副嬌羞樣子,真不知道七老八十了什麼德行。
馮姨娘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侯爺夫人心口一堵,視線重新挪回了顧盼身上,親切地道:“快起來,到我身邊坐着,也該叫你認認弟弟妹妹了。”
顧盼又福了一下方纔起身,邁着小碎步到了侯爺夫人身側,卻不肯坐,只拘謹的站着,侯爺夫人便給她引薦起在座的侯府家眷,先是李姨娘,顧盼就要行禮,侯爺夫人一把拉住她,剛說這木頭疙瘩開了竅,轉眼又糊塗上了,她一個嫡出的長女,哪裡有拜了姨娘的道理。
侯爺夫人卻不知道,往日裡在李府,別說姨奶奶要拜,有頭有臉的管事婆子,也是要拜的。
李姨娘亦是滿臉的惶恐,連連擺手,怯怯地道:“哪裡使得,大姑娘莫要折煞妾身了。”
又從袖子裡摸摸索索,好半天摸出一個銀釵,李姨娘滿臉羞愧地道:“妾身也沒有什麼好東西,這銀釵大姑娘就拿去賞人吧。”
一旁的侯爺夫人鼻子都要氣歪了,這個窮嗖嗖的臭婆娘,這是丟誰的臉呢,一個銀釵也好意思拿出來,當她不知道,上個月這李姨娘過生,侯爺可是去金滿堂訂了整整一套的頭面首飾,還是足金的顧盼已經伸手接過了,輕聲謝了李姨娘,接下來卻是馮姨娘,她又要行禮,侯爺夫人一旁生着悶氣,卻是忘了阻止她,眼見她一個拜禮下去,轉頭看見李姨娘潸然欲泣,又暗贊,拜的好,拜的妙啊。
這馮姨娘不苟言笑,卻是個大方的主兒,直接把手腕上戴的一對碧瑩瑩的玉鐲摘了下來,顧盼曉得貴重,卻是回頭看了眼侯爺夫人,侯爺夫人對她使了個眼色,顧盼方伸手接過了,侯爺夫人登時就覺得,這個孩子還是不錯的。
認識了兩個姨娘,顧盼乖巧地又立到了侯爺夫人身後,就聽到外面嘻嘻哈哈之聲,涌進來幾個孩童,一個個粉妝玉砌,金裝玉裹,當先一個女孩一身大紅的小襖,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滴溜溜地在屋子裡打了個轉,一下就撲進了侯爺夫人的懷裡,嗡聲嗡氣的喚道:“母親,菱兒好想你啊。”
侯爺夫人一下就笑了,她伸手摸着珏姐兒的頭,輕聲道:“是不是又欺負弟弟妹妹了?”
珏姐兒吐了吐舌頭,眼睛卻看向了她的兄弟姐妹,幾個小孩子裡另有一個生的白白胖胖,看着跟個豆沙包一樣的男孩蹬蹬蹬地跑了上來,抱住侯爺夫人的大腿就開始哭訴:“母親,姐姐又搶我的小馬。”
沒等侯爺夫人說話,珏姐兒臉一板,一把推開弟弟,小豆沙包在地上滾了一滾,只是他生的圓胖,又穿的臃腫,打了個滾又爬了起來,就聽到珏姐兒呵斥道:“我是怕你玩物喪志,那個要搶你的小馬了。”
侯爺夫人啞然失笑,這個女兒自幼古靈精怪,明明就是欺負弟弟,卻偏要逮着大道理說教,真是年紀越大越不好管教了,她不禁看了一眼旁邊的顧二,明明只差兩歲,怎麼這個就一副大姑娘的樣子。
小豆沙包告狀失敗,見姐姐一雙眼睛骨裡骨碌地看着她,一時膽怯,機靈地又撲了上去,死死抱住侯爺夫人的大腿,問道:“母親,不是說大姐姐回來了嗎?”
話罷,小豆沙包滿臉憧憬之色,自問自答道:“大姐姐一定生的十分漂亮,又溫柔,又體貼,就和天上的仙女一樣。”
仙女?顧盼臉皮一紅,珏姐兒已經啐了弟弟一口:“就算是仙女,也是專門來保護菱兒的,順便教育教育你這個小胖子的。”
小豆沙包臉上一暗,幼小的心靈再次被強悍的姐姐打擊了,他潸然欲泣地看向侯爺夫人,侯爺夫人摸摸他的頭,笑道:“姐姐就在你旁邊啊。”
小豆沙包擡起頭,眼圈紅紅的左顧右盼,見一圈都是丫鬟,傻乎乎地道:“姐姐真是仙女啊,竟然看不見呢。”
顧盼的頭更低了,這個小豆沙包莫名的討了她的喜歡,她爲自己不是仙女而微微難過。
侯爺夫人嘆了口氣,放開懷裡的珏姐兒,伸手拽過一旁的顧盼,正式介紹道:“這個就是你的大姐姐。”
小豆沙包眨巴眨巴眼睛,頭一扭,傲慢地道:“她長的這麼醜,纔不是我姐姐。”
顧盼心裡莫名地傷感起來,就見珏姐兒滑下了侯爺夫人的膝蓋,一臉笑的湊了過來,嘻嘻哈哈地叫道:“姐姐。”
顧盼情不自禁地應了一聲,珏姐兒伸出右手平攤在顧盼面前,眨了眨眼睛,毫不客氣地道:“姐姐的見面禮呢?”
侯爺夫人立刻斥了句:“菱兒,休得胡鬧”
珏姐兒嘴巴一撇,一雙手抓住了顧盼的袖子,一下摸到了那對玉鐲,立刻就掏了出來,看了一眼,便知道是上好的和田玉,登時叫道:“姐姐居然有這等好東西,卻藏着不給我。”
小豆沙包猛地撲了上來,一把奪過珏姐兒手裡的鐲子,塞到了顧盼懷裡,又反身死死抱住顧盼,衝着珏姐兒叫道:“你個大壞人,什麼都想搶。”
珏姐兒面子全無,氣惱地掐腰站地,指着弟弟罵道:“你不是說她不是你姐姐嗎?你不是嫌棄她長的醜嗎?”
小豆沙包方纔他見珏姐兒伸手搶了顧盼的東西,登時就生了同仇敵愾之心,現在卻被姐姐堵的說不出話來。
顧盼微微一笑,她伸手把小豆沙包推開,掏出帕子,給他撣了撣身上的灰土,又給他擦了下手,輕聲問道:“方纔摔疼了麼?”
小豆沙包怔怔地看着顧盼,自他有記憶開始,姐姐便是兇悍霸道的代名詞,何曾見過這麼溫柔的姐姐,他伸手抓住顧盼的袖子,心甘情願地喚了聲:“大姐姐。”
顧盼喜上眉梢,乾脆地應了下來,擡頭又看向珏姐兒,細聲細氣的解釋道:“妹妹喜歡那對鐲子,若是我的,送給妹妹也無妨,只是卻是方纔馮姨娘送與我的,我便不好做主了。”
珏姐兒見小豆沙包的諂媚樣子,心裡突然來了氣,腦袋一偏,鼻子裡哼了一聲。
侯爺夫人嘆了口氣,只得拉過珏姐兒,又哄了幾句,這才喚另外幾個孩童上前,卻又有一男二女,分別是李姨娘和馮姨娘所出了。
當先一個大些的男孩,眉目清秀,卻是侯府的庶長子,喚作銘哥兒的,和最小的女孩,看着有些嬌氣的,叫做琬姐兒的卻是一母同胞,都是馮姨娘所生。
另外一個臉蛋紅撲撲,生的明朗活潑的,卻是叫做琇姐兒的,是李姨娘誕下的。
小豆沙包的手緊緊抓住顧盼的手,這個姐姐的手雖然不如珏姐兒的滑嫩,卻很大很溫暖,小豆沙包拽了拽顧盼的手,很不甘心地踮起腳尖,大聲道:“我叫韋絕倫。”
原來這小豆沙包在兄弟姐妹中最小,意外所得,嫡長子,侯爺甚是歡喜,便沒有按照族譜來取名字。
顧盼笑着拍了拍他的小腦袋瓜,韋絕倫不滿地盯着她,惱道:“姐姐叫什麼,師傅說,旁人告訴你名字的時候,你也要告訴對方,不然很沒禮貌的。”
一旁的珏姐兒對此嗤之以鼻,嘀咕道:“該記的不記,不該記的亂記了一堆。”
顧盼點了下小豆沙包的臉蛋,軟軟的,嫩嫩的,很好玩,小豆沙包瞪着她,一把拍開她的手,顧盼見小豆沙包有些惱了,這才笑呵呵地道:“我叫韋顧盼啊。”
小豆沙包的眼睛一亮:“可是顧盼生姿的顧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