渥也迷感覺頭痛欲裂,但臉上卻還是那副鎮定表情,彷彿任何大事任何麻煩都不能將他撼動似的。
會議吵吵嚷嚷的開到很晚才散,三三兩兩的人羣出了帳篷,渥也迷一個人靜靜待在王帳內。坐了一下午的屁股似乎都已痠疼。稍微挪了挪,渥也迷站起身來。望着帳外,眼眸深邃,也不知在看些什麼?
由於多數人的不贊成,他最終沒能下決定去賭這一把。不是不賭也不是不救,而是他必須做萬全準備才能保證萬無一失。
會議散了,渥也迷一個人待在帳內想了許多。他渥也迷不是一個可以隨便失敗的人。忽然想到小時候和壺衍鞮一起騎馬射箭的時光,皺着的眉頭更是擰在了一塊似的。
“大哥,那頭猛虎射到了給我可好。我想給母親送一張虎皮披風。”那馳馬的小孩朝面前正在馬上奔馳的大男孩喊道。邊喊着邊拿衣袖拭去嘴角的鼻涕,大概是馬兒跑的太快,被風吹的緣故,不自覺的流了鼻涕出來。
“好啊,你阿囊(匈奴母親的音譯)肯定會很喜歡。”那大男孩朝身後望了望,彎弓一箭發出,正中了前面不遠處一隻猛虎。
像是突然什麼畫面插進來似的,渥也迷又想到那個大着肚子面容憔悴的女人,此刻正等着他去救她們母子。內心此刻告訴他,他必須救她們,他別無選擇。因爲那是他的孩子,不管這個女人他要不要,但這個孩子他是必須要的。
沒有一個匈奴男人是可以放棄自己孩子的,那是匈奴男人的恥辱。
像是被什麼東西堵在胸口,渥也迷只覺得一股悶氣鬱結在胸口,久久吐不出來。站起身來,朝門口挪動步伐,望了望天空中幾顆閃亮的星星。
踱着步子也不知道走到了何處,突然一個人影出現在面前。渥也迷定睛瞅了瞅,晚上光線太暗,看的不是很清楚。只是覺得那身影似乎像極了一個人。
卻見那人手裡握着一隻白鴿,另一隻手將一卷小東西插到白鴿腳底,捧着白鴿將之放飛。
渥也迷未敢打擾,湊近仔細看了看,瞳孔開始放大,面部猙獰,那人正是——也坤。
也坤這是做什麼?渥也迷忽然心生不祥預感。他能坐穩左賢王這個位置,除了出身貴族之外,跟自身心理素質和能力也有很大的關係。畢竟沒有任何依靠的大權在握,靠的最終還是自己。
暗淡的空中,幾顆忽閃忽亮的星光搖曳着,那放飛鴿子的人並沒有發現,有一個人躲在暗處觀察了許久。
“來人。”等也坤離去,渥也迷懷着些許不安回到自己大帳,臉上卻一副什麼事情都沒有的表情。大約思索了許久,也不知什麼時候,只聽他忽然叫了一個衛士進來。衛士微微向坐上之人躬身行禮。
“去把右將軍和骨都侯請來,不要驚動任何人。”渥也迷神色有些嚇人,坐在上位,一字一句道。領命的守衛見他面色不對,不敢怠慢,略一躬身便匆匆出來了。
時間快到下半夜了,帳內三個人此刻都還沒有睡意。渥也迷雙眼望向帳外,似乎在思考着什麼,而後朝左邊正在看着自己的骨都侯道:“孤塗,你去查查也坤,看他最近都有跟什麼人來往。”
油燈飄逸,忽明忽暗,孤塗坐在蒲團上,木訥的望着眼前正在深思並未看他的渥也迷,張了張嘴,似乎想要問什麼,卻並未問出。
“居日,你選一個得力之人去龍城保護閼氏和小王子。”看了看右側的一臉震驚之人,渥也迷並未多做解釋,只是下命令。
“還有,你親自去找一趟右谷蠡王,跟他密談本王有意找出殺害狐鹿姑單于兇手之事。”渥也迷靜靜注視着居日,今天剛開完會,想必他應該明白自己話中的意思。
“是。”居日雖然對渥也迷的突然安排有些吃驚,但到底還是聽進去了。
“記住,今晚之事不要跟任何人透露,也坤也不行。”渥也迷左右看了看兩遍之人,神情凝重,鄭重道。
“是。”兩人似乎都反應過來了,同時應答。
“爺的意思是聯繫右谷蠡王準備推翻壺衍鞮?”居日正色問道。
“不一定是推翻誰,先探探他的意思。”渥也迷忽然漏出謎一樣的微笑,對居日輕輕道。
“可現在右谷蠡王身在王庭,並無實權,況且單于已經放過他一次了,他會再次反對單于嗎?”居日似乎有些心神不定,問道。
渥也迷看着他笑了笑,道:“權力和女人是男人永恆的追求。”他的微笑中露出一絲狡邪,看得人不寒而慄。
“他現在是沒權力,但他還有舊部,還有匈奴貴族的人脈。”那狡黠的微笑慢慢彌散開來,輻照這整個大帳,只聽他頓了頓,道:“更重要的是,他人在龍城,壺衍鞮現在並不懷疑他。”
說着最後一句的時候,語氣更加重了。居日聽他說的有理,微微點頭表示贊同。
天慢慢就亮了。萌萌的天際射出一線光亮。
他們談了一夜,終於兩人從帳內疲憊的走出來,各自朝自己大帳的方向走去。渥也迷目送他們出了帳門,心中七上八下,這幾夜他恐怕是要失眠了。
“閼氏,快看,爺派居日大人給您送來了禮物。”穎兒像是自己收到禮物似的,興高采烈的向馮姝展示着手中的物件。馮姝瞟了一眼,卻也沒心情看。不過是一些小孩用的玩具和女人穿的衣物首飾罷了。
“幾位閼氏裡恐怕爺最寵愛的就是您了。”穎兒臉上毫不掩飾的掛着洋洋笑意,收拾着朝馮姝走來。
“放着吧。”馮姝冷冷道了句。穎兒愣了愣,卻也沒說什麼,乖乖把東西放到一旁的箱子裡。
“叫你幫忙扎帳篷,紮了嗎?”馮姝坐在牀上,看着穎兒問道。
“恩,紮了。按照閼氏的吩咐,都是我一個人弄的,紮在離單于大帳很遠的地方。可費了好多勁道。”穎兒邊放東西,邊嘟囔着。
爲了不被人發現她跟王大哥來往過密,也爲了不讓壺衍鞮母子發現王大哥存在,她只有把他安排在離單于大帳較遠的人口密集的地方,每日讓穎兒偷偷送點吃食。畢竟王庭這麼大,人這麼多,壺衍鞮也不會每個人都認識吧。
“小心駛得萬年船。”馮姝自言自語,並未看穎兒,卻又像是說給她聽的。
“你替我轉告王大哥,我不去找他叫他不要再過來了。”馮姝深深注視着遠方,雖然什麼也看不到。
“恩,好的。”穎兒爽快答應着。馮姝瞥眼看了看她,又問:“也坤回來了嗎?”
穎兒恭敬的站在馮姝身邊,輕輕道:“還沒。”“怎麼還沒回來?”馮姝略有不爽的看着她,道了句。像是十分着急,穎兒看出來了,安慰了句:“閼氏放心,也坤大人終究會回來的。”
馮姝經不住心中撲哧一笑,卻沒表現出來,尋思:我還不知道他終究會回來的。
“你今天去王大哥那邊,他有沒有跟你說案情進展的怎麼樣了?”像是忽然想起什麼,馮姝轉頭問道。
“說是說了,不過還要閼氏多等幾日。說是還需要時間。”穎兒依葫蘆畫瓢似的重複着王大哥的話。馮姝聽了倒也不急,只是轉頭安靜下來,撫了撫肚皮,陷入沉思。
“不過...”穎兒似乎想到了什麼,仰着頭望着帳篷頂端,想說什麼又沒說出口。
“不過什麼?”馮姝撇頭問了句。
“這個王大哥好像有點面熟哦,不知道在哪裡見過?”穎兒低頭一臉純真的看着馮姝,道。
“你見過?你確定?”馮姝似乎有點不敢相信,她是知道穎兒從小就生活在王庭的,長這麼大還從沒離開過王庭。王大哥剛到王庭,他們怎麼會見過?她必須準確確定才行。
“嗯...不記得了,就是覺得好熟悉,像是在哪裡見過似的。”穎兒一邊想一邊向馮姝道。
“不可能,你從小到大都沒離開過龍城,王大哥也是第一次來,你們怎麼會見過,這幾天見過吧。”馮姝似乎不相信,略微打趣的道。穎兒見她這樣說,注視眼前之人許久,雙目圓睜,道:“不可能的,如果沒見過肯定不會有記憶。”
“那好,你告訴我你們在哪裡見過?”馮姝微微一笑,雙手捧着肚皮,望着一旁的穎兒,道。
“這.....”穎兒再一次仰着頭,兩眼望着帳頂,雖然篤定他們見過,但是她此刻腦子就像短路似的,實在想不起來到底再哪裡見過這個人了。
日光中,一隻白鴿輕輕落在一定帳篷外,白色的小帳篷內突然一個坐着輪椅的人,滾着兩個軲轆慢慢出來了。白鴿像是識的人似的,輕輕落在那人肩膀上。
那人將白鴿握於手中,從腿部抽出一張小小的白帛。注視着手中不到10m長的白帛看了許久。而後輕輕的藏在了袖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