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時候水庫這裡會有很多人遊玩消閒,如今瀕臨冬季,人影稀少,李雪琴找了這麼一個地方和自己見面,算得上是清幽。
李雪琴那輛奇瑞停在水庫半山腰,居高臨下的,視野開闊,四周被看的很清楚,馮喆到了後就進到李雪琴的車裡,嘴裡說着:“天黑啦,路遠啦,見到你就八點啦。”
這句話說得很順口,李雪琴笑了一下,拿起保溫杯給他倒了水:“喝點,讓腸胃舒服點。”
“你知道我喝酒了?”
“你身上有酒味——其實我先在鎮上等不到你,回家看了看孩子,結果你還在飯店沒出來,我無所事事的,就來到了這裡,然後忍不住給你打了電話。沒耽誤你的事吧?”
馮喆聽了默然,他知道李雪琴關心自己,這保溫杯倒出來的水還是燙的,手捧着杯子說:“學琴,我……”
“對不起。”
馮喆聽李雪琴這樣說有些奇怪:“怎麼了?”
“我也不知道李金昊竟然會這樣,都怪我不好……”
李雪琴說的有些糊塗,馮喆心裡卻清楚,還是問:“李金昊怎麼了?你怎麼了?”
李雪琴靠在椅背上長嘆了一口氣:“他變了。”
“人都是會變的。”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嫁給李金昊,原本是覺得他人雖然普通,但是總體還不錯,算是一個歸宿,平平淡淡就好,但是,你知道的,我和他沒感情,或許說我之前不懂感情,這樣說有些自私,但我那會也就是找個人過日子,後來,要不是因爲孩子,我真的會和他離婚的。”
李雪琴說着臉扭向了車窗外,馮喆沉默了一下說:“是我不好……”
“不是你不好,是我,是我先喜歡你的……不說這個了,他現在怎麼會這樣?你想想,那會他出了事,是你幫他在裘書記跟前說了話的,就算是後來在刑警隊幹不成,也是自身原因引起的,路是自己走的,能怪誰?如果說以前他只是身上有些小毛病,自從他到了交警隊以後整個人就變了樣,喝酒打牌,還出去找女人……”
李金昊有了外遇?心裡想着,馮喆試探的問:“你知道他外面有別的人?”
李雪琴回過頭看着馮喆:“嗯,知道,但是我裝作不知道,他不是外面有了人,而是去那些娛le場所玩,找小姐……剛開始他還遮遮掩掩,後來連我婆婆都知道了,我婆婆讓他不要在外面鬼混,但是他不聽,他說他壓力大……他怎麼樣,我也不想管。”
找小姐是需要花錢的,各有所需,各有所求,想起李金昊在公路邊黑着臉向那些大貨車司機收錢的模樣,馮喆心裡嘆了一口氣。
“他去找別的女人並不是因爲知道我和你之間的事情,我們的事情誰也不知道,他那樣做,只是因爲他想要那麼做,他整天的抱怨,對這個不滿意對那個不滿意,他對什麼都不滿意,其實他是對自己不滿意,他就是在埋怨、在自暴自棄。”
“我和你好是因爲喜歡你,他是爲了什麼?……我不是在給自己找藉口,我覺得人可以因爲感情出軌,但是什麼都不爲只是因爲想找異性做那種事,這兩者是有區別的。”
“但是,他要做傷害你的事情,我沒法容忍。”
馮喆將水放下也靠着座椅,看着窗外說:“他沒傷害我,他只是別人手裡的一把刀,一杆槍,他只不過,也許,可能是有人給他許諾了什麼好處……”
李雪琴一聽“噌”的就坐直了,扭着身子探過臉來問:“你知道了?”
“不,我不全知道,我猜了一部分,大致如此。”
李雪琴心裡越發的難受,自己法律意義上的男人在傷害着自己心愛的男人,而且李金昊並不是知道了自己和馮喆有私情爲了報復才撒謊欺騙顛倒黑白的,而是因爲他想要抓住一個送上門來的機會,爲了好處,因此做了違背良心的事情。
“這件事有些複雜,不是你看到的表面那樣,不管李金昊做什麼,你都不要管,”馮喆輕鬆的說:“我會注意的。”
眼前的這個男人是這樣的聰明,李雪琴不禁感到欣慰,她一隻手覆蓋住了馮喆的手,另一隻在馮喆的胳膊上摩挲着,嘆氣說:“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有時候覺得自己真是很沒用,從小就庸庸碌碌,嫁人也沒有嫁對人,到了現在,還是這樣日復一日……”
李雪琴說着話眼淚就順着臉頰滴落,下巴上都是淚水,沒等馮喆伸手爲她擦,她就過來抱住了馮喆:“有人說生命就是單程路,從一出生開始我們就在奔向死亡,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殘酷無情,我這一輩子怎麼就是這樣?”
李雪琴抱了馮喆一會起了身,說:“你說他是別人的一把槍?”
馮喆覺得現在沒必要對李雪琴隱瞞了:“應該和易本初有關。”
“易縣zhang?爲什麼?”
“易本初和寺窪村的劉秋華是親戚關係,劉秋華劉春華劉二春給易本初叫姑父。”
“是這樣?怪不得劉家人在寺窪村那麼蠻橫,那你就更要小心了,我來要給你說的就是另一件事,我聽李金昊無意中說,那晚被撞的人指證說是你撞得他!”
馮喆一聽就看着李雪琴,李雪琴點頭肯定:“是中午的時候我聽他說的,他當時喝多了,說的也不是太清楚,我再問,他卻不再言語了……”
馮喆的心沉了下去。
李金昊說的極爲有可能,如果那個傷者也說是自己撞了他,那麼整件事再怎麼解釋再怎麼辯白也沒用了。
這中間並不排除是易本初指使人慫恿傷者針對自己,再有一種情況是真正的肇事者沒找到,傷者指認了自己,醫藥費什麼的就有了着落,但是,更有可能的是易本初在中間搞事,可是,傷者卻不知道易本初要利用這件事在自己這裡達到什麼樣的目的。
易本初是容不下自己了。
馮喆曾經想過裘樟清離開梅山後自己的處境會尷尬一段時間,一個是因爲自己將劉秋華弟兄三個給連窩端了,易本初會給自己穿小鞋,再一個就是嚴守一不怎麼待見自己,不說一朝天子一朝臣,就是從他女兒嚴然那方面考慮,他也會覺得自己始亂終棄,但是現在易本初卻藉着有人出車禍的事情先對自己使絆子。
整件事似乎沒有了轉機,自己就這樣被陰了麼?
李雪琴見馮喆一直不說話,手握了握他的手:“車到山前必有路,應該去和傷者見見,做做他的工作。”
“不用了,”馮喆搖頭說:“沒用的。”
“不試一下怎麼會沒用?”
李雪琴是爲了自己好,可是她還是不太懂政治,更不懂易本初這些人的人心,馮喆也沒法給她解釋這些。
兩人又說了一會話,李雪琴家人打電話讓她回去說囡囡一直哭着要媽媽,李雪琴掛了電話嘆了口氣,知道李金昊又不知道去哪了,和馮喆告別先開車走了。
天已經黑了,山坳這一帶的風很大,馮喆從車裡出來站在外面任由風吹,眼前黑漆漆的一片,整個世界彷彿只有自己屹然獨立,他忍不住猛地放開喉嚨喊了一聲:“啊——”
他一個人在山坡的崖邊站了一會,正要駕車離開,從山坳下速度非常快的開上來一輛車。
這車的車燈很亮,照射的半座山都朦朦朧朧的,而且這輛車的車速很快,即使在繞着山路行駛也很的就到了馮喆的不遠處,馮喆已經能聽到着車裡放的音樂聲可謂震耳欲聾。
而這首歌馮喆知道,是美國歌手邁克·波頓和薩克斯演奏者凱麗金合作的missingyounow,嘹亮的薩克斯聲通過很棒的車載音響這會似乎直透雲霄。
這車幾乎就是轉瞬間就到了馮喆身邊,原來是一銀白色的賓利,車窗是打開的,在匆匆的一瞥中馮喆看到車裡似乎有三個人,駕駛者是一個穿着黑皮衣露着大半截白晃晃胸脯的女子,這女子頭髮很長,臉上塗紅抹綠,眼睫毛長的有些過分,眼眶周圍說不清是黑色還是別的什麼顏色,還沾染着一些亮晶晶的星星點綴物,所以馮喆分辨不出這女的大概有多大年紀,她的脖子在黑色皮衣和萬紫千紅的臉的襯托下很白,上面繫着一根亮亮的金屬項鍊,項鍊的底下馮喆沒看清,因爲墜子被塞進了她波濤洶涌異常挺拔的乳gou裡.
副駕駛的位置上是一個大約十七八歲的男子,這男子仰頭喝着飲料,也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他隨手往車外一扔,瓶子正巧就摔倒了馮喆的腳底下碎裂了。
幾乎就是同時,開車的女子擡手就搧了副駕駛男子一巴掌,看口型是在罵什麼,而副駕上的男子沒吭聲。
這女的一邊開車,在車速很高還在急拐彎的時候打人、罵人並且對着車外的馮喆瞄了一眼,這些動作一氣呵成,不得不說這女子的車技很好。
這女的的眼睛很大很亮,但只是一瞥之間,車子已經從馮喆的身邊“嗖”的疾馳而過。
賓利車的後座半躺着一個男子,但是馮喆沒有看清楚。
這輛賓利車沒掛車牌,沒幾秒就從馮喆眼前消失,一會在山頂停住了。
馮喆這纔看着腳下,剛纔那個男子扔出來已經破碎的酒瓶上面的文字是德文的,馮喆不認識德文,不知道是什麼品牌的酒,他也從來沒有喝過這種酒,他撣掉了褲腿上的玻璃渣子,將車子開到水庫下面,這時天空猛地亮了起來,到處迴響着嘭啪的爆炸聲,馮喆不禁停車下來一看,原來是剛剛開賓利車的三個人這會在山頂放煙火。
煙花妖嬈絢麗,馮喆看了幾分鐘,心說這世界就是有人歡喜有人愁,自己焦頭爛額,這些人卻能找到這個幽靜的地方開心。
到了距離半間房鎮上還有一半的路程時,那輛賓利悄聲無息的從後面追上來和馮喆的車並駕齊驅,馮喆以爲自己的車速慢就想等這車先走,可是賓利車卻不緊不慢的跟着。
本來不想招惹這種人,可是似乎不理不行,馮喆扭頭一看,司機還是那個女子,副駕駛上沒了人,她對着馮喆揚了一下脖子,像是打招呼,然後就開車超越了,再次很快的消失不見。
她是給自己表示剛纔同伴摔酒瓶的歉意?
嚴然這會正在家裡和父親嚴守一談話。
傍晚的時候,李玉找到了嚴然請她吃飯,而後給嚴然說了這幾天在梅山傳的沸沸揚揚的馮喆撞人逃逸的事情,嚴然當然不相信,其實李玉也不相信,李玉找嚴然是另有他事,李玉的男朋友盧萬帥如今在人事局工作,他見裘樟清離開了梅山,嚴守一成了書記,而李玉和嚴然關係好,就想走夫人外交,想做嚴守一的秘書。
李玉當時就說不可能,以前裘樟清不用盧萬帥,現在裘樟清剛走,嚴守一要是用了你,嚴守一成了什麼人?這種事提也不要提,但是盧萬帥一再苦苦的軟磨硬泡,說事在人爲,不試試總是沒機會,試了可能有機會,所以李玉只有來了,但是她知道不可能的事情還是不要說的好,說出來還讓人難堪,她也就是出來和嚴然說說話散心。
從嚴然的表情和反應來看,李玉知道她還是放不下馮喆,而且聽到關於馮喆的這件事後嚴然也沒有了食慾,兩人匆匆的分手,嚴然回到家正巧父親在,她就說了馮喆的事情,並說馮喆不是那種人。
嚴守一是知道女兒一直喜歡馮喆的,他不想在兒女感情的事情上多問多說,可是不說也不行,正要指點幾句,電話響了,嚴然只有閉嘴,不料嚴守一接了電話猛地就站了起來,問:“怎麼回事?嗯,嗯,我這就去。”
嚴守一又要出門走,嚴然說:“這麼晚了爸你還出去,有事等明天不行啊。”
聽着女兒關心又嬌嗔的話語,嚴守一的心裡泛起了一股溫情:“你早點休息,爸爸今晚不回來了,你給你媽說一下。”
嚴然的母親愛打麻將,這會在別處牌興正酣,嚴然攀住了嚴守一的胳膊說:“爸爸太累了,要注意身體。”
“還是女兒關心我啊,翟書記出事了,我不去能成嗎?”
市委翟書記出事了?嚴然要追問,嚴守一不再言語,出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