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之後,西北的天氣愈發寒冷,本來就不便出兵,即使皇帝有所催促,伏泉也不會犯傻似的在冬日出兵,畢竟這說到底可是兵家大忌。
隨着三輔各地,以及北方諸地的漢胡騎兵,不斷涌入涼州,任何人都明白,伏泉進入涼州後的第二次攻勢即將開始。
當然,就算西北大地,陷入短暫的和平,可是天下卻依舊不算安穩。
其中,天下不安穩,還是由皇帝劉宏,或者說是劉宏信任的宦官,所導致的,至於內中的根本原因,自然是經過太平道之亂後,國庫已經空虛的財政。
二月份時,南宮雲臺發生災事,雒陽宮殿不少因此遭受到損壞,劉宏想要快速得到錢修建,可是他卻沒有太多辦法。因此中常侍張讓、趙忠見此,勸說劉宏,對全國的耕地加收田稅,每畝十錢,用以修建宮殿,鑄造銅人。
這一舉動,自然引得天下憤怒,畢竟,天下才剛剛自太平道禍害之後,修生養息不久,劉宏這樣加稅,明顯是不給那些百姓活路。
樂安郡太守陸康見此,便上書諫言勸阻道:“昔魯宣稅畮而蝝災自生。哀公增賦而孔子非之,豈有聚奪民物以營無用之銅人,捐舍聖戒,自蹈亡王之法哉!”
陸康此言,是用魯宣公和魯艾公的事情,藉此來警示劉宏。當年春秋之時,魯宣公按畝徵收田稅,因而蝗蟲的幼蟲大量孵出,造成災害;魯哀公想要增加百姓的賦稅,孔子認爲這種作法不對。言道怎麼能強行搜刮人民的財物去修造無用的銅人?又怎麼能將聖人的告誡棄之腦後,自己去效仿亡國君主的作法呢?”
這話其實比喻極其到位,劉宏自然明白,只是宦官們早就盯上了這塊肥肉,如何肯讓皇帝取消這份命令呢?因此,他們彈劾攻擊陸康,說他援引亡國的例子,來比喻聖明的皇帝,是犯了褻瀆皇帝的“大不敬”的罪過,而劉宏一聽,當即震怒,命令用囚車將陸康押送到廷尉監獄受審。若非火來侍御史劉岱上書爲他辯解,陸康才未被處死,放逐還鄉,否則指不定得出什麼事情來。
至於徵收稅賦的事情,劉宏和宦官自然也沒落下,朝廷又下詔讓各州、郡向朝廷進獻木材及紋理美觀的石料,分批送往京師雒陽,興建宮殿。
在這期間,宦官們在驗收時,百般挑剔,對認爲不合格的,強迫州、郡官賤賣,價格僅爲原價的十分之一。而各州、郡不能完成定額,於是重新購買木材,偏偏那些審覈的宦官們仍是百般挑剔,不肯立即接收,致使運來的木材都堆積在一起朽壞了,宮殿則連年未能修成。與此同時,各地不少花錢從西邸買官來的刺史、太守,更是利用這機會私自增加百姓賦稅,從中貪污,人民怨嘆哀鳴。
可是,儘管如此,偏偏事情的始作俑者,只是想修建一些受損的宮殿的劉宏,卻爲此賠上了更壞的名聲。然而,最終的結果卻是,皇宮需要的木料和石料,總是數量不夠,一直沒有修建完成。
沒有木料和石料,劉宏只能命令西園裡,他的心腹衛士分別到各州、郡去督促,這些人恐嚇驚攏州郡官吏,同時收受大量賄賂。要求那些刺史、二千石官員以及茂才、孝廉在升遷和赴任時,都要交納“助軍”和“修宮”錢。
這兩個名目的錢,當然就是劉宏變本加厲索財的原因,其中,大郡的太守,通常要交二三千萬錢,其餘的依官職等級不同而有差別。凡是新委任的官員,都要先去西園議定應交納的錢數,然後方能赴任。
大多數人對此,採取了認同,反正交了錢後,去任上貪污一些,總會賺回這些本錢。只是,總有人不認同,比如有些清廉之士,見到皇帝主動索賄,直接請求辭職不去,不過最終還是被逼迫上任、交錢。
這期間,河內人司馬直剛剛被任命爲鉅鹿太守,因他平素有清謙之稱,故將他應交的數額減少三百萬。司馬直接到詔書後,悵然長嘆,說:“爲民父母而反割剝百姓以稱時求,吾不忍也。”隨後,司馬直藉口有病而辭職,不過未獲批准,而在赴任途中,他走到孟津,上書極爲詳細直率地陳述了當時的各種弊政,然後服毒自殺。
當然,司馬直的事情也不見是壞的,因爲他的奏章呈上後,劉宏見了很是受到震動,知道他的一廂情願,讓的不少人謀利,於是下令暫時停止徵收修宮錢的事情,這才讓那些大賺不少的人收手。
對此,伏泉也無話可將,此時大漢的官場早已如同歷代長久王朝一樣腐敗,無論你是黨人、士人、外戚還是宦官,在任上可以爲了名聲不貪污腐敗,畢竟他們多數出身世族,其實根本不差錢,但是除非萬不得已,千萬別檔別人的財路。
而多數人對此現象都是被迫適應,堅持不下去只能選擇同流合污,只有少數人依舊能夠堅持,可是,此番讓他們交錢的是皇帝劉宏,是劉宏看那些世族出身的官吏有錢,要實行政治搶劫,除非是你不願意當官,否則,只能同流合污。
若非是涼州此刻身處戰事之中,而且本就苦寒之地,伏泉想來他若是在劉宏下此詔時候,在其他地方任職,卻是不知道他該如何應付劉宏的那些苛刻條件。
伏泉不是怕要花多少錢當官,對於他來說,繼承的家產哪怕和曹操他父親曹嵩學習,花個一億錢坐三公也沒問題。當然,今年這麼做的,自然有人,那人就是幽州名士,高陽安平人崔烈。
其時,二月份不只是皇宮出現災事,連樂城門也同樣出現災事,根據本朝立國以來的禳災制服,伏泉的政敵司徒袁隗便因這兩件事成了替罪羊,被罷免。
而崔烈自認崔氏冀州名門,自己少有英稱,歷位卿守,又是名士、時有“崔杜”之稱的大書法家崔瑗的侄子,按理來說應該當三公了,便向皇帝劉宏乳母程夫人輸錢五百萬。任命當天,天子親臨,百僚畢及,被程夫人當衆說破,崔烈聲望立時大跌,衆人皆嫌其銅臭,伏泉聞知此事,這才知道“銅臭”的出處典故來源於此。
只是,可笑的是那些嫌棄崔烈有銅臭的人,他們看似清高,難道暗地裡都沒有交錢給劉宏,從而升遷嗎?明顯不可能,想來若是崔烈不找劉宏的乳母,直接去西邸求見劉宏,當面陳情的話,恐怕也沒人這麼說了,畢竟你只要不和宮中的宦官一派有所勾結,哪怕是買官賣官,旁人知道也不會如此恥笑,本朝大名士馬融不久如此,身爲貴戚,屢屢貪污受賄,雖然會讓人暗中不恥,但是明面上,馬融依舊是當時社會的楷模,衆學子士人膜拜的對象。
至於伏泉怕的,卻是那些木料、石料,衆所周知,好的木料、石料本就難尋,而且尋到,那些大木頭、大石頭,所花費的人力、物力也不知道有多少,這也就代表着當地官府徵召的勞役民夫有多少,無形之中,就讓剛剛經過太平道黃巾蛾賊禍害的百姓們,還沒有修生養息好,就再一次陷入困境,恐怕也正是這個原因,才讓百姓經過太平道之事後,即使不少人明知做盜賊反抗對付不了大漢,還是爲了對付官署,想要達到心裡想法而做賊。
對於劉宏所爲,伏泉也不好多說,天下紛亂之時,他的行爲雖然有些昏庸,畢竟有着修建宮殿,卻被信任的官吏坑害的混賬事,至於更加肆無忌憚的買官賣官,看似是貪財,其實又何嘗不是漢朝缺錢呢?
畢竟,大漢即使去年平定的太平道之亂,但天下並沒有安定,如今大漢可是依舊在北方和西方兩線作戰,劉宏沒錢,能打什麼仗?難道要那些大漢的軍隊都是甘於犧牲的白武士,不要錢不要糧,不要任何賞賜的爲大漢作戰嗎?明顯不可能,就是他們想,他們家中的妻兒親眷都不可能讓他們這麼做。
不過,話雖如此,但是劉宏在收錢方面,明顯有些操蛋了。他又建造了萬金堂在西邸內,引司農金錢、繒帛堆積堂中,並且又在諸小黃門、常侍家裡藏匿寄放錢財各數千萬,又於河間買田宅,起第觀。
一切的一切,彷彿是在吸取教訓,在爲前番平定太平道時,被皇甫嵩知道他的西邸內的錢財,讓他把所有錢財寶馬賞賜軍士的應對,終究這樣,再行賞賜,就沒人能夠真實惦記上大漢的財政了,那樣的話,對於劉宏來說,可操作性就更大了。
當然,這一年內,也不是沒有好事情,除了伏泉在涼州導演的大勝,在北方,皇甫嵩毫無壓力的進攻黑山賊,所取得的效果也是破豐,黑山賊數番有漢軍野戰,皆被皇甫嵩擊破,最終他們無奈,只能躲在太行山中的羣山峻嶺之間,令得漢軍一下子毫無辦法。
雖然漢軍可以集結兵力,一處一處的沿着山脈進攻,進而一步一步的剿滅黑山賊,只是如今已經入秋,馬上便是冬日,皇甫嵩不可能用這耗時的時間,在冬天裡再和黑山賊玩捉迷藏,而黑山賊自然也是寄希望於冬天到來,能讓皇甫嵩的漢軍自覺後退。
兩軍如此僵持,不過率先改變的,依舊是黑山賊,至於原因,卻是黑山賊的首領換了,換成了一個名叫張燕的人。
然而,張燕本名卻是此名,他本名叫褚燕,至於爲何改名,卻是因爲他的好友張牛角的緣故。初時,張牛角、褚燕合軍攻癭陶,牛角身中流矢,並且因此死亡,臨死之前,命令他的部下尊奉褚燕爲統帥,而褚燕也因此,爲了報答好友,紀念他,便改姓了張。不過,因爲張燕身輕如燕,又驍勇善戰,兵士見了十分仰慕,因此軍中有人爲此號窮曰“飛燕”,久而久之,其“飛燕”之名也蓋過了本名,最終旁人便因此直接稱呼其爲“張飛燕”,至於他的本名,卻是說的太少。
因爲張飛燕的軍隊勢力在和張牛角合兵後,接管了張牛角的軍隊後,勢力龐大,不少太行山的山谷寇賊,見了都因爲你勢力多爭相依附張飛燕所部,到了後來,張飛燕的部衆廣範,殆至百萬,號黑山賊,河北諸郡縣並被其害,地方官府不能討,這纔有朝廷讓冀州牧名將皇甫嵩,用前番留在冀州的,參與平定冀州太平道黃巾蛾賊的大部分漢軍主力,去討伐黑山賊。
結果,皇甫嵩不負其平定太平道黃巾蛾賊的第一名將之名,打的張飛燕麾下的百萬黑山賊,節節敗退,最終只能龜縮太行山內,不負以往校長聲勢,而張非燕見勢頭不對,最終便遣使至京師雒陽,奏書乞降。
劉宏也是知道,任由黑山賊龜縮在太行山內,以大漢現在兩面作戰的情形下,實在吃力,讓黑山賊拖的越久,對但而言,越是不利.而如果拖至冬天,漢軍到底是撤兵還是繼續攻擊?
終究,冬日作戰,後勤供給壓力,實在不小,因此一番思量,徵詢諸臣以及如今平定黑山賊的皇甫嵩的同意,便拜張飛燕爲平難中郎將,使領河北諸山谷事,歲得舉孝廉、計吏,安撫張飛燕,從而掌控黑山軍,慢慢優待,最終令其真正成爲大漢一員.
事實上也正是如此,後來的漢末羣臣,都視原本太平道黃巾餘孽出身的黑山賊,爲大漢正規漢軍,不再視其爲蛾賊,而張飛燕雖然盤踞太行山一帶,但是有並未挑釁漢室威信的舉動了.
伏泉知道此事,也是鬆了一口氣,畢竟,他知道,張飛燕這一降,大漢富庶的冀州等地,終於可以真正安定,並且很快便可以爲大漢補血了.而隨着張飛燕的誠心歸降,漢室終於不需要兩面作戰了,而他,也可以安心對付西北的韓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