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春天,處處洋溢着清新的微腥氣息,新透的嫩草芽葉如處子般冰清玉潔。只是氣候還有些寒冷,清晨的陽光下,草葉間的冰霜開始消融,似乎能聽到柔冰碎裂的聲音。
在這樣的天氣裡趕路,亦是一件愜意的事,但如果是連夜趕路的話,那便是吃苦遭罪了。
這支隊伍從益州出發,進入草原腹地之後,便沒有好好休息過去。爲了不出差錯,溟無敵幾乎是像個最嚴厲的監工一般,奮力抽打着這支隊伍北上、北上。這支近千人的隊伍,包括五百名漢宮禁兵和各色工匠藝人,從京畿出發,一路向北,目標是北羢王庭。
他們,自然是奔着遠在北羢的長安公主而去。而這時候,距離長安公主北上和親已經足足過去了兩年時間。連日趕路,溟無敵頦下蓄起了些鬍子,使他原本有些女性化的嫵媚臉龐顯得有些怪異。
“阿生,還有多少啊,,咱們離開益州都有七天了!”溟無敵身邊的南宮採寧有些沉不住氣了,望着遼闊無邊的大草原,皺眉問道。
“阿生哪裡知道啊!既然是北羢,那就一直向北總沒有錯的。”
“教大家歇息歇息罷,這般趕法,就是鐵人也要累倒了!”南宮採寧亦是感覺到疲乏無比。
“歇不得啊,採寧兒,辛苦一下,到了北羢王庭便好了。沒聽益州郡守說了麼,最近草原上馬賊橫行,專趁來往客商夜間宿營去打劫。咱們雖有五百士兵,那些馬賊少的也聚嘯了千人,多的數千人,咱們如何應付得了?”
雖如此說,眼見陽光明媚,草原一派和詳,再看南宮採寧,卻是一副不堪疲累的盈盈之態,於是下令駐馬安營,歇息一天,趁夜趕路。
如此夜行曉宿,又走了幾日。迎頭撞見一隊北羢巡邏武士,隊長卻正是巴圖。
巴圖向溟無敵問明來意,臉色忽然一變。一年餘來,北羢武士雖然尋遍整個大草原,但漢妃卻如蒸發了一般,消失在草原裡。在持續數月的“西昂之亂”後,塔西克曾經派出大量武士,四處搜尋漢妃的消息,且直到現在亦一直在搜尋之中。此事雖已傳遍草原,但出於種種原因,北羢王庭一直未向漢朝皇帝通報。因此巴圖亦在爲難,不知該不該將漢妃失蹤之事說與大漢來使。
思慮片刻,教溟無敵等人就地紮營,卻派人去王庭稟報。
溟無敵何等精明,見巴圖神色有異,試探道:“我等乃是大漢皇帝親派使團,如何拒我們於門外?”
巴圖道:“事關我王庭安危,再者大漢來使,王庭自當派人遠迎,方是待客之道。”
溟無敵也無法,只得下令紮營歇息。衆人均知已近北羢王庭,再無馬賊之憂,亦興高采烈。只那些被徵來久居北羢的工匠藝人除外,一想到從此永離故土,也許終生不得再回大漢,個個淚流滿面,南向而拜。
一時紮下營來,溟無敵與南宮採寧悄悄商議道:“我瞧那隊長臉色有些不對,不知何故?”
南宮採寧道:“許是見我等帶了如此龐大隊伍,心中存疑罷了!”
“採寧姐恐怕想偏了,咱們這使團雖有五百精兵,但深入北羢腹地,有甚麼威脅!傳聞北羢內亂,不知與韓悠可有干係。”
“偏你就想得多,北羢內亂與阿悠怎會有干係!”
溟無敵嘿然一笑:“不得不多慮啊,可別忘了皇帝秘旨,教我等伺機將韓悠帶回漢朝。可惜咱們還是來得晚了,若是正趕在北羢內亂正盛時,說不定好藉機發揮發揮呢!”
“皇帝雖有秘旨,卻也道不可用強,只能智取。大漢亦是大亂方定,連祖宗傳下來的救命寶藏都取來花銷了。如今初興,更經不起與北羢再有徵戰。”
“這個阿生自然明白,何煩採寧兒絮說。可憐的阿悠姐姐啊,在這荒蠻之地,也不知道過得可還快活!”
南宮採寧忽然眉頭一皺,不悅道:“阿生,你能不能不要再叫韓悠爲姐姐,比公主還大幾歲呢,教我聽着彆扭。”
“嘻嘻,阿生聽採寧姐姐的,以後不叫阿悠姐姐就是了!”
嬉笑一回,四處走動察看一番,又轉到陪侍在營地邊上的巴圖面前,問道:“巴圖兄弟,可見過我家公主麼?”
“自然……自然是見過的!”巴圖吶吶道。
“我家公主在北羢過得可快活麼?”
“這個……巴圖卻不知了。”巴圖不會撒謊,聽得問,又不好說韓悠失蹤之事,因此吞吞吐吐。卻未曾撒謊,韓悠既失蹤,巴圖自然並不知韓悠過得快活不快活了。
溟無敵見巴圖木訥,也問不出甚麼來,只得放棄。
歇息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北羢王庭的歡迎隊伍果然隨着朝陽升起而到來。親率隊伍來迎接的是烏月氏,也未多說甚麼,只將溟無敵等人接入王庭。
溟無敵卻是納悶,既知大漢使團前來,韓悠豈會不來迎接?心中頓時升起隱隱的不安。
因此進入王庭大帳,溟無敵便提出要見韓悠。烏月知也隱瞞不住,這才道:“漢妃並不在王庭內!”
“不在王庭?長安公主在哪裡!”
“尊使莫躁,請聽我說。因前歲我北羢族內出了叛亂之徒,叛徒將漢妃挾持,後被一個老獵人救出,卻未再回王庭。”
溟無敵頓時起身,質問道:“我公主千里迢迢來北羢和親,北羢竟然不好生相待,卻教公主失蹤。事已過一年有餘,爲何竟不告之我大漢朝廷?”
烏月氏亦慚愧道:“烏月氏慚愧,未能妥善維護好漢妃。因此一年以來,一直不遺餘力找尋。指望能將漢妃尋回王庭,可惜一年卻無所獲。”
南宮採寧雖急,卻鎮定得多,道:“請將當日失蹤之事說個分明。”
烏月氏遂將當日韓悠與納蘭不和,因此去西昂賠禮,卻被西昂族長之子劫持,以致逼反西昂族,釀成北羢動盪,而韓悠卻在動亂之中不知失蹤之事一一詳敘一遍。
“王庭與西昂之間方圓數百里皆被一寸一寸搜尋過了,至少漢妃應該還活在人世。再者,救出漢妃之人,乃是王庭一個獵人,向來本份忠厚,亦無害漢妃之心。至於漢妃爲甚麼至今不歸,我等亦是心存疑惑。但想漢妃不歸,必有其不歸的理由。待漢妃歸來,一切自然明瞭。”
溟無敵道:“長安公主乃我大漢皇帝之妹,有大功於漢室,北上和親亦是爲兩國交好。如今不明不白在北羢失蹤,本使實不知大漢皇帝得知此事會有如何反應,還請北羢給本使一個交待!”
“這個自然!”烏月氏卻是爲難之極,道:“倘若大漢皇帝非要追究我北羢之過,烏月氏便親去大漢京畿向大漢皇帝賠罪!”
當下又商議幾句,烏月氏好生派人將溟無敵安頓了。回到自己營中,溟無敵與南宮採寧均急紅了眼,這般情況,卻如何回去向皇帝交待啊。
“阿生,汝也莫躁,說不定其中另有隱情,咱們多住幾日,必要打探出實情來。”南宮採寧自然知道溟無敵與韓悠關係非同一般,見溟無敵一副難得的手足無措模樣,安慰道。
溟無敵惱道:“若教我查出北羢在這事上搗鬼,我必去益州搬兵,將北羢盡滅了。”一副氣咻咻惱恨恨的模樣。
說了幾句狠話,忽見帳篷簾子響動,奔進來一個北羢女子豔服裝束的婦女來。
“溟將軍,你們終於來了!”
溟無敵定睛一定,卻不是韓悠身邊的貼身丫環玉漏麼?
“玉漏,公主到底是怎麼了?”
玉漏見了溟無敵,眼淚如泉般涌了出來,哽咽半晌方將當日之事詳詳盡盡道來。所言與烏月氏並無大的出入,溟無敵方信了,非是北羢迫害韓悠,怒氣漸消,急躁卻更甚。
“公主失蹤後,塔西克王子與烏月氏亦是焦急非常。四處派人找尋,因西昂族又挑動幾個部族逆亂,草原上紛亂了幾個月。始終未找着公主下落!”
“玉漏,當日救走韓悠的老獵人,可是甚麼來歷?”南宮採寧問道。
玉漏回憶着道:“若說那老獵人,比咱們來北羢王庭的時日還短些。因北羢一個喚作香兒的公主要捕雛鷹來養,因此與公主去尋。那獵人便是在尋雕之時撞見的,之後便帶回王庭來飼雕!”
“如此說來,那個獵人卻是極可疑了!”南宮採寧道。
溟無敵也是急昏了頭,因此亂了方寸,經此一提醒,驟然醒悟。搖着玉漏的肩膀問道:“那老獵人甚麼模樣?多少年紀?”
“模樣也尋常,並無特點,只是身材高大,年紀也有半百了罷!”
猛然一個人浮現在溟無敵腦海之中。聯想起傳聞燕芷調用過益州兵馬,溟無敵不禁疑惑,難道師兄當真沒有死?竟千里迢迢追尋韓悠到北羢草原來了?
“難道是他?”溟無敵與南宮採寧對視一眼,卻又搖了搖頭!這也太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