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勤說完,吳中元沒有接話,因爲吳勤雖然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卻並沒有表明自己的態度。
他知道吳勤很欣賞他,但他也很清楚如果吳勤對大吳隱瞞他的身份是什麼性質,他的存在對大吳而言是一種潛在的威脅,對大吳隱瞞他的身份等同背叛。
站立片刻,不見吳勤再有言語,吳中元重新邁步,走到門前伸手開門。
“你想去哪兒?”吳勤問道。
吳中元沒有回答,卻也沒有繼續開門,如果吳勤的語氣只是關心的詢問,他就會離開,但吳勤的語氣是不滿的質問。
“回來,坐下。”吳勤沉聲說道。
吳中元站着沒動,吳勤的態度沒有令他失望,但此時他考慮的是如果留下,會不會連累到吳勤。
“坐下。”吳勤加重了語氣。
吳中元轉身回來,重新落座。
“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吳勤問道。
“我回來的當晚就遇到了吳晨。”吳中元回答。
吳勤聞言眉頭微皺,“再具體一些,是什麼時辰?”
吳中元回憶說道,“當時正在下雪,天上沒有太陽,我也不知道具體是什麼時辰,應該是巳時或午時。”
吳勤緩緩點頭。
吳中元不明白吳勤爲何有此一問,用疑惑的眼神看他。
吳勤發現吳中元的眼神帶有詢問意味,便解釋道,“神龍的使者也是在這個時辰現身的。”
吳中元沒有追問神龍使者是人還是別的什麼東西,也沒有追問吳勤是怎麼知道這些的,因爲當日牛族的姜章和姜遂之所以追趕吳晨,正是因爲吳晨見到了神龍使者,獲悉了什麼消息,而他們並不想讓吳晨將這個消息帶回熊族。
沉默過後,吳勤又說道,“你掌管驛場,應該知道近段時間族內族外都發生了什麼事情。”
“大人指的是孩童暴斃一事?”吳中元問道。
吳勤點了點頭,“那些嬰孩皆是枉死,他們真正的目標應該是你。”
吳中元沉默不語。
“你都知道什麼?”吳勤問道。
吳中元不知道吳勤具體所指,歪頭看他。
“吳夲都跟你說過什麼?”吳勤問道。
吳中元搖了搖頭,“實則找到我的人並不是吳夲,而是吳追。”
吳勤大感意外,皺眉側目。
“此事多有波折,說來頗費脣舌,”吳中元說道,“我生活的那個年代空氣異常污濁,吳追耐受不住,出現之後沒多久就去世了,在他去世之前,我找到了他。”
吳勤沒有追問爲什麼不是吳追找他,而是他找到的吳追,只是耐心的等他講說。
吳中元解釋道,“實則早在吳追尋到我之前,我已經發現自己不屬於那個年代,並開始追查自己的身世,那時有一種血脈檢測的方法,通過血脈檢測,我發現自己很可能屬於五千年前的現在。”
吳中元說到此處,吳勤眉頭再皺,五千年,何其漫長。
吳中元繼續說道,“吳追因爲耐受不住那時的污濁空氣,肺臟受損,咳血垂危,被那時的人送醫救治,通過對他血液的檢測,大夫發現他很可能與我來自同一個年代,便通知我前去見他,我全速趕去,在他死去之前與他進行了溝通和交流,因爲言語不通,無法直接交談,他便寫下文字,留待日後我慢慢破解參悟。”
講述是需要時間的,理解也同樣需要時間,吳中元刻意停頓,給吳勤留出了理解消化的時間。
停頓片刻,吳中元繼續說道,“事後,我慢慢破解出了吳追留下的文字,確定了自己的身份,並開始尋找吳巭巫師,但等我千辛萬苦找到吳巭巫師沉睡的地宮時,卻發現他已經死去多年。於是我又前往大河源頭,尋找吳刕巫師,吳刕巫師雖然還活着,卻是垂暮瀕死光景,已無力送我回返。好在吳刕巫師早年曾經甦醒過一次,爲免自己死後我不得回返,便辛苦尋到一處遠古陣法,加以改造,留以備用。”
吳中元說到此處再度停頓,待吳勤點頭過後方纔繼續講述,“但是想要啓動那處陣法,必須依仗靈石,而靈石只有外出尋我的那十五位勇士纔有攜帶,爲了能夠回返,我只能四處尋找那十五位勇士的下落,由於時隔太久,想要尋找他們並不容易,但最終我還是尋到了足夠的靈石,啓動陣法,順利迴歸。”
沉吟過後,吳勤問道,“這些事情是你一個人獨立完成的嗎?”
吳中元搖了搖頭,“不是,我有幫手,我所生活的那個年代的主事之人知道我不屬於那裡,爲我提供了巨大的幫助,我是在他們的幫助下尋到足夠的靈石的。”
吳勤緩緩點頭,然後又問,“是你自己要回來,還是他們逼你回來?”
“五五,”吳中元說道,“我所生活的那個年代雖然空氣污濁,但我已經適應並習慣了,那個年代比現在要好很多,衣食無憂,安定富足,我對那裡很留戀。那時的主事之人認爲我如果繼續留在那裡,有可能會對以前和現在造成未知影響,所以他們希望我離開那裡,回到我應該在的地方。”
吳中元的回答喚來了吳勤讚許的眼神,“說說另外的五成。”
吳中元想了想,說道,“我以爲擁有大吳血脈的人已經盡數死去,熊族需要我。”
“在此之前我們的確這樣認爲,”吳勤點了點頭,“你爲何會用吳夲的高超箭法?”
吳中元答道,“在尋找靈石的途中,我遇到了一個特殊的生物,此物擁有探知他人記憶的能力,它曾與吳夲有過接觸,我遇到它的時候它還活着,在我答應爲它提供幫助之後,它將吳夲的部分記憶轉移給了我,其中就包括他的箭法和此時的語言。”
吳勤再度點頭,吳中元的講述合理的解釋了他爲什麼會知道吳夲經歷過的一些事情。
“吳夲冷傲孤僻,你的性情與他相差甚遠。”吳勤說道。
吳中元知道吳勤爲何會有此一說,解釋道,“吳夲已經死了,我不是他,我只是知道了一些他所知道的事情,並不擁有他的全部記憶。”
隨後就是長時間的安靜和沉默,吳勤是聰明人,有些事他聯繫前後,自己就能想明白,包括牛族來襲當晚,吳中元爲什麼會突然離開廣場,吳中元並不是外出探查,而是不想連累他和他的家人。
“你的詭異身法來自你生活的那個年代?”吳勤問道。
吳中元搖了搖頭,“不是,是在尋找靈石的途中,自一個水下古墓得到的保命技藝,這種技藝的施展是以消耗靈氣和體力爲基礎,在靈氣和體力耗盡之前,我可以以等同太玄修爲的速度快速奔跑。”
點頭過後,吳勤陷入長時間的沉吟和思慮。
足足等了十幾分鍾,吳勤都沒有開口,吳中元打破了沉默,“大人有家眷拖累,我留在這裡會給大丘帶來災禍,我這便走了。”
“太晚了,”吳勤緩緩搖頭,“你開弓的手法與吳夲完全相同,他們通過屍體上插着的箭矢發現了這一點,已經起疑心了。”
吳中元沒問吳勤口中的他們指的是誰,大戰次日,吳融等人前來調查,吳仝曾經問他姓名,並追問他師從何人,是吳勤打斷了吳仝對他的盤問,也正是在那時,吳勤對他的身份產生了懷疑,並進一步進行了調查和確認。
“既然他們已經對我產生了懷疑,我更不能留在這裡了,”吳中元說道,“大人對我的……”
吳勤擡手打斷了吳中元的話,“不忙道別,此事或許還有轉機。”
吳中元搖了搖頭,“沒有了,他們當日並不知道我不是本族勇士,等他們回到都城,再查此事,就會發現我是因爲救下了吳晨居山,才被大吳賞賜的姓氏。”
“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樣?”吳勤反問。
“他們會認爲吳夲尋到了我,並傳授了箭法給我,”吳中元說道,“我不知道現任大吳是個怎樣的人,但我感覺他若是知道了我的存在,怕是會寢食難安。”
對於大吳的爲人,吳勤未予置評,只是沉聲說道,“自從得知神龍降世,他已經寢食難安了,神恩如海,神威如獄,神龍再度降世,不是施恩便是降罪,前者天下一統,後者生靈塗炭,不管是哪種情況,都不是各族首領所願看到的結果。”
“既是這般,我更不能留在這裡了。”吳中元說道。
吳勤轉頭看向吳中元,“王族男丁降生百日便會試查血脈並紋上本族印記,你傷重之時我曾前去探視,並未發現你身上有本族印記,可是你迴歸之前設法將其祛除了?”
吳中元點了點頭。
“虧你慮事縝密,如此這般就還有一線生機。”吳勤說道。
見吳中元欲言又止,吳勤側目看他。
吳中元只得說道,“我身上的紋身並不是本族熊頭印記,而是金龍龍首。”
吳勤聞言面露驚愕,這都是二十年前的舊事了,那時他不過十幾歲,並不知道其中詳情。
愕然過後,吳勤恍然大悟,“對於當年的那場戰事,我們一直心存疑問,牛族和鳥族彼此敵對,爲何突然聯手突襲,此時看來,他們很可能知道了什麼。”
吳中元沒有說話,事發之時他只有半歲,對那場戰事毫無印象。
吳勤說道,“他們既然已經起疑,就會設法確認,無有紋身,便去了大半嫌疑。”
“但他們可能會用其他方法。”吳中元說道。
吳勤點了點頭,“還可以驗查血脈和經絡,對此,我有辦法應對,當可保你居山之前身份不會泄露。”
吳中元聞言,疑惑的看向吳勤。
吳勤知道吳中元爲何看他,“紋身印記內含九陽硃砂,附着肌膚會沁入腠理,終身不去,我不知你使用了何種方法將表象祛除,但腠理內沁會一直潛藏,晉身居山之後陽氣鼎盛,印記會隨之感應重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