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漸深了,楊侑沉思着,走在青石板路上。腳步聲清脆,顯示出楊侑的腳步十分有力。
裴行儼有些不解,他疑惑地問道:“陛下,微臣有一點不明白。”
“元慶,你有什麼不明白?”此時的楊侑,已經擊敗了突利小可汗,計謀也順利實施,因此心中頗爲高興。
“陛下,北魏的確在入主中原之後,採取了漢制,因此變得越加強盛,成爲南朝的巨大威脅。陛下,突厥人善於騎射,每個男人都是天生的戰士。微臣認爲,如果他們真的學習了漢制,恐怕會成爲大隋的威脅。”裴行儼說道。
“趙德言此人,毫無骨氣,爲了活命,不惜卑躬屈膝,陛下是英明之主,爲何會相信趙德言這等小人?微臣以爲,趙德言回到突厥,必然不會勸說頡利可汗取消漢制,反而會大力推廣,如此一來,突厥豈不是成爲大隋的心腹之患?”裴行儼說道。
“元慶,你認爲趙德言此去會大力推廣漢制?”楊侑眯起了眼睛,腳步放緩了下來。
“微臣認爲趙德言花言巧語,說話間眼珠亂動,一看就不是誠心之人,絕不能相信。”裴行儼說道,顯得有些憂心。。
楊侑忽然哈哈大笑起來,他伸出手,拍了拍裴行儼的肩頭,道:“元慶,你大有長進!如今也會察言觀色了。”
頓了一頓,楊侑嘆息一聲,道:“元慶,如今對於朕來說,中原纔是重中之重。如果這一次不是突利小可汗殺來,恐怕朕已經掃清了瓦崗,將河北與淮南連接在一起。突厥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朕不會相信他們。”
“趙德言是何等人,朕的心中已經有了計較。此人心胸狹窄,如今知道突利小可汗的秘密,一定會將此事告訴頡利可汗。如此一來,*就會分裂。可是,*的分裂解決不樂問題,突利小可汗控弦十餘萬,而這一次大敗,轄下各部落都有損失,突利小可汗在各部落的威望也必然大大下降。而且,還有前來偷襲的契丹人。”
“突利小可汗這一次能不能挺過去,還要看他的造化。但縱使能挺過去,突利小可汗的勢力必定受到極大的削弱,甚至還有一部分部落會脫離他的統治,轉而投靠頡利可汗。”楊侑的聲音響徹在夜空。
羅士信在一旁聽着,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裴行儼同樣如此。楊侑的話說的很慢,也十分清晰,這讓兩人十分容易理解。
“如此一來,頡利可汗的勢力必然會大漲。可這不是朕希望看到的。”楊侑繼續。
羅士信皺了皺眉頭,道:“陛下,既然是如此。那就更不能放趙德言回到突厥了。元慶剛纔也說了,趙德言此人並不可靠,他若回到突厥,一定會推廣漢制,那時候,豈不是大隋的勁敵?”
楊侑哈哈一笑,道:“元慶,士信,你二人雖然不是朕的元從之臣,但自從投靠大隋之後,朕可謂對你二人信任有加。此時,你二人能思考,能如此想,朕感到十分欣慰。你可知道,朕並不希望你二人僅僅是能衝鋒陷陣的猛將,更希望你二人能成爲李尚書一樣的智將!”
裴行儼、羅士信兩人相視一眼,齊聲道:“微臣一定努力學習,不負陛下之望!”
楊侑咳嗽一聲,又道:“漢制雖然是先進的制度,可是你們要知道,不是先進的制度,適合每一個民族。突厥是遊牧民族,一向是酋長制。他們沒有固定的居所,往往哪裡的水草鮮美,就在哪裡居住。如果他們像漢人一樣,實行漢人的制度,反而會壞了大事,造成政令的遲延。”
“而且,由於他們居無定所,所以很難像中原王朝一樣,快速地傳達軍政。此外,還有一點,任何制度的實施,都會遇到頑固勢力的抵抗。當年商鞅變法之所以能成功,是因爲有強有力的君主支持,在這樣的情況下,仍然流血無數,這才鑄就了大秦的根基。而在秦孝公死了之後,商鞅還是被車裂,由此可以證明,頑固勢力是何等的可怕和頑固!”
楊侑的話越加清晰,羅士信一愣,他隱隱猜到了什麼。裴行儼卻笑了笑,彷彿明白了。
“陛下,你的意思是當趙德言在突厥推行漢制的時候,會遇見突厥貴族的抵抗,如此一來,突厥就會內患不止,從而爲大隋贏得更多的時間。”裴行儼說道。裴行儼畢竟出身於世家,這方面的事情比羅士信懂得不少。
楊侑點頭,道:“不錯,朕就是這個意思。”
羅士信眯起眼睛,想了半響,這才道:“果然是好計!”
楊侑又低聲吩咐了幾句,這才笑着離開。楊侑辛苦多日,這一覺睡得十分香甜。次日起來,杜如晦前來稟告,說天還沒有亮,趙德言就匆匆跑出了薊縣,朝着北方狂奔而去。
楊侑得到消息,以手加額,道:“如此一來,至少在數年之內,突厥人無力大規模南下。朕統一中原的良機,便在這數年之內。”
杜如晦道:“陛下,微臣還有一事相告。”
“克明,是何事?”楊侑再問。
“陛下,王世充又回到洛陽了。”杜如晦稟告。
楊侑拂袖而起,冷笑了一聲,道:“這個王世充,那點伎倆,實在是可笑。”
“王世充雖然不足爲慮,但在洛陽,至少還有十餘萬軍隊,而洛陽城池堅固,士兵驍勇,未來還將惡戰。”杜如晦說道。
“洛陽雖然難攻,但也不是沒有縫的蛋。如果王世充知情識趣,就該倒戈而降,朕考慮考慮,還可以讓他做一富家翁,不然他只能身首異處。”楊侑笑道。
隨後幾日,隋軍押解着突厥俘虜,將戰死的士兵火化埋葬,隨後,在錢傑、麥孟纔等人分批押送下,突厥俘虜被送回了草原,至於戰馬,楊侑留下了一部分,只給了突利小可汗一部分老馬。突利小可汗雖然心中十分抱怨,可是這個時候,他根本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只得“答應”了楊侑的要求。
在突厥士兵分批被送回了燕山以北之後,楊侑派人將突利小可汗送走,臨走之前,突利小可汗千恩萬謝,這才跨上戰馬,奔回草原,準備救援王庭。楊侑在薊縣休息了一日之後,留下將領鎮守幽州,又叮囑了一番之後,立刻帶着玄甲精騎南下,而大部隊則讓沈光率領,迴轉樂壽,先行駐紮。
洛陽。
王世充顯得十分暴躁,這一次,他故意率兵南下,目的在於讓在洛陽搗亂的不法分子顯出原型。其實王世充心中也明白,這一次必然是隋帝楊侑在搗鬼。可是,洛陽人口衆多,他根本不清楚那些人是楊侑的探子,所以他不可能將全城的百姓統統抓起來拷問。不然,必然會造成全城百姓的恐慌。
洛陽,曾經是大隋的東都,大隋的勢力在東都仍然有殘餘,一旦王世充如此做,洛陽會更加的危險,一旦全城恐慌,恐怕他的統治就化成了泡影。所以這一次他故意南下,但暗中卻讓段達、王仁則在洛陽觀察,究竟是那些人在興風作浪,一旦抓住一人,王世充就會想盡辦法,將逆隋在洛陽的臥底連根拔起。
可是,整整一個多月過去了,整個洛陽依舊風平浪靜,一絲波瀾都沒有,這讓王世充十分鬱悶。若是趁着這個機會繼續南下奪取荊襄,一則王世充沒有了這個信心,二則是出兵武關,與韓世諤對峙的李大亮已經退回,韓世諤再無顧忌,可以全力與王世充周旋,如此一來,則是一場大戰,沒有數月,恐怕不會結束。
第三,則是洛陽的糧草已經出現了危機,上一次出兵荊襄,他帶走了大部分的糧草,可惜被楊侗所欺騙,結果所有的糧草都被留在了荊襄,白白便宜了楊侗。一想到這點,王世充覺得楊侗比楊侑更爲可惡,因爲楊侗親手扼殺了他最後的希望。
如今的王世充只希望河南郡、河內郡、東郡等他轄下的郡治能夠豐收,這樣才能緩解他對糧食的需求。可是,太子王玄應偏偏在這個時候上書,告訴他大河氾濫,已經沖垮了兩岸的河堤,淹沒了不少良田,初步估計,至少有四五萬的百姓流離失所,目前正需要官府的救濟。
百姓的嗷嗷待哺對於府庫已經枯竭的王世充又是一個致命的打擊,如此算下來,他不僅得不到秋收的糧食,還要付出至少十餘萬以上的糧食。要知道,這四五萬的災民,他們已經毫無養活自己的能力,在明年秋收之前,他們都需要官府的救濟。
就算其他沒有受災的郡縣豐收,按照這樣推算,官府今年的努力,基本化爲流水,不可能有什麼存糧。這也就意味着,一旦和逆隋開戰,王世充的軍隊必將無糧可食。士兵沒有糧食,不管如何悍勇,必然都無心戀戰,怎能不叫王世充憂心忡忡呢?
投降逆隋?這已經不可能,他前番已經做出了反骨的行爲,王世充猜測,楊侑根本不可能再信任他。而且王世充對稱霸天下依舊抱着一絲幻想,所以,他也不願意投降。可是,一旦楊侑將突厥人擊敗,他就可以隨時南下中原,攻打整個天下的腹地。洛陽可謂四面受敵,王世充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了多大的信心。他唯一希望的是,突厥能夠擊敗逆隋,甚至將楊侑擒殺,這樣大鄭還有一絲機會。
再退一步說,就算大隋擊敗了突厥,逆隋的實力受到極大的影響,短時間無力攻打中原,那麼大鄭還有生機,又或者說,逆隋也出現了糧食危機,根本無法繼續大規模的戰鬥,這樣的話,王世充也是可以接受的。
可是,將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還是太被動了,對此,王世充感到了巨大的壓力,他覺得,心好累,整個人無比的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