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城縣縣衙,縣令正在向竇建德稟告着賑災的情況。縣令是博陵崔家的子弟,名叫崔正恆,此人年約四十,辦事能力很強。武陽郡各縣,元城縣的災民是被安置的最好的,此外,願意留在河北的百姓,他只用了短短三日就統計結束,足以證明此人的高效。
此時,所有的災民已經被安置妥當,一張張的帳篷整齊地紮在高地,有條不紊。除了供給一日兩餐,官府還召集了數十名大夫,爲百姓們診治。發洪水之時,來不及逃走的百姓和動物被淹死,極易引起瘟疫和疾病,因此,需要特別注意。
數十名大夫每日都爲新增的災民把脈,免費發放已經熬好的草藥,以免瘟疫蔓延開來。在大隋官府有效的治理下,百姓們的身體沒有出現大的問題,偶爾有生病的,也被迅速隔離開來。然後有大夫對病人精心照顧、診治。
受災的百姓在河北得到妥善的安置,這個消息,迅速傳遞開來,據悉,河南、山東的百姓紛紛聞訊而來,每一天,各縣都有數千災民投靠,使得河北各縣的壓力大增。不過,縱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崔正恆依然完成了非常快速地完成了任務,所有的災民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這,是一個非常好的信號。如今河北經過歷年的戰亂,地多人少,有了人口,可以大量開墾荒田,提升國力,而對瓦崗、僞鄭卻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竇建德聽到崔正恆的稟告,不由連連點頭,在大隋天子沒有來之前,他就是主持賑災事宜的主導者,有着督導的作用。崔正恆的辦事能力讓竇建德十分欣賞,他決定,日後向天子舉薦,以表彰此人之功。
兩人正在聊着,突然,元城縣校尉徐正恩匆匆走了進來,臉上露出驚慌之色,“夏王、縣令,大事不好了。”
“徐校尉,出了什麼事?”竇建德皺眉。
“啓稟夏王,災民突然暴動,聲稱要捉拿兇手!”徐正恩說道。
聞言,竇建德和崔正恆都是一愣,這是怎麼回事?崔正恆臉色一變,但他還算沉穩,道:“徐校尉,這其中的前因後果,你可知曉?”
徐正恩搖搖頭,道:“事發突然,卑職暫時還不清楚。”
這時,又有兩名衙役匆匆而來,其中一人稟告着:“夏王,縣令,數以萬計的百姓齊集城外,說要嚴懲兇手,不然絕不離開,甚至要揚言攻破縣城,打死兇手。”
崔正恆尚未說話,竇建德已經站起了身來,道:“走,去城頭看看!”
元城城南,城門已經緊緊關閉,十幾名衙役一臉緊張,縣城的郡兵排成一排,正看着城外。竇建德、崔正恆、徐正恩快步登上了城頭,只見城外,百姓密密麻麻,如同烏雲一般。最前面,是十幾個身強力壯的男子,他們肩頭上槓着簡易的擔架,總共有七個之多。而擔架上,有着男女老幼,在擔架上一動不動,似乎生病了。
“捉拿兇犯,捉拿兇犯!”百姓們齊聲喊着,聲動雲霄。
竇建德和崔正恆相視一眼,都明白這件事情,馬虎不得,一定要妥善處理。竇建德快步走到了城牆邊上,手扶着女牆,他掃視了一眼城下,擡起手,高聲喝道:“我就是夏王竇建德,諸位鄉親,請先安靜下來,聽我一言!”
“人都死了,還有什麼好說的?不管你是夏王秋王,還不速速交出兇手!”人羣中,一個聲音響起,有力地反擊着竇建德。
城下人羣攢動,那聲音雖然清楚,竇建德一時之間,卻無法判斷是何人說話。崔正恆忽然走上兩步,低聲說道:“夏王,這事情有蹊蹺!”
竇建德微微點頭,他也看出了這事情的蹊蹺。他高聲喝道:“是何人說話,還請站出來,將事情原原本本說出來,我也好知道這是什麼情況。”
只聽城下冷笑一聲,另一個聲音響起:“竇建德,你這是要殺人滅口嗎?”
崔正恆大怒,夏王何等身份,豈容此人直呼姓名?他正要呵斥此人的無理,竇建德卻伸手攔住了他,示意他不可衝動,此時的百姓非常激動,若是處理不好,矛盾就會激化,甚至可能會死人。如此,就會辜負了陛下的重託。
竇建德淡淡地笑了,此時的他,已經明白,這絕對是有人暗中搗亂。如今最爲迫切的,是要了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百姓羣情激奮,必須要妥善處置,而這個時候,爲了不影響陛下的大業,竇建德只得委屈一下自己。他拱拱手,道:“諸位鄉親,請容我一言。”
“我竇建德在河北的名聲,諸位想必是所有耳聞。”竇建德說道。
“哈哈,誰不知道你竇建德先是隋臣,後來又先後依附高士達、李密,但最終又背棄了他們自立。如此三姓家奴,能有什麼名聲?”另一個聲音響起。
竇建德握緊了拳頭,他雖然爲人和善、仁厚,但面對這樣的挑釁,脾氣再好,也會憤怒。不過,此時他的心中更加明確,在百姓之中搗亂的,不是瓦崗李密的探子,便是王世充的探子,他們混在人羣之中,便是要渾水摸魚,趁機搗亂。心中確定了之後,竇建德心中更有了幾分把握。
“大隋天子仁慈,因此纔會派我在此發放糧食,賑濟災民。諸位鄉親,可以去各縣打聽打聽,是不是有這回事?”竇建德聲音依舊響起,不緊不慢,帶着極強的親和力。這一次底下沒有了反駁的聲音。
竇建德環顧了四周一眼,繼續說道:“諸位鄉親,你們可知道,自從天災以來,大隋的君臣,無不在關心着如何救災,甚至不惜與河北的世家談判,令他們交出一部分的土地,以供願意留在河北的百姓耕種!”
“鄉親們,你們可知道,陛下付出了多少的代價?陛下在付出萬金的情況下,還要免除世家三年的賦稅,同時招募世家子弟入仕,才換取了河北世家的支持!”竇建德繼續說道,作爲這一次賑災事件的主持者,他對此事非誠清楚。拜訪清河崔家、清河張家、博陵崔家以及范陽盧家等等,都是他親力親爲。
“而留在河北的鄉親們,除了得到土地、糧食,也會免稅三年!我相信,如此仁慈的陛下,斷然不會做出對不起諸位鄉親們的事情來。”竇建德依舊說道。
竇建德話簡單地分析着,他的話讓城下的百姓竊竊私語。不錯,陛下肯救災,必然是仁慈之主。而且這幾年,他們也曾聽說大隋治下的各個郡縣,百姓生活富裕,讓他們十分羨慕。
人羣中央,幾個老者一番竊竊私語之後,一個老者拄着柺杖緩緩走了出來,此人是濟北郡張姓族人的族長,在受災的第一時間,他就帶着族人逃到了河北。只聽他高聲道:“夏王,老朽是濟北郡張氏族人,名叫張德忠。老朽代表張氏族人,想要說一些話。”
“老人家,請說。”竇建德間老者約莫有七十多歲的模樣,於是說道。
張德忠拱拱手,道:“我等在濟北郡之時,就曾聽聞大隋天子的聖明,如今大河南北都受災,大隋天子能賑災,讓我等有一口飯吃,能夠繼續生存下去。這個恩,老朽自然是感激的。”
“可是,一個人的十根手指,畢竟有長有短。天子雖然一心救災,卻難保有人趁機作亂。”張德忠這話,若有所指,讓竇建德微微點頭,這個老者,倒是明事理。
“適才夏王之言,老朽自然明白。只是,如今這一家七口,在吃過了大夫開的藥之後,突然暴斃,死的不明不白。老朽代表災民,想要請夏王給一個交代,這不算過分吧?”張德忠說道。
竇建德點頭,人命關天,死了七個人,如果他竇建德第一時間知道,不需百姓來鬧,他第一時間就會處理。他高聲道:“老人家說的極是。只是這事出突然,我也是剛剛知道。還請諸位鄉親給我一點時間,讓我查清楚,這其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交出兇手,便一切都可以明白!”一個聲音突然突兀的響起。
張德忠放眼看去,卻沒有發現說話之人,他重重地將柺杖在地上一戳,道:“大郎二郎,帶人四處看看,若有誰再亂說話,將他帶出來見我!”
“是,父親!”幾個年約五旬的壯漢說着,帶着自己家兒郎,分散在人羣之中,虎視眈眈地看着一切。
竇建德微微側目,這個張德忠,威望很高啊。
“夏王,如此處置,你可滿意?”張德忠說道。
“老人家明察秋毫,是鄉親們的福氣。我在此發誓,在三日之內,一定查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給各位鄉親一個交代。”竇建德說道。三日雖然短了一些,但時間太長,他生恐有人再搗亂。
“夏王英明,想必能查出真正的兇手!”張德忠人老成精,已經看出了一些端倪,明白這事情,必然是有人搗鬼。可如今他代表的是百姓,要站在百姓的立場說話,因此他又說道:“夏王,老朽有一個請求。”
“老人家請說!”竇建德說道。
“是否可以將大夫交給老朽看管。老朽保證,三日之內,大夫一定安然無恙!”張德忠說道。這就意味着,若是三日之內,抓不到兇手,這名大夫必然會被殺死償命。
竇建德明白張德忠的意思,這是要安撫百姓的情緒,但大夫是重要的證人,調查取證,都要靠此人。想到此,他拱拱手,道:“大夫雖然是人犯,但也是重要的人證,需要配合調查。這樣吧,我願意代替大夫被收押。至於調查真像,就交給崔縣令,老人家以爲如何?”
張德忠眼皮擡起,道:“如此,夏王得罪了。老朽自當盡力保證夏王安全。若是夏王有失,老朽自當以死謝罪!”