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有最瘦弱的孩子不幹,開口道,“那爲何剛纔看到你給小苗銅錢了?”見張平疑惑又補充道:“是剛纔跑掉的那個孩子。 ”
“因爲昨天我沒給他銅錢,他也沒做善事。”
這下頓時惹惱了五個孩子,最大的孩子跳起來,“啊呸,那我們也不做善事了。不給錢不做了。”其餘四個孩子也是憤怒異常,大孩子說完帶着剩下的四個孩子跑掉了。
張平笑了笑,也不說話,只是向毛玠三人攤手,毛玠、辛毗、郭嘉三人互相看看,眼裡都有疑惑和不解,他們雖然全程把張平的所做所爲看在眼裡,卻不明白爲什麼會這樣。這與他們所學有違。
尤其是辛毗,他本是對人性本善堅定不移的,如今卻被張平用鮮活的例子駁斥的體無完膚,瞬間有種三觀顛覆,大廈將傾的感覺。滿腦子想的是,怎麼會這樣?爲什麼會這樣?難道聖人說的是錯的?
毛玠還算好些,因爲他所學更傾向於法家一派,堅持人性本惡,需以法度約束。因此,張平的示例對他的衝擊並不算大,只是更加加深了他對人性本惡論堅定。腦子裡不斷涌現的是先賢說的果然是對的,人性本惡,必須要制定嚴苛的律法約束,否則天下必將大亂。
至於郭嘉嘛,他純粹是因爲看張平不爽,特意跟張平唱反調,如此,見張平贏了,除了更加不爽以外,也是暗暗心生佩服。張平的示例很有趣,也很新鮮,是他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張平用鮮活的例子爲他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窗,讓他看到了另外一種解法。因此不由的心讚歎,但是出於二少年的傲嬌和驕傲,是不會承認的。腦子裡想的是,哼,有什麼了不起,本公子也想到了,只是讓你搶了先。
張平看着各自表情不同,低頭默默思考的三人,嘴角再次畫起了弧線,他也不打擾三人,靜靜的小酌着。
片刻後,三人終於從沉思醒轉過來。辛毗依然疑雲滿布,拉住張平開聲道:“公子,難道人性真的是惡的嗎?先賢真的錯了嗎?”
張平一呆,沒想到辛毗會如此執著,但是他卻不敢真的說是聖人錯了,那樣怕是把全天下讀書人都得罪了,畢竟這是一個獨尊儒術的年代,聖人在讀書人心的地位不可估量,自己絕不能把自己擺在對面,那樣自己怕是再也翻不了身了。
張平想了想,說道:“非也,非也,先賢沒有錯,只是時代變了,環境變了。”
這時毛玠聽了卻不幹了,說道:“公子,你說先賢無措,那是說人性本善了?那方纔的孩子要如何解釋?”
張平聽了瞬間頭大,忘了這還有一個法家弟子,人性善惡本是千古難辨,婆說婆有理,公說公有理的論題。本來只是想敷衍過去,卻不想被二人如此發問,且還一個個以迫切期望的眼神望着張平,一副今天必須給個答案,不給不準走的架勢。張平只好說道:“非也,非也,我認爲,人性本無善惡之分,如同一張白紙,我們教他真善美,他會成爲真善美,我們教他假惡醜,他會成爲假惡醜。更確切的說,人性是趨利避害的,只有利害,不分善惡。你看我以利導之,導之向善則爲善,導之向惡則爲惡。”
辛毗聽了立刻反駁道:“非也非也,孔聖曰‘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公子所言豈不是認爲所有人都是小人?”
張平一聽,這辛毗是深受儒家薰陶呀,“非也,非也,所謂趨利避害乃是指利之取大,害之取小也。害之取小,也並不是要取害,而是相對來說取利益損失小的。因此,無非是較利害,二利相較取其重,二害相較取其輕。君子之道義,於君子而言乃是大利,小人之利與小人而言乃是大利。因此,無分君子小人,皆是趨利避害,此乃人之本性也。”
“按公子所說,人乃趨利避害,公子又如何解釋善惡呢?聖人曰‘大善而無利’,何解?”辛毗依舊如好寶寶般孜孜以求的問道。
張平有點撓頭,心道還有完沒完,卻又不得不耐着性子,給其答疑解惑,但心裡卻越發的發虛:“佐治可是認爲爲善是沒有利的?”辛毗連連點頭。
“非也,非也,我且問佐治兄,爲何會做善事?”張平反問辛毗道。
“爲心之義,爲聖人之道。”辛毗大義凌然的回答。
張平心裡發笑,繼續問道:“那佐治兄你做了善事是何感受?”
“內心歡愉,喜不自勝。”
“那還有何事可以讓佐治兄你獲得同樣的感受?”張平繼續誘導着。
辛毗想了良久,搖了搖頭。
“佐治兄真乃仁人君子也。”張平笑着端起酒杯,不再發一言。
片刻後,毛玠當先站起向張平深深的鞠了一躬,“公子大才,聞公子所言,真乃醍醐灌耳,受益匪淺,孝先受教了。”
辛毗仍是面露不解,疑惑的看了看張平,又看了看毛玠,不明白爲何張平說着說着不說了,毛玠又突然站起來說受教了。
郭嘉在一旁看着疑惑的辛毗,嘴角一撇,斜了張平一眼,嘆了口氣,將頭湊到辛毗耳邊,耳語道:“兄長,適才黃平所言君子之道義,於君子而言乃是大利,而兄長心懷道義,乃是仁人君子,因此道義即使兄長之大利,爲善於兄長而言是大利,所以其實兄長是了他的套,被他繞進去了。”
辛毗一拍大腿,哎呀交了一聲,站起身來,整了整衣冠,拱手正對張平,身體呈九十度深深的向張平鞠了一躬,“公子大才,佐治拜服,罔我自負聰慧,卻不想連如此淺顯的道理都沒明白,若非公子今日點醒,怕辛某仍是執迷不悟,公子高義,辛某拜謝!還望公子莫要與小嘉計較,昨日之賭還望公子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