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墨坐在試驗檯前，雙手放在鍵盤上。
“他們這個問題，看起來……應該也沒啥標準答案。
“是一個需要優化的工程類問題？
“要把這交流電輸出的響應時間，給縮到一定範圍內？”
他打開奧威威的工程文檔，鼠標滾輪快速搓動，一目十行閱讀。
奧威威的工程師站在旁邊，看着白墨，突然感覺有點荒謬。
這位白墨專家，難道是要表演一個當場解決問題？
這可能麼？
實驗室裡其他人，穿着白大褂，戴着白手套，也紛紛湊過來，看向白墨專家這邊。
看到那穿着白色羽絨服的小胖狐狸，蹲在試驗檯上，昂首挺胸，得意洋洋，倒背前爪，拽拽的樣子。
“白墨專家還懂電氣呢？”
“他之前搞過電氣類的項目麼？”
“沒聽說啊。”
……
白墨一邊快速看文檔，一邊皺眉。
有些東西他不曾涉獵，但本能感覺到，和需要做的這項優化無關，就懶得多看。
有些東西他不曾涉獵，但做這項優化的話，不懂還真不行……
“額……看看先。”
他打開旁邊洪教授的電腦，去專家資料庫裡，搜出些資料。
奧威威的工程師下意識瞄了一眼，便見白墨搜出來一本《電力電子技術》，看過目錄，又快速瀏覽正文，看到“開關電源”一節，停住片刻，多看了幾眼。
這工程師心裡“咯噔”一聲，感覺略有些不對勁。
白墨專家，真的是電氣專家？
可他看的這資料，怎麼是電氣領域的本科生教材？
專家還需要看這個？
他不敢出聲，繼續看，便見白墨專家翻了一通他們奧威威的文檔，又去搜資料，搜出來一本《複變函數》，又快速瀏覽了某個章節。
這……這不也是本科生教材麼？
這專家更摸不清白墨的路數，站在白墨身後，看到白墨微微皺眉，思量片刻，指着文檔開口問他。
“你們這個……有原始版本的波形圖麼？
“真正的波形沒這麼好看吧？”
工程師連忙點頭。
“確實沒這麼好看，我們那個原始波形，我電腦裡有資料，給您找出來。”
他彎腰接過鼠標，去文件夾裡，給白墨找出一份新文件。
便見白墨看了一會兒，又去資料庫裡，查了些常見植物組織的比熱容變化曲線，又思量片刻，終於點點頭，切回到空白文檔，開始劈里啪啦打字輸出！
工程師愕然發現，這位白墨專家打字速度太快了！
劈里啪啦一頓敲，筆記本鍵盤都快要冒煙！
幸虧他這筆記本價格夠貴，質量夠堅挺，否則只怕要給敲死機了。
便見白墨專家快速碼字，時而切換窗口，看一眼他們的文檔，很快便切回來，繼續碼字。
便如此寫了十來分鐘，寫出長長一篇文檔。
“好啦，這個……按理說是夠用的。
“也不需要你們做太多調整。
“更高要求的話……就需要硬件上大調整啦。
“先試試這個吧，把這文檔發回你們公司，測試一下，先試一試。”
白墨起身，把電腦還給這工程師。
圍觀的工作人員倒沒覺得咋樣。畢竟傳說中，白墨專家一直很快，解決問題從不拖沓。
洪教授倒是微微錯愕……這種電氣類問題，白墨專家解決起來，也能這麼快？
奧威威的工程師愣了片刻，坐回椅子上，看看這篇文檔，便見這文檔寫得雖快，格式卻很標準、很漂亮。也沒寫什麼原理、公式、圖解之類，基本只說具體的調整項目和調整方法，還給了些條條框框指標。
“這……到底好不好使啊？
“白墨專家從看到寫，總共用了不到二十分鐘。這……這太快了吧，太……太假了吧。
“該不會是糊弄我？
“但他糊弄我，又有什麼意義？”
工程師心裡發虛，但手下動作不慢，立刻把文檔發送回公司，發給這項目的負責人。
……
另一邊，白墨既然來到實驗室，剛好便轉一轉，看一看，此時帶着徒弟，在洪教授陪同下，看到這裡擺了排排、一列列櫃子。
“這便是通風櫃，擺了一些樹枝、樹葉類的植物樣本。”
“那邊的冰箱裡，放了些果實類的植物樣本。”
“還有種子類的，放在那邊……”
“東頭就是化驗區了。那一排化驗臺，都是剛買來的……”
洪教授和學生們經驗都挺豐富，把這實驗室操辦的井井有條。
“還有靠窗的位置，暫時空出來，我們打算是，等高溫顯微設備送來了，就裝過去。”
現代實驗室佈置這方面，洪教授是專家，白墨是外行，此時和徒弟大吹風一起，轉一轉，看一看，師徒倆都看不出什麼門道，主要看個熱鬧。
轉了一圈，又到窗口處看看雪景。
坐下來和洪教授聊了幾句，和奧威威的工程師寒暄幾句，喝喝茶水，說笑幾聲。
“還沒給您自我介紹呢！我叫皮一君，以後就留在這邊，幫廠裡部署一些器材，也和我們總部那邊做些溝通。”
這工程師倒也實誠。
“按照我們總工的說法，這玩意兒其實……他只是想您能不能給個靠譜的參考方案，給指一下技術路線。
“免得我們自己沒頭蒼蠅一樣亂碰。
“沒想到您這麼幹脆，直接把方案給出來了！
“啊，您這方案效果如何，其實不要緊的，哪怕效果不好也無妨，我們總工能看到您的思路，能看到您設計的技術路線，就可以了！具體參數啥的，我們可以再慢慢調試……”
白墨尷尬一笑。
他能明白，這禿頂工程師，沒那麼信任他唄？
這倒也正常，畢竟人家第一次和他打交道，還不熟悉。
甚至他自己其實也不確定，那套方案到底好使不好使？
畢竟那套方案，只是紙上談兵，還沒試過。
便在此時，工程師皮一君口袋裡，傳來手機震動聲。
他連忙掏出手機，看見是項目總工的電話。
擡頭看一眼白墨，他接通電話後，麻溜兒把手機貼到耳朵上，手掌捂住聽筒，怕方案有問題，怕總工噴人被白墨聽見。
但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卻欣喜若狂！
“哈哈哈，他媽的神了！
“沒毛病！一點毛病都沒！
“今天上午搞定測試流程，下午完成封裝，傍晚就發車，把儀器送到西州去！
“人的名，樹的影！白墨專家真的是！不服不行！”
……
在第九製藥廠的日子，和以前在西大相比，似乎也沒有什麼變化。
無非是辦公室大了點，但每天做的事情差不多，無非還是喝茶水，看論文。
白墨悠哉遊哉，品着香氣滿口的大紅袍，抱着徒弟，坐在辦公桌後面，正在看一篇“膜分離技術”相關的論文。
一邊看，一邊感慨。
“這個不錯。
“古仙朝有這種膜分離技術麼？”
他皺皺眉頭，思量一番……好像也有，但並不如現世的發達。白墨一邊看，一邊想，時而點點頭。
看完一篇，又打開一篇。
看幾篇古早大牛的文章，便對這技術領域的全貌有了認知。
再看幾篇各個時期頂級的文章，便對這技術的發展有了認知。
最後看幾篇近來最火熱的文章，對這技術的前沿發展方向，便心中瞭然。
一邊看，他又想起那麻煌竹膜……選擇合成那東西，就是存了使用“膜分離技術”的心思！
麻煌竹膜的原材料，狐狸山剛好都有。那玩意兒也皮實，可塑性也強。
“大不了回頭花費十天半個月，親手煉製一批？”
時間過得飛快。
這座廠忙忙碌碌。
車間裡，雪蓮增氣湯正式投產。
化驗室，化驗員們做了化驗，寫了報告。
辦公室，行政文員們收文發文，打打電話。
最頂樓，白墨看了幾份報告，簽了幾份文件。
再擡頭看窗外，便見暮色降臨，遠處霓虹燈亮起，冰冷的晚風呼嘯着吹到他窗前。
“下班啦。”
……
狐狸山的早飯，是八寶豆沙包子，整個食堂都飄滿包子的香甜氣味！
“嚶嚶嚶！”
“嗷嗷嗷！”
狐狸們圍坐在一張張小石桌旁邊，狐言狐語，抓着包子比比劃劃，邊吃邊吹牛，吹噓今天的工作內容、工作計劃。
白墨和昨天一樣，坐在食堂角落裡，一邊啃着包子，一邊在思量這麻煌竹膜的問題。
他打開平板電腦，時而翻到前面的記錄，時而又提筆寫下點新東西，分析用這竹膜搞“膜分離”的可行性。想來想去，越想越覺得靠譜。
“只不過，單層過濾恐怕不行。要多層，還要大面積。
“需要的竹膜數量，可能會有點多啊。”
他一邊提筆推算，便見又有幾個狐狸徒弟從身旁一溜煙跑過去。
其中小吹風這傢伙，還是戴着大板牙口罩，好像捨不得摘了。
白墨咧嘴一笑，便隨它去。
……
處理完積累的文獻，白墨帶着蝴蝶結和小大眼，離開青銅大殿，踩着山路，去往提取竹膜的操作間。
這一路上，途徑許多廢棄大殿，途徑許多作坊。
每一處作坊裡，都有狐狸徒弟或在忙碌着處理藥材，或在忙碌鑄造器具。
時而聽到徒弟們狐言狐語，“嚶嚶嗷嗷”的動靜。
來到竹膜提取操作間門外，白墨正要推門，突然聽見裡面居然有動靜？
“唉？”
誰在這裡面？
小大眼和蝴蝶結，也皺皺眉頭。
它們倆和師父，三顆腦袋，六雙眼睛，上下排列，向這操作間內部看去。
便見幾只狐狸，赫然正在嘗試提取竹膜！
有的守着竹筒，學師父的樣子，加入各種藥材。
有的抱着竹筒，學師父的樣子，輕輕搖晃，讓裡面的液體均勻起來。
有的背對大門，竟是爪裡握着火炬，握着白墨留下的那一道丹火，在燒龍蛇草！
啊？
白墨微微訝異。
他那道丹火經過特殊處理，確實能解離龍蛇草。
但……解離之後，有纖維，有液滴，有葉脈，有葉肉……林林總總十幾種成分混雜在一起，沒有對丹火和神識的精準操控，是分不開這些東西的。
正要推門進去阻止徒弟，卻見那丹火在竹筒上方，竟已燒掉龍蛇草的一點草葉尖尖！
隨着火焰跳躍，草葉被解離成亂七八糟的纖維、液滴、葉脈、葉肉……在半空各色各樣，混雜着，飄騰着。
而那燒仙草的狐狸，赫然探着腦袋，對着空氣中漂浮的一團亂七八糟，開始吸氣、吹氣、吸氣、吹氣……
呼……
呼……
呼……
它動作很輕，歪着腦袋，時而調整嘴巴方向，時而輕吹，時而重吹，時而吹這方向，時而吹那方向。
在它一通吹氣之下，解離處的液滴、葉脈、葉肉等等，分量輕重不一的成分，赫然都被吹開，都飛落向竹筒之外！
只留下那些纖維，在它吹出的氣流裡飄飄搖搖，像是被氣流鎖住似的，落向下方竹筒。
它燒仙草動作很慢，火苗一點一點燒仙草，一點一點解離。
它吹氣也很慢，又吸又吹之間，吹走所有雜質，只留下需要的纖維，讓纖維盡數落進竹筒裡。
漸漸的，竹筒裡生長出一團皺巴巴的黃黑色相間薄膜！
旁邊其他幾隻狐狸都開始歡呼！開始搖頭晃腦，圍繞竹筒跳舞！
“嚶嚶嚶！”
“嗷嗷嗷！”
“嚶嚶嚶！”
它們是真的高興，它們幫師父，把這難題給解決了！
不用師父親自動手，這麻煌竹膜，也能煉出來了！
一片龍蛇草葉全部燒完。
所有雜質都被吹飛，所有纖維一根不差，都落進竹筒裡。
西瓜大的一團皺巴巴薄膜，從竹筒里長出來。
負責吹氣的狐狸徒弟，捧着火炬，偷偷瞄一眼轉圈跳舞的師兄弟們，眼神精準捕捉到師兄弟們的崇拜，它昂首挺胸，裝出滿臉高冷，擺出“吹風小宗師”的氣派！
沒錯，它就是小吹風！
但下一刻，操作間大門“吱嘎”一聲打開。
小吹風造型還沒擺完，便被薅着脖子，抱到師父懷裡。
“你這傢伙……”
白墨笑着正要誇誇徒弟，卻發現它臉上的鬍鬚被燒沒了半邊，臉頰絨毛也被燒焦了一片，露出臉皮，甚至有了傷口，結了血痂。
“唉？”
白墨瞬間明白，這傢伙對着丹火火炬，對着燃燒的龍蛇草，湊那麼近，又是吸氣又是吹氣，顯然是被火舌燎到臉上。
難怪它吃飯急匆匆！
難怪它一直戴口罩！
“你……傻大膽麼？
“幸虧這丹火調整過，沒啥威力，不然你……”
白墨抱着小吹風，正要數落一番，便見這傢伙急急忙忙，摸出個口罩戴在臉上，看向師父。
這口罩上畫了呲着的大板牙，就好像它對着師父，露出燦爛笑容！
“嚶嚶嚶，嗷嗷嗷嗷？”
它最初的工作就是在藥田裡，吹玄水蒲公英，特別擅長吹風！
這次本來想嘗試成功後再告訴師父，沒想到被燎了兩下，但是不咋疼！
此時它的大板牙口罩，再加閃閃放光的眼神，看向師父，洋洋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