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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麗麗這一笑,如同雨後烏雲中灑落下的陽光,萬條金線似的,說不出的光彩照人。
小蘿莉方平安雖然才十歲,也不算是小孩子了,更何況面對的是跟自己拜過天地的夫婿,頓時有些無地自容,覺得自己丟了大家閨秀的面子。扭了頭去不理她,用袖子胡亂抹着臉上的淚。
秦麗麗也緩過勁來了,見她還微微在打嗝,伸手去拍她的後背,輕聲說道:“你別哭了,哭也沒用,讓你娘看見,只怕心裡更不安心。有這個時間哭,不如養好身子。就你這身子骨,弱不禁風的,多哭兩場,我又要求着人家辦場喪事了。”
說完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頭,這都說得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有這麼勸人家的嗎?趕緊又岔了話說:“你餓了沒有?有位大娘送了點粥過來,我拿給你吃點。就是不爲你自己,也爲你爹想想。你娘已經死了,他可就只有你這麼一個親人了。”
聽見提起自己爹,方平安轉過頭來,小兔子似的怯怯問道:“我爹怎麼樣了?”
秦麗麗想起那個躺在牀上似乎連呼吸都沒有的男人,嘆了口氣說:“不怎麼好,這都三天了還沒醒,每天也就能灌點米湯進去。大夫說要是再這樣,只怕也挺不過去的。”
眼看方平安嘴一癟,似乎又要哭的樣子,秦麗麗趕緊又說:“你爹可就剩你了,要不你去看看?不過可不能哭了。”
方平安吸了吸鼻子,點點頭就要下牀。可她躺得久了,一起來就有些乏力,歪了一下還是靠在了秦麗麗身上。
秦麗麗離得近,眼看着她的耳朵都紅了起來,知道她是害羞了,嘴裡忍不住嘟囔:“害什麼羞,不是都成了親麼?”
方平安忍不住白了她一眼,她纔沒說什麼,半拖半扶地領着方平安進去看她爹。
這院子是方后街上最大的,只是事情緊急,來不及收拾,就把方氏父女倆安排在了廂房裡頭,中間一間明間隔開,陳老爺在另一間屋子裡躺着,方便照料。
進了屋,方平安就腿直髮軟,秦麗麗撐着她到了她爹牀邊,她就忍不住又哭上了。看得秦麗麗唏噓不已。
雖然自己現在身在其中,可秦麗麗還是有種不太真實,像做夢似的感覺,不怎麼踏實。看方平安哭她爹,感覺跟看電視劇一樣,有點兒情緒代入,站在旁邊也紅了眼睛。
陳老爺兩條腿上都用木板子固定了,挪動不得,身上就蓋了一牀薄被,呼吸微弱,一副隨時快掉氣的模樣。方平安在旁邊只是哭,連話也說不出來,還是秦麗麗主動告訴她:“大夫說兩條腿都折了,現在又弄不到合適的藥,給了些普通的藥,每天有人熬了給你爹喂。可是大夫也說了,如果你爹一直這樣,只怕也是撐不了多久。你也別一直哭,跟你爹說說話,叫你爹起來。”
方平安哽咽了半晌,哭得陳老爺身上的薄被都溼了一塊,說的話也細細弱弱的:“爹……爹……娘不在了,你要快點好起來,別丟下安兒……爹……你睜睜眼,瞧瞧我呀……”
秦麗麗也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說道:“你跟你爹說,要是他也死了,你可真是孤兒了。世道這麼亂,你一個女孩子怎麼辦?我可是不管你的,要是你爹不醒,明天我就把你賣了換吃的去!”
方平安一聽,哭得更厲害了,卻回頭對秦麗麗認真地問:“沐陽哥哥,你不會真賣了我吧?”
這傻孩子,聽不出來自己是叫她刺激一下她老爹麼?難道當真了?
秦麗麗瞧着她那副怯怯糯糯,又驚又怕的模樣,趕緊朝她使眼色,嘴裡卻冷冷哼了一聲,說出來的話更加惡毒:“那當然!這幾天我們吃的都是別人送來的東西,總不能一直靠別人送東西吃吧?你們家都這樣了,你又有什麼用?瘦巴巴病歪歪的,說不準哪天就死了,跟你死鬼爹孃作伴去。”
方平安一聽,放聲大哭起來:“爹,你快醒醒,你要不醒,女兒就完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就看見陳老爺的眼皮子動了起來,知道有效果。好像也是前世看電視和小說裡頭說的,有一種人,也不是失去意識,只是遭逢打擊之後沉溺在自己的世界裡頭出不來似的。但是實際上這人的意識還是清醒的,能聽到外頭的動靜。再說直白點,就是一種逃避,受到打擊之後的逃避,把自己藏起來就不用面對現實,也就不會有傷痛了。
可是秦麗麗素來覺得這種做法最蠢。逃避有毛用?該發生的已經發生了,不是逃避了之後就能回到過去的,該面對的問題還是要面對。爲了逃避而拖延時間,可能會導致事態更加惡化。所以要迎難而上啊大叔!
大叔似乎已經意識到了,無論他如何逃避,他還有個閨女,他能夠躲在自己的小世界裡頭不出來,可他閨女還在外頭呢!
果然陳老爺眼皮子動啊動啊,艱難地睜開了,然後瞪着秦麗麗就罵:“豎子!你對得起夫人嗎?”
秦麗麗聳聳肩,轉身走了。雖然她還沒有完全接受新身份,不過把一個大活人賣了去換食物還是做不出來的,這麼說都是爲了刺激陳老爺趕緊醒過來而已。
畢竟她還有很多的疑問要跟陳老爺諮詢,小蘿莉麼,動不動就掉眼淚,而且年紀太小,有的事情也不一定清楚,必須問成年人才行。
不過她現在不急,讓這苦逼的父女倆抱頭痛哭一會,她要睡一下,據說出靈必須選在天亮之前,還有得辛苦呢!
稍微睡了一小會兒,實在是不習慣這破牀,秦麗麗咯得渾身難受,乾脆就起來了。先去陳老爺那屋一看,父女倆都睡了。這位陳老爺也是心疼女兒的,自己就搭了薄被一角,被子全給旁邊的小蘿莉蓋着。方平安緊緊蜷縮着身子,一隻手拽着陳老爺的袖子,嘴裡含着另一隻手的大拇指,跟嬰兒似的。
這是極度沒有安全感的一種表現。秦麗麗嘆了口氣,也不知道什麼時辰了,乾脆又折返到了前頭方夫人的靈堂那裡。靈堂上還有火燭,她可不想再一次被火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