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慈的城防工作做得不錯。不過,也僅止於此了。可以毫不誇張的說,劉備軍中的各類器械,是所有漢軍中最全最多的。劉備向來不喜歡肉搏戰,血肉橫飛的場面很美麼?而且還是和自家同胞殺來殺去。於是出於對血腥暴力骨子裡本能的反感,和對生命的尊重。劉備在軍中,基本上能用器械解決的就儘量用器械來解決。
於是張飛領了大軍出營,一個上午,便見各類雲梯、井欄、投石車等一字擺開。其後刀兵、盾兵,箭手成羣結隊,立於陣前,只等主將的命令了。
張飛大手一揮,大軍緩緩向前推進,有力的腳步聲和鼓點密集響起,震動人心。關於爲什麼開戰的時候不讓麾下軍卒和其他部隊一樣一窩蜂就上。劉備是這樣解釋的,保持整齊有序的隊形,緩緩推進,會對敵人在視覺上造成強大的壓力,從而保證己方對敵方的壓倒性心理優勢。好吧,張飛和關羽等人表示沒聽太懂。不過劉備是軍主,他吩咐怎樣做,自己便怎樣做好了。
事實上,劉備的理論還是有道理的,最起碼,城頭上,有些軍卒雙腿已經開始微微發抖了。他們也曾經是大漢軍人,但他們何曾見識過如此整齊劃一的隊列?絲毫不亂的腳步聲一聲聲彷彿就踏在他們心上,讓他們身體也跟着在顫抖。
張飛騎着一匹油光水亮的駿馬,隨陣而行,到得城下,張飛大喊道:“城中將士聽了,我家將軍有令,爾等原爲漢家軍士,被趙慈等所挾反叛,着實可惜。爾等可速速歸降,前事概不追究,只誅首惡!若有執迷不悟者,則按謀大逆之罪處置,到時禍及家人,爾等悔之晚矣!”
趙慈千算萬算,沒算到張飛會來這麼一出。偏生張飛又生了個大嗓門,這扯着嗓子一吼。這城頭上的,有一個算一個,基本上都聽得清清楚楚。頓時衆將士便一陣騷動。
趙慈也在城樓之上,聽得張飛喊話,心中便是一格噔,心道完了。他率衆疾步下樓,見士卒騷然,便摯劍斬了一人,怒道:“漢軍胡言,亂我軍心。一日爲賊,終生是賊,爾等手上血案累累,若降,豈知劉備不會秋後算賬?”
衆人聽了,盡皆默然。又有血淋淋的案例在前,於是一軍盡安。
張飛吼了幾嗓子,見城頭上亂了下,然後就一點動靜也沒了,於是心道,不對啊,怎麼一點反應也沒有,難道這些人連自己的家小都不顧了?
於是便也不多言,大手一揮,鼓聲激昂,前方身披數重甲衣,左手臂上套着小盾,腰間懸着大刀的士兵便扛着雲梯往前猛衝。
託秦頡和趙慈的福,宛城數易其手,護城河到現在還是被填着的。於是劉備軍隊可以直接攻至城下。一片喊殺聲中,雲梯被豎了起來,頂端的兩個大鐵鉤死死的勾住了城磚,而云梯前端數尺也裹着一層鐵皮,讓你刀劍砍不斷,火油點不着。
不斷有軍士蟻集着爬了上去,也有無數軍士慘叫着從雲梯上摔下來。城牆之上,趙慈的兵本身就是漢軍,防守起來,比黃巾賊軍專業多了。石灰、磚頭,油瓶,開水,金汁,無所不用其極。
城下火油遍灑,火光點點。雖然有弓箭手在用箭矢壓制,但還是有着無數的將士殞命城下。劉備率了衆人觀陣,見死傷無數,不由把一口鋼牙咬得吱吱作響,這些百戰精銳,本來可以在涼州縱橫。若是死在那些羌人手中便也罷了,卻偏偏於此地,死於自家同胞之手。實在是可惜。
張飛見麾下死傷無數,不由雙眼通紅,於是虎吼一聲,棄了長槊,提了一口百鍊長刀,一手執盾,一手提刀,徑往雲梯上爬了上去。他速度極快,手中盾刀相互遮掩,不一會,竟被他翻至城牆之上。
衆叛軍見城上跑來一個大漢,皆是一愣,而後齊發一聲吶喊,頓時無數刀劍舉頭砍來。好張飛,一聲暴喝,把盾往身前一豎,而後長刀掄圓了一掃,便見無數慘叫聲響起,卻是張飛力大勢沉,把衆人兵器磕飛,衆人握不住兵器,虎口都被震破了,一個個血涔涔的甚是嚇人。
張飛佔得先機,毫不饒人,左手盾,右手刀,就在城牆上廝殺起來。不一會兒,便被他殺空了一大片,城牆上的火油水鍋,被他一一破壞,得張飛之力,城下漢軍開始源源不斷攀了上來。越聚越多,跟在張飛身後,結成陣勢,左衝右突,勢不可當。
劉備於城下看得清楚,不由大喜,道:“益德正壯士也,今日宛城得破,益德首功。”於是跑到鼓手旁邊,親自爲張飛擊鼓,以壯其聲勢。
城下鼓聲隆隆,城上殺聲陣陣。荀彧見劉備竟然擊鼓去了,於是扭頭對關羽等人道:“諸位將軍,準備接應益德。”卻是打算讓大軍一舉壓上,直接奪了宛城了。
衆將應命而去。
張飛於城樓之上正殺得性起。便見趙慈等人急衝衝而來。趙慈遠遠便看見張飛如猛虎下山,勢不可當,知道其人必爲勇將,自度己軍無人能敵,於是大呼道:“弓箭手何在!”着左右弓手齊射張飛。
旁邊掌管弓兵的小校遲疑道:“將軍,前方還有自家兄弟……”
趙慈火冒三丈,一巴掌便扇了過去,罵道:“那人不死,我們便都要死,蠢貨,給我射!”
小校猶豫半晌,神色扭曲到了極點,於是怒吼道:“射!都他媽給我射!”
衆弓手得令,便彎弓搭箭,雙膀一較勁,把弓拉得滿圓,一枝枝箭矢呼嘯着往張飛處飛去。
張飛正狀若瘋虎,來回砍殺,卻聽得風聲疾,想也不想,便把盾一舉,身子一縮,然後右手大刀舞作一團刀光,護住周身。
便聽得無數聲慘叫,再拿眼偷看時,便見周圍不分敵我,無數軍士被箭矢釘翻在地上,張飛反應過來,不由罵道,賊子好生歹毒。還未有反應,便聽前方賊將又在喊道:“繼續射!”
於是又是一陣怪嘯,張飛把身子縮在盾後,繼續掄動大刀。便只覺右膀一麻,心知不好,中箭矣。
張飛知道自己中箭,卻絲毫不亂,兀自提了刀,邊戰邊退,而後喊道:“退!退!退!都給老子退下去!”
他卻是清楚,賊將已經發了瘋,不分敵我。如若再攻,得不償失,不如改日再戰。等得上來的漢軍漸漸退下後,城頭已只剩下張飛一個。趙慈大喜,率人直迫張飛,怪笑道:“那將可速降,否則此處便是你葬身之地也!”
如此勇士,誰人不愛。只可惜趙慈忘了自己的身份,他一介叛賊,有何資格讓張飛請降。張飛怒呸了一聲,罵道:“死叛賊,竟敢辱你家張爺,你且等着,張爺遲早必取你狗頭!”
說完便欲翻身而下,趙慈大怒,戟指罵道:“好一個不知死活的匹夫,左右弓手,與我亂箭射死!”
話音方落,卻見城下一團烏雲升起,密集往自己所立之地飛來,趙慈大驚,也顧不得身份,忙忙一個懶驢打滾,滾到一個角落,逃過此劫,其他將士卻無此好運,措手不及被射翻一遍。
趙慈掙扎着爬起,又見城下喊殺起陡起,雙手扶了城牆往下一看,只見無數人馬如潮水般涌來。
卻原來劉備于軍中,見城頭似有變故,怕張飛有失,便忙忙命大軍前來接應。城下弓手覷得急切,便齊齊把手中箭矢往趙慈所立之處射來,以緩張飛之急。
張飛見無後顧之憂,從容縱下雲梯,被劉備接住,問道:“益德,如何?”
張飛右膀中箭,疼痛難耐,卻強自道:“主公,末將無妨,還可再戰。下次必取趙慈首級,獻與主公案前。”
劉備見張飛右臂血流如注,便皺眉道:“大郎,即已受傷,緣何強撐,我又豈是隻重軍功不恤親友之人?可速回營中就醫,待傷好之後,再爲我效力不遲。”
張飛與劉備相識於微末,多年已來,對劉備的尊崇已是根深蒂固。見劉備開口,一聲大郎久已不曾聞得。不由心中波瀾頓起,垂下頭,強忍酸澀,道:“末將領命。”
劉備救了張飛回營,自讓軍醫救治不提,心中卻是想道,聽益德所言,這趙慈不分敵我皆殺,倒也是個決絕之人。怪不得他能縱兵起事,禍亂三郡。
看來強攻是不行了,雖然劉備有把握必下宛城,但拿人命打消耗戰向來爲他所不喜。於是劉備便開動腦筋想其他辦法了。
思來想去,卻也沒想出個什麼名堂來。正自發愁,卻見荀彧走了進來。見了荀彧,劉備眼睛便一亮,道:“文若此來,必有良策以教我!”
於是便起身相迎,拉着荀彧坐下,詢問其計安出。荀彧一拱手,道:“主公,宛城急切間難下,不若先分兵平定南郡、江夏?南郡、江夏一定,趙慈兵則如無根之木、無源之水,必不長久也!”
劉備頓覺眼前一亮,大笑道:“便依文若之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